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不在這星球,太深業力的地球
每當我望見星宿,我都不想逗留。
— my little airport《我們一起離開吧》
寫在my little airport離開的第30天:上一次聽粵語歌時,站在時代巨輪上的是林夕和黃偉文,在那個充滿了偶像的年代,站在演唱會的人海中,一張張臉上掛著真摯的快樂。很多年後,mla這樣一支小樂隊迎面走來,沒有偶像的光環,只有灰頭土面,怪誕地又唱又跳,虛無又快樂。
聽起來他們似乎充滿了憂慮、迷惘和自謔,並不像是一種快樂的生活,當他們把香港式的平凡日常用稀鬆平常的口吻唱出來時,這座原本遙遠模糊的城市卻越來越清晰,從前的「偶像」,開始土崩瓦解;而mla,像是相識已久的舊友,把我的生活一窺無疑。對他們而言,缺乏思考的生活未免有些乏味,需要一點想像力和詩意,把它提升到形而上的哲學高度,再用一把鋒利的「刀」,剖開內心最柔軟部分,一探究竟,即使它早已空無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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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y little air port在唱些什麼?
昆德拉、加繆、金斯堡、小津安二郎是他們寫進歌裡的常客。對於「愛」這一主題,他們引用過不同人的答案,也給出自己的回答,一句「我們時代的愛無能」道出無數當代香港青年的迷惘和困境。如果看看他們生活的地方,便會略知其中困惑,這個充斥著快節奏、高房價、高壓力、缺乏文化歸屬感,興衰有時的城市,光鮮城廈的地下數十米,人們正努力地趕上返工的地鐵,無法脫離社會編織的這張巨網。經濟神話的泡沫刺激著光明的前途和遠大理想,逐漸成熟的mla開始感慨「多麼不想都已是個成人」,已不再假裝努力和發出宣言,而是懂得在西西弗斯精神中「開始搵到工作嘅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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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冰島、芬蘭、阿姆斯特丹、衝繩、宇宙,是他們歌詞裡無法停止的想法。大賣場、地鐵、彌敦道、荔枝角公園、九龍塘,是眼前的現實。麥當勞、吉野家、白燈與露宿者,這些畫面,讓人覺得,那些故事仿佛就發生在我們身邊,某天不經意地經過時,總會有幾句歌詞,出現在腦海。
深夜與即將分別的戀人,散步到麥當勞,當作最後的告別,用朱古力當酒,燈光很亮,麥當勞裡放著廣東歌,流浪的人在睡覺。拍下一些照片當作留念後,從此各自上車,把所有回憶留在漫長冬夜的街頭。輕描淡寫的一場分手,帶著隱晦的悲傷,卻又美麗動人。主唱Nicole曾說:「除了淡淡的哀愁之外,我基本上不懂得表達其他情緒。」比起肝腸寸斷的情愛,細膩樸實的感情更能打動人。
你話上年返鄉下種田之後覺得
人應該留喺城市
我話,香港有啲年青人開始學種田
你話香港咁繁榮,點會有人去種田?
——《廣州足浴一夜》
當我們習慣了從港劇、港樂中了解的那個香港以後,對香港為什麼會有年輕人去學「種田」提出了時代的發問。而發問的背後,是對兩種社會形態的認知差異。在mla所代表的年青人身上和歌中的小世界裡,可以看到一個更真實、完整的香港。
短短85字的歌詞,一場忐忑的驗孕。既對上天的饋贈感到欣喜意外,又更想繼續自己的道路。想到你將會得到眾人的寵愛,會使我願意努力打拼,儘管我還沒有摸清你母親的個性。如果說對你有什麼期待,那就是當某天世界要你努力去考取功名時,你要記住真誠才是最大本領。即便如此,仍然只希望此刻驗孕的結果呈陰性,你也最好不要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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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插滿想像的翅膀也沒有逃出香港這座巨大的商場,我也始終走不出自己的這一畝三分地。最近的某天,mla的歌突然無聲地消失,再也找不到,已有預感的事情終究還是發生,所以慶幸在這座玲瓏塔倒塌之前跨越鴻溝,欣賞過這美麗的果實。
回過頭看,mla沒有勃勃野心要站在巨輪之上,不過是城市興衰中辛勤搵食的小市民,不關心地球和人類,只在乎自己悲傷欣喜的小世界,用寥寥數語,講述微妙的情感、社會的無奈與複雜,真實的人性,抗爭過也妥協過,像那位悲劇式的西西弗斯,繼續推石頭上山,然後做一個藐視自己命運的人。他們說過:我們時代的愛是「無能」,但當你要離開這個瀑布時,我會祝你遊得輕鬆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