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期千言將為各位講述一場特殊的經歷
約稿英國恐怖襲擊親歷者
走近留學生在外遭遇突發事件時的第一現場
講述者:劉曉
2016.09-2017.09
英國倫敦國王學院
文化和創意產業碩士
11月25日,早上八點,當我習慣性地關掉鬧鐘、打開微信朋友圈時,發現朋友圈「炸」了:身處英國的朋友們紛紛po圖、寫文字以呈現發生在牛津街(Oxford St.)的「恐怖襲擊」的現場情況並向親友們報平安。所幸事後官方發布消息稱並沒有證據表明現場發生槍擊,此次「恐怖襲擊」更像是一場群體性的恐慌與騷亂。
然而,真也好、假也罷,身處倫敦(以及其他主要的西方城市),恐怖襲擊並不像在國內的我們所以為的那樣很遙遠。相反,作為國際大背景變化下的一種新型、常態化的安全威脅,恐怖襲擊已經成為了人們正常生活揮之不去的陰影,令人防不勝防。
在英國今年發生的5起恐怖襲擊事件中,倫敦佔了4起。而其中令我印象最深刻的,當屬倫敦時間6月3日晚發生在倫敦橋(London Bridge)的恐怖襲擊事件。
按照後來警方和媒體的報導,襲擊是在六月三日晚十點多發生的。當晚我正在寢室裡看電影,大約10:45的時候聽見窗外一直有直升機在頭頂盤旋,聲音之大甚至蓋過了耳機裡的電影對白。雖然倫敦平時也有直升機在天上時不時地穿梭來往,但這麼晚了還固定在一個地方盤旋那麼久還是顯得有些不同尋常。
五月下旬曼徹斯特恐襲的陰影還未散盡,我第一反應就是會不會又出什麼事了。拿起手機刷BBC的實時播報,上面說倫敦橋發生恐怖襲擊,襲擊者駕車衝撞橋上的行人,並在車輛撞毀(撞上了路燈)後下車進入緊鄰的博羅市場(Borough Market)持刀行兇。從直線距離來看,車輛撞毀的地點離我宿舍大約有200多米,而博羅市場僅有大約150米。當時我並未覺得恐懼(可能是因為頭腦發熱),只是感覺現場離我那麼近,於是趕緊披了件衣服拿起相機就出門了,想試試看能不能拍攝一下事發現場。
下樓,拐進小巷,還沒上大街(Borough High St.,倫敦橋向南延伸的主幹道)便發現大街已經戒嚴了:路兩邊全是警戒線,街上滿是警察和警車,警燈閃成一片,警笛穿插其間,還有警察對我和另外幾個路人大喊:「Run! Run!Don't stop!」
我順著警戒線、沿主幹道向南走了一段(事發地在北面),向東拐進一條巷子,再折向北,想通過碎片大廈(the Shard)一帶立交樞紐的複雜地形中儘可能地接近現場。當時那個樞紐還沒有被警方封鎖,扶梯仍在照常運行,我在距離主幹道大約五十米的地方用長焦鏡頭遠遠地拍了幾張照。
我記得再向北走有一條橫跨Tooley St.的天橋,我想如果從那裡俯拍,視角會更好。但去天橋的路上我被一個警察發現了,他帶我到倫敦橋南側(這個位置應該能看到撞毀的行兇車輛,但我當時沒注意),和驚慌奔跑的人群一同被疏散到了泰晤士河南岸的濱江大道上(景觀道,車進不來)。
我在濱江大道上找了幾個位置遠遠地拍攝襲擊過後的倫敦橋。當時橋上有幾輛雙層公交,乘客都被疏散了;河裡有好幾艘警方的巡邏艇打著警燈來回穿梭,後來電視上說是為了尋找可能的在襲擊中落水的人(3月的威斯敏斯特橋恐襲中有行人落水)。濱江大道上當時基本都是三三兩兩的、剛被疏散的人,打著電話;一些媒體也已經趕到了現場,打著燈在做直播。
之後我又向東爬上了塔橋(Tower bridge),距離倫敦橋較遠,拍不到什麼東西。繞了一大圈回到宿舍,打開電視看新聞、發朋友圈報平安,此時已近零點。
凌晨一點左右,博羅市場方向間續傳來四聲巨響,新聞中說是警方實施的控制爆破(事後報導稱恐怖分子在身上掛了好幾個罐子,警方懷疑是爆炸物,故派專人實施爆破銷毀)。
整晚,窗外風聲鶴唳。
襲擊發生的第二天是周日,博羅市場旁薩瑟克大教堂(Southwark Cathedral)的鐘聲一反常態的沒有響起,原來是我所在的街區被整個地戒嚴了。
下午,宿舍附近的路、地鐵站還都被封鎖著、大部分的商鋪也都關門歇業。街上的氣氛稍微緩和了一點,但封鎖線依舊拉著,有持槍的警察在線後站崗,線的前面則是密密麻麻的新聞媒體記者以及他們所攜帶的設備。
我沿著封鎖線、繞著整個戒嚴的街區走了一圈,並在三個主要的媒體聚集地(其實就是三個能遙望事發地的路口)駐足觀察,期間也遇到了不少市民自發地來現場拍照、或是在街角獻花。
第二個媒體點,封鎖線內的警察有規律地一批批換崗
第三個媒體點,封鎖線後的警察,右側高樓即為碎片大廈
在英國讀書期間,我有一個習慣,就是專門準備一本本子記錄下一些個人的思考,其中除了與專業、語言、文化差異等相關的內容,還包括了一些對時事的評論,其中就包括了對這次恐襲、以及警方後續處理方式的一些看法。
恐襲發生後,我接受了東方語學院一位同學的採訪,就這次恐襲事件及英國當時的反恐形勢發表了一些看法,其中不少觀點就來源於我當時做的筆記。
正在等待新聞的記者們,都很有經驗地帶來了摺疊椅坐著休息
「恐襲後,事發現場、媒體平臺上還是一如既往的『情緒穩定』並充滿正能量,比如群眾在現場獻花悼念、市長譴責恐怖行徑等等,但這些在我看來對於預防下一次襲擊並無益處,歐洲目前對於恐襲需要的不是正能量,而是切實的行動。」
「梅姨和工黨領袖科爾賓的講話也很有意思,梅姨說的是『enough is enough』,有說法稱其如果勝選可能會推動英國反恐法的出臺;而科爾賓還是在強調『we live in a community, and we are a community』,以及抱團取暖渡過難關,還是有很明顯的政治正確和白左思想在裡面。」
「前段時間我寫過一篇『place branding』方面的課程論文,現在感覺城市安全度(這個詞還是復旦的張維為提出來的)是對城市競爭力具有「一票否決」能力的一個因素,如果一個城市不能為市民提供足夠的安全感,那這個城市的經濟成就、創新能力、文化多元等等將統統有如浮雲。」
現場密密麻麻的媒體
「而當前歐洲所面臨的就是這個問題,白左思想和『普世價值』佔據輿論主流,政策制定者不願直面問題解決問題,政府無法提供足夠的安全保障。倫敦街頭的平靜與其說是市民在恐襲面前的不卑不亢,不如說是市民已經麻木了,而下一次襲擊只是時間問題。」
「英國現在恐襲的的一個特徵就是恐怖分子的本土化,受到網絡信息或者身邊的激進分子洗腦後轉而加入恐怖襲擊的行列。這一點我覺得可以歸咎於英國過於開放寬鬆的網絡、言論環境,以及執法者處理這類問題時的『無法可依』,以及民眾對待該類現象的聖母心態和天真態度。」
「這幾次襲擊後英國警方和醫院的行動還是很迅速的,但防範恐襲不能只靠警察。英國安保給我感覺整體上還是不錯的,據說在歐洲也算靠前,但應對數量眾多且藏身暗處的恐怖分子,顯然還不夠。」
有一天我突發奇想:出生於英國、土生土長但是被洗腦的恐怖分子雖然難以通過邊檢、移民政策來預防,但其也有自身弱點,即生在英國長在英國,親朋好友都在英國。如果引入戶籍制度、出臺反恐法並實行連坐制以鼓勵鄰裡間相互的監督與舉報,這種本土化的恐襲即使不能徹底消除,但也能大大壓縮恐怖分子的生存和活動空間。但問題是,這樣的政策,考慮到英國人民對民主自由個人權利的熱愛,在英國能不能通過都是個問題。
親歷倫敦橋恐怖襲擊的兩天裡,無論是拍攝照片、視頻,還是撰寫文字、傳輸語音,我始終通過微信與在英國的同學和身處國內的大家保持著聯繫,並一再被告誡「你心真大」、「危險快回來」。說實話,事後回想起來,我當時的行為,尤其是在事發當時出門拍照,確實是太冒失了。但我當時所想到的第一句話,卻是羅伯特·卡帕的那句「如果你的照片拍的不夠好,那是因為你靠的不夠近」,可能在那一刻,我真把自己當成卡帕了。
說來也有意思,雖然在經歷了四年的新聞專業學習後,我並未把從事新聞工作作為就業方向,但當窗外槍聲響起、警燈閃爍,我還是端起相機衝了出去。或許,潛意識裡,我早已是一個新聞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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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別鳴謝 撰稿|劉曉
排版|新傳學院 黃紫玲
編輯|新傳學院 陳昱卉
審稿|新傳學院 嚴貝娜
壓壓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