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熱播的懸疑網絡劇《隱秘的角落》,讓電影人韓三平的名字再一次被觀眾提起,更有網友留言感謝他為《隱秘的角落》保駕護航。從《無證之罪》到《隱秘的角落》,韓三平——這位中影集團前董事長、電影業資深製片人,被不少網友稱讚為「網絡劇品質的保障」。
今年上半年,不少精品網絡影視作品中出現了電影人的身影:管虎監製的「鬼吹燈」系列新作《龍嶺迷窟》豆瓣評分8.3,騰訊視頻專輯播放量超23億;陳思誠監製的網絡劇《唐人街探案》口碑熱度雙豐收;魏君子製片的網絡電影《奇門遁甲》,分帳票房超5500萬元,打破網絡電影分帳票房紀錄。
實際上,今年上半年推出的網絡劇、網絡電影,基本是一兩年前甚至更早開始籌備的項目。疫情期間,電影業被按下暫停鍵,《綜藝報》記者在採訪中發現,有的電影人開始轉拍不受觀影場地限制的網絡劇、網絡電影;部分幸運兒繼續創作原有項目;還有的人選擇自我修煉,等待機會。
「據我觀察,行業由於現金流緊張,對院線電影劇本的需求量略有下降。」電影《我不是藥神》編劇韓家女表示,自己正在撰寫一部抗疫題材的網絡劇劇本,她身邊也不乏同行投身網絡劇創作。在韓家女看來,疫情期間,為了保持良好的寫作狀態、創作不間斷,同時保障收入,「轉行」自救是正常現象。
《流浪地球》製片人龔格爾認為,電影人自救的辦法不是「轉行」拍劇集,而是創作更好的電影作品,以支持影院重啟後,市場的恢復,「因為電影人與影院是命運共同體」。龔格爾身邊也有電影人轉拍劇集,但據他觀察,「長期投身電影投資製作的公司,還是選擇堅守院線電影領域,非常有魄力和恆心。」隨著疫情在國內逐步得到控制,不少項目都陸續開機,6月11日,韓延導演的抗癌勵志電影《送你一朵小紅花》開機;7月1日,黃建新、鄭大聖聯合執導的慶祝建黨百年之作《1921》開機。
曾與李少紅合作執導《解放·終局營救》的常曉陽導演,原本有兩部電影計劃今年開機,目前項目暫停。疫情期間,影視城為防止人員聚集,設置劇組人數上限。而具有一定體量的電影項目,劇組規模動輒500人甚至上千人。這段時間,常曉陽一邊拉片(反覆觀看影片,總結並記錄所思所想)提升自身創作素養,一邊研討新項目劇本,他表示,「如果手頭沒有項目,也可能會為了生存接拍網絡劇、網絡電影,我身邊有不少導演、演員幹起了直播。」
導演王冉和宋鵬飛算是幸運兒。曾執導青春音樂題材電影《閃光少女》的王冉,去年一整年都在做劇版《閃光少女》的後期剪輯。2019年年底,在完成全部後期工作後,他計劃「2020年要休養生息」。「本來我也計劃在家養多肉、看電影、練調酒、學琴、畫畫、帶小孩,剛好趕上疫情,半年來一直宅在家。」
宋鵬飛繼2018年推出《米花之味》後,新作《又見奈良》於去年年底殺青。目前,他與中方監製賈樟柯和日方監製河瀨直美,主要通過視頻連線,溝通後期製作細節。雖然幸運地趕在疫情暴發前完成拍攝,但他表示,後期工作進度仍有所耽誤,「以往導演和剪輯師坐在一起,面對面討論細節調整,溝通順暢,速度也快。但開視頻會,隔著屏幕交流,效果大打折扣,對方不能很快領悟我的想法。」
宋鵬飛表示,「電影人其實都很固執,有自己想表達的內容、想拍的故事,如果硬讓電影人轉拍其他類型作品,會比較難。」在龔格爾看來,堅守院線電影的電影人不是固執,而是有一顆簡單的心,「我們的前輩們什麼苦日子都堅持過來了,我們也能。因為我們心裡有觀眾,觀眾心裡有電影。」
疫情期間,移動觀影不受場地限制,網絡劇、網絡電影熱度高漲,市場規模不斷擴大,一些電影從業者,走出此前僅從事院線電影的設定,開始嘗試在網絡劇、網絡電影中尋找新的機會。
韓家女觀察到,一些優秀網劇接近電影的品質,包括視聽語言的運用、敘事的節奏都趨向電影化。她認為,「真正靠譜的電影人,創作網絡劇不會存在障礙,他們在電影和劇集兩個領域,都能產出優質作品。」龔格爾也對電影人的創作水平有信心,並希望探索有別於院線電影的敘事節奏和角色雕琢方法,「電影工作者在思想與作品融合、保證較高藝術水準、精細化製作工藝等方面,確實有優勢。」
從公司運營角度,拓展劇集業務能幫助公司更好抵禦風險。製片人沈暘還準備藉機挖掘並儲備製作團隊人才,「借國產劇集『質和量』高速發展期,使團隊既有側重作者表達和類型片製作的電影人,也有能創作現實題材精品劇集的人才。」
宋鵬飛認為「轉行」並沒有想像中美好,「雖然都是創作長視頻內容,不算隔行,但也隔著山。」近期,宋鵬飛接到網絡劇、網絡電影的拍攝邀請。在院線電影開機量減少的日子,有拍攝機會當然不錯,但他冷靜一想,「轉行」拍其他作品,自己不一定有優勢。「因為院線電影創作更偏重作者表達,哪怕是商業片,而網絡劇、網絡電影更強調貼合視頻網站的用戶數據。」
6月,由陳凱歌監製、《趙氏孤兒》攝影指導楊述導演的網絡劇《民初奇人傳》,在開播半月後豆瓣才開分,評分6.5;2月,趙薇監製的網絡劇《誰都渴望遇見你》,豆瓣評分6.1;4月,由成龍監製的《成化十四年》,豆瓣評分甚至不及格,評分5.7。
龔格爾表示,「電影人轉拍其他類型作品,要尊重此類作品創作的客觀規律,尊重此類作品的觀眾習慣。即便是同一個人,在電影院和在手機前,觀影心理特徵都有不小區別。」觀影渠道不同,創作差異較大,包括受眾定位、題材選擇、敘事節奏等。
無論是網絡劇,還是網絡電影,電影人「轉行」均面臨挑戰。移動觀影在一定程度上會分散觀眾注意力,如果拿創作電影作品的敘事節奏去創作網絡作品,網友能否滿意?將一個電影故事放到劇集項目中,內容總時長變長,拍攝周期卻和2小時院線電影大致相似,拍攝進度能否適應?每分鐘內容製作費減少,能否拍出令人驚豔的作品?這些都是電影人在接拍此類項目前,需要思考的問題。
沈暘認為,疫情期間,網絡劇和網絡電影熱播,階段性地彌補了電影市場的缺位;對於導演、編劇、攝影個人來說,「轉行」創作劇集、網絡電影,或許是解決生存問題的自救辦法;但對於電影業而言,沒有結構性、關鍵性的提升,更非本質上的自救方法。
疫情暴發以來,沈暘在北美為《南方車站的聚會》國際發行忙碌奔波。從一開始影片發行受挫到逆勢上揚的經歷,令她深有感觸,「這在一定程度上體現了疫情期間堅守電影行業,並非全然沒有機會。」
《南方車站的聚會》原定3月在北美35家影院先期發行,不料北美疫情此時大範圍暴發,與影片上映時間正面碰撞。「當時我正在紐約和多倫多兩地協調發行事宜,去多倫多電影節官方合作影院考察那天,那家影院閉館了。我開始焦慮,接下去的發行怎麼辦?」沈暘講述道,美國發行團隊迅速開拓了一個線上線下合作的發行模式:美國觀眾可以通過當地影院的購票系統,連結到北美發行公司Film Movement(簡稱FM,一家同時擁有會員制視頻點播系統的發行公司)後臺,在家享受「虛擬影院」待遇。「截至目前,本片發行影院數量比原計劃增加了200多家。」
機會永遠是留給有準備、有創意、有職業素養的人。沈暘開始思考影院重啟後,創作者如何提高競爭力,「這幾年電影工業化進程加快,製作水準快速提高,票房天花板抬升,營銷手段不斷創新,這些或多或少掩蓋了業內劇本創作能力普遍不足的問題。」宋鵬飛也在思考,青年導演未來該如何抓住機遇,「好好打磨劇本,沉下心來,思考自己要走怎樣的路,待市場回暖,交出真正的好作品。」龔格爾強調,「電影人的自救應集中在創作更好的電影作品,以待重新建立觀眾與電影的聯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