當陳綺貞好多年前唱紅了《旅行的意義》之後,太多人都開始爭先恐後地尋找自己的旅行意義。「意義」,必須足夠文藝,足夠與眾不同,能夠被展示出來,能夠讓別人羨慕,這才沒有白費自己的舟車勞頓和千辛萬苦。
我的朋友C,每到一個新的地方,總喜歡去當地的博物館、美術館,走馬觀花,拍照或自拍,坐在博物館的休息區認真修圖,然後上傳到朋友圈,不管是國內還是國外的展,一定要配上幾句英文,這就是她旅行的意義。
我的朋友Z,遊戲闖關似的走過一個個國家,北美、南歐、東亞、北非,過安檢,回答安檢官員的問題,然後心滿意足地看著自己的護照上蓋滿各個國家的入境戳,那不同形狀的印戳總讓她有一種圓滿感,這就是她旅行的意義。
我還有一個朋友L,喜歡搜集每個地方的銀器,愛丁堡、布拉格、巴黎⋯⋯銀勺子、銀戒指、銀的胸針⋯⋯每到一個地方,他總是花大把的時間流連於當地的舊物市場,他甚至為了這個愛好去借閱了很多本講述銀器的歷史和文化的英文書籍,一手拿字典,一手指著書上的生僻單詞艱難地閱讀。關於銀器他究竟懂多少,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這就是他旅行的意義。
這不是個例,你我都能在他們身上尋找到自己的影子。
當陳綺貞好多年前唱紅了《旅行的意義》之後,太多人都開始爭先恐後地尋找自己的旅行意義。「意義」,必須足夠文藝,足夠與眾不同,能夠被展示出來,能夠讓別人羨慕,這才沒有白費自己的舟車勞頓和千辛萬苦。對他們來說,旅行的意義等於手機裡那一張張被濾鏡過度修飾的照片,等於從各個展覽館買到的印有展覽館自己Logo的環保袋,也等於吃遍各旅行目的地的美食,然後拍照,修圖,發到朋友圈......
09
「意義」被解讀為目的,「目的」繼而被解讀為物質,這漸漸成為了一種常態。每個人的選擇都有自己的道理,我並不願去批評這種常態,可當所謂「旅行的意義」變成唯一目的的時候,旅行似乎也變了些味道。
於是,這些偽旅行愛好者們又開始行動了,攜程、去哪兒、螞蜂窩⋯⋯他們活躍於線上各大旅行社區,詢問彼此,「青島和大連是不是一樣的?那去過大連了還有必要去青島嗎?青島哪裡比較好玩啊?需要去幾天啊?」他們總是用別人對一個城市的印象來定義自己對這個城市的印象,總是用別人的價值判斷來塑造自己的價值判斷。
於是他們開始追求更好的攝影器材,不論懂不懂光圈、快門,每個人身上都有一個單反,打到P檔就可以當傻瓜相機用了;於是他們開始追求更遠的目的地,川西、土耳其、德國、埃及⋯⋯地方要足夠遠,才能跟朋友圈那群「烏合之眾」拉開檔次;於是他們開始追求更細心和耐心的同伴:我坐在西班牙聖家族大教堂的椅子上虔誠祈禱的時候要記得給我拍照;我穿著比基尼在英國伯恩茅斯海邊的七彩小房子門口曬太陽的時候要記得給我拍照,要細心,焦點在我臉上,光圈要大到看不清書封面的字,因為我讀的很有可能是《兩性關係指南》。
當他們排了一個小時的隊終於登上倫敦眼,和陌生的另外幾個遊客擠在其中一粒倫敦眼「小藥丸」中合影留念時,他們會不會注意到就在不遠處,陽光從兩片雲之間漏下來,剛好撒在大本鐘的頭上?
當他們坐了兩個小時火車從南部小城到達倫敦滑鐵盧火車站,然後馬不停蹄地趕往牛津街的名品店血拼的時候,他們會不會注意到跟滑鐵盧火車站就隔一條泰晤士河的攝政街上,以色列人正在為他們的平等生存權利做絕望的抗爭?
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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