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儂牆位於捷克布拉格老城區伏爾塔瓦河的西岸,靠近查理大橋,是一面以披頭四樂隊成員約翰列儂命名的塗鴉牆,捷克語為Lennonova zeď。1980年12月8日列儂在紐約不幸被槍殺後,消息不久便傳到了當時還是社會主義國家的捷克斯洛伐克。由於特殊的社會環境,列儂生命最後十年左右所大力倡導的愛、和平與自由的精神成了中東歐年輕人的心之所向,列儂也成為他們心中理想化的英雄。在捷克斯洛伐克,雖然當時大量西方歌曲及藝術被禁,有出格舉動便會有被監禁之險,這仍阻擋不了一位不知名藝術家在如今這面知名的牆上畫下了紀念列儂的畫像,寫下了披頭四的歌詞。
在紀念列儂的同時,如此叛逆舉動同樣擁有反對當局的意義。這面牆逐漸開始變得有名,成了年輕人表達自己思想,進行反抗的地方。各種歌詞、信息、圖畫、標語出現在牆上。名氣同樣引來了警察,他們一遍遍地將塗鴉刷白的同時,新的塗鴉也會在不久之後再次出現在牆上。日復一日,這種反覆一直持續到1989年天鵝絨革命爆發。之後隨著大批遊客的到來,這面牆獲得了更加豐富的內容,而愛與和平仍舊是它的主題。列儂牆如今為馬爾他騎士團所有,在發現阻止隨意塗鴉已經是無用之舉後,他們便將這面牆向大家完全放開了。
2014年11月17日天鵝絨革命25周年紀念日當天,列儂牆突然被一群藝術學生完全刷白,並留下「Wall Is Over」的字樣。布拉格媒體及馬爾他騎士團一開始視其為破壞行為,然而這群藝術家們則覺得他們是為藝術家們開闢出一塊嶄新的創作天地。他們這樣解釋:「25年前,一道集權之牆終於落下……藝術學生們正在表達他們對1989年的紀念,為新一代所要表達的信息開闢空間。」
圖為Jan在被刷白的列儂牆前唱歌
圖片來自Facebook@TheJohnLennonWall主頁
可沒過多久,牆上又填滿了塗鴉,「Wall Is Over」也變成了「War Is Over」。
如今,這面牆每天會迎來成百上千的遊客,他們或與牆拍照或在牆上塗鴉,總之,這面牆實在很受歡迎。你可能已經聽到過不少關於列儂牆神乎其神的故事與傳說,愛與和平必不可少,反抗精神與一些不可說之物一定要提及,再歌頌一下列儂的偉大事跡——實在是一篇完美的遊記博文。2014年秋,仍對那些盲目崇拜列儂的粉絲擁有不滿情緒的我第一次來到了列儂牆,從此它在我口中有了新名字——神儂牆。此中之意僅供大家一笑。
我通常坐電車在小城廣場(Malostranské náměstí)下車,先在查理大橋上走上一段,在快要過河處找到右手邊的階梯下橋。之後到達列儂牆的路有些曲折,運氣好的話我不會需要谷歌地圖。一頓拐彎之後,我來到了約翰列儂酒館(John Lennon Pub)旁邊,這說明列儂牆馬上就要到了。約翰列儂酒館裡面的裝潢是披頭四黃色潛水艇主題的,如果是粉絲並且對飲食不太苛刻的話,進去吃一頓也不錯。
再走幾步就到了列儂牆,可能你看到牆第一感受是這地方怎麼這麼小?是的,列儂牆並沒有人們想像中的長,全部也只是一百米左右。這裡可能已經聚集了大批遊客,當然也少不了在牆邊彈唱和頻繁光顧的人。
Jan偶爾來,不過還是遊客照片中的常客。一頭捲髮的他唱歌的聲音有些嘶啞,看起來不善言辭,但也會很高興與你說話。Jiri是個年過五十的大叔,他也是列儂牆的忠實陪伴者,然而會唱這麼多披頭四和其他英文歌曲的他竟不怎麼會說英語。我與他的對話以他嘴裡蹦出幾個斷斷續續的英語單詞終結。
2014年10月9日John生日,Jan(左一)、Jiri(右二)、Michal(右一)與兩位自發加入的樂手一起彈唱慶祝
在附近上學的中學生女孩兒Uli並不是歌手,但她也是列儂牆的常客之一。第一次遇到她是2014年John生日,那時候她才14歲。我還記得我問她最喜歡的成員:
我:Who’s your favorite beatle?
她:I think it’s ball (Paul).
Uli經常在有關樂隊的特別紀念日裡來牆畫畫,聽歌。她還曾在Facebook上發起了在列儂牆籤名請求Paul來布拉格開演唱會的活動。無論那有沒有什麼影響,最後她的願望倒是成真了——Paul在2016年6月來到布拉格表演。
Uli(右)在2014年11月29日與朋友自發紀念George
為John慶生也有她們的功勞
演唱會當天分發的小紙條,請大家一起為Paul兩天後到來的生日唱生日歌
Michal是我第一個認識的列儂牆歌手,也是我在牆邊最常遇到人。他琴盒裡的牌子更換了數次,但上面的話一直不變:I need money to repair my time machine to go back to 60『s。
2014年10月
2018年5月
我之後便對Michal進行了一次採訪:
相信我,這張照片只是恰好捕捉到了他……興奮的表情!我還特意帶上了當時剛收到不久的披頭四同款Pan Am旅行包
1. 介紹一下你自己吧。
我是Michal,來自捷克的俄斯特拉發,我在那住了有二十年。我大概六七歲的時候拿起了吉他,斷斷續續學了一年之後,因為覺得太難就放棄了,從此那把吉他就一直在角落裡放著。我十二三歲的時候第一次真正地聽了披頭四,在那之前我只聽過《Yesterday》這首歌。我完全愛上披頭四之後特別想學會彈他們的歌,於是我再次拿起了吉他,幾乎是自己摸索學會的。高中的時候我組建過樂隊,但我們表演的都是些流行朋克,綠日什麼的。
2. 你為什麼喜歡他們?誰是你最喜歡的成員呢?
我也不知道,從來沒想過為什麼。可能我就是喜歡60年代的音樂吧。在捷克,如果你中學聽披頭四,家長們會感覺特別安心,覺得這是個很棒的選擇,甚至可能跟聽說你在聽古典樂一樣。
我覺得小學剛喜歡上披頭四的時候我喜歡Paul,大概是因為《Yesterday》。對於其他歌我都不知道是誰唱的誰寫的。後來我了解更多,漸漸地也喜歡上John和George,但是從來沒對Ringo有什麼特別的感覺,可能因為他是鼓手而我並不打鼓吧。我並沒有一個「最喜歡的」。
3. 你對牆的最初記憶是什麼?
我記得最早一次來這兒是因為高中組織的旅遊活動。我當時並沒有特別的感覺,只是挺高興能有這樣一個地方。
4. 你什麼時候開始在牆唱歌的?
我高中畢業之後來到了布拉格一所私立大學學電腦,一年後的暑假我回到了家鄉,因為當時手頭很緊就動了之後去查理大橋彈唱的念頭。我後來跟一個朋友在市中心彈唱,一年後到了列儂牆。我還因為不喜歡之前的專業,又進了查理大學學習人文類專業。
市中心太嘈雜,沒有人會認真聽你唱歌。而列儂牆跟披頭四有一種特別的聯繫吧,我可以唱披頭四的歌,也有很多人會認真聽你唱。我更喜歡這兒。
5. 你多久來牆唱一次歌?
幾乎是每一天。除去下雨或者有事兒什麼的。
6. 牆給你最特別的記憶是什麼?
一次有個戴墨鏡的男人站在對面看我表演。我竟然看到眼淚從他的墨鏡後面流下來,然後他摘下墨鏡試圖擦去淚水。他之後給我展示了自己的披頭四紋身,不停地感謝我。
7. 有其他人來牆唱歌嗎?他們都是做什麼的呢?有什麼特別的故事嗎?
Jiri來得最頻繁。他以前是個木匠,他已經受夠了跟顧客討價還價了——你知道,現在人們有宜家,那兒家具很便宜,但是手工家具永遠不會那麼便宜——所以他決定做他喜歡的事情,來這兒唱歌。還有Jan。他以前在電影產業工作,是個攝像師。雖然看起來很年輕,但他已經有兩個孩子了。現在在牆唱歌幾乎是他大部分收入來源,有時候他也在電影或者廣告裡跑龍套。Tomas現在很忙,做現場表演、音樂節什麼的,所以來得最少。
8. 對於牆你有什麼不喜歡的地方嗎?或者一些不喜歡的事情?
其實我每天在牆邊的感覺都不錯,沒有什麼特別不喜歡或者不好的事情發生。
我在牆邊會經常遇到一個工作日通勤的女士,每次她路過都一副厭惡的表情,有時候甚至會做出堵上耳朵的動作。我停下來跟她打招呼她也不回應,可能這讓我奇怪大於生氣吧。我覺得我不太喜歡有些捷克人對街頭駐唱表演無法理解甚至厭惡的態度。其實在第一共和國時期捷克斯洛伐克就已經有這種傳統。後來共產主義時期這種活動是被禁止的,而且被視為乞討。89年之後雖然解禁了,但之前的歷史讓有些捷克人的思想還停留在那個時代。
有些遊客,我覺得他們大多數是美國人,會面無表情地站在我前面用手機拍幾張照,然後就走了,這樣讓我感覺不好。很多亞洲人也喜歡給我拍照或跟我合影,但他們大多數會對我微笑,而且願意站在旁邊看我唱一會兒。
9. 你覺得人們在牆上塗鴉的目的是什麼?在上面塗鴉需要被限制嗎?
在我看來,人們在牆上隨意塗鴉正體現了這面牆的價值。在89年以前,在這面牆上隨意塗鴉是不被允許的。所以當我看到人們在牆上塗鴉,我會感覺這是一種自由的體現。但一般人向牆上塗鴉是不會想到這些的,他們一般只是為了表達自己對一些東西的喜歡。我覺得限制是不可以的。這與列儂牆的初衷相悖了。雖然這面牆被稱為列儂牆,但那其實只是名字而已,它的本質是鼓勵人們表達自己。
10. 你在學校出名嗎?
在學校或路上有人會認出來我是列儂牆那個彈唱的歌手,有時候一些固定的捷克人時不時會來看我。他們都非常友善。可是我覺得這並不是有名,我不是名人。
11. 在牆唱歌給你帶來了什麼?
快樂。我喜歡自己讓別人開心。當然我也掙了一些錢。能做你喜歡的工作然後掙點兒錢,這真是特別理想。
12. 你還為披頭四做過什麼事情?
好像沒有太多。我只是在小學的時候盡力傳播他們,讓別人知道他們。當然,我去看了Paul!
13. 所以你在2016年看了Paul在布拉格的演唱會。感覺怎麼樣?
很棒。在Paul在布拉格的演唱會開場之前,我和Jiri一起在O2 Arena外唱了一小時!大家都很開心。
14. 關於披頭四,你最大的夢想是什麼?
好像沒有什麼大夢想吧。不過我想收集各種披頭四用過的同型號吉他和貝斯。之前有過一把Hofner貝斯。
15. 還有什麼喜歡的音樂人?
有很多!但我最想說的是愛爾蘭音樂人Glen Hansard。
16. 你已經開始做自己的音樂了嗎?
我已經寫過170多首歌了,雖然它們大部分都沒有歌詞,而且沒有一首是完全成型的。另外我現在跟Jiri有個樂隊。
布拉格的列儂牆只是千千萬萬的塗鴉牆中的一面罷了。然而,它永遠不會成為空白,the wall will never be 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