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湘濤過生日,今天雪平接著過!為了迎接雪平生日,太行山一早就下起了雪。54年前的臘月十三(1968年1月12日),南峧溝是不是也下了雪?那時,他的父親22歲,遠在東鄉芹泉教書,沒有回家。雪平出生約半個月,他爹放了寒假,越過冰河,踩著雪翻越橋上嶺,步行數十裡野路回到家中,媳婦問:「當家的,咱孩叫個甚哇?」22歲的教書匠扭頭出門,望見大雪把整個太行山鋪成了一個平面,就蹦出兩個字來:「雪平!」
等我見到雪平的時候,他已經工作了,承襲了他爹的衣缽,在我的母校——北街小學教書。那年,一向看重我前途的程七貞從縣城捎信給在突堤中學教書的我,說縣廣播站招聘男播音員,希望我去。聽程老師的話,我去了設在泰山廟的廣播站,應考來的除了雪平,都是我的中學同學。結末,據深知內情的雪平的爹說,他兒子和我的成績都不錯,但最後錄用了我同學中的一個。是不是因為這事兒我和雪平有了來往?反正記得我去了趟北街小學找雪平,和他辦公室的女同事熱熱地聊了些天,雪平就很攛掇了一陣子,結果我們沒有讓他做紅娘的野心得逞。那時候,縣城的人還沒有擁擠到今天的程度,雪平的爹在沙河批了塊地蓋起了房,我從西關家裡出來,透過沙河橋北望就能看到他家的街門。也就在那段時間,我對於教書的營生實在絕望透頂,和人合作完成了一篇《教師,為誰移情?》的報導,來講述我的大學同宿舍的幾個哥們兒如何逃離教職的心路歷程。這個文章發表後,晉中最高首長認為寫得不錯,同時指示:能不能讓作者寫一個依舊堅守在一線的教師的故事?於是,合作夥伴和我一起回到太行山尋找故事。在街上碰到雪平的爹,他聽了我們的任務,就大包大攬,管吃管住。這樣,就在新婚不久的雪平的洞房,我和雪平睡了一夜。
我逃到北京之後,雪平就進政府大樓寫材料了。有那麼一段時間,我不時在博客裡對縣裡工作指手畫腳。偶爾電話雪平,他呵呵一樂,說:「又和兄弟們加班,正寫反駁你的文章,明天必須報送市裡!」再後來,雪平下放到鄉鎮任職,先拐兒,後寒王,由此積累了豐富的中國最基層的工作經驗。有時候他會和我說,非常理解老百姓的不同訴求,所以工作中最不願採取所謂「鐵腕」手段,強制執行某些政策。寧願自己受點委屈,也盡最大可能不要傷害了群眾利益。所以,他走過的地方,都知道「張鎮長」或「張書記」有一副好心腸。
左起張雪平、歌王石佔明、中央黨校劉忱教授、本文作者劉紅慶
好心腸的張書記本質上是個書生。內斂,絲毫沒有大吹大擂拍胸脯說大話的作風。他務實而樸素,謙和而禮讓。關鍵還與書為友,從書中尋找精神快慰。這在山區小縣的鄉鎮幹部中,還有第二人嗎?近年我的工作輻射到左權鄉村,雪平成了我實實在在的「查號臺」。通過雪平,我幾乎和左權各鄉鎮的鎮長、書記統統建立起了聯繫。我啟動「賣臉模式」,各鄉鎮的一把手看雪平的面子,無論我帶著拓碑團隊,還是紀錄片或「日出系列」的拍攝團隊,無論到哪兒都保證吃上一口熱飯。
去年,雪平有機會和著名鄉村問題研究者任盛宇一起工作。盛宇曾在晉北鄉鎮工作多年,不僅深刻了解鄉村之病痛,而且經常發表治病良策妙方,成為繼李昌平之後民間研究鄉村問題的典範。這個了不起的任盛宇就和我大大地讚美雪平,他佩服雪平,說:人品,才華,見識,都值得佩服。照我理解,雪平因胸中學富五車,所以在行政管理上的風格是「中庸」的,不偏不倚,調和折中。他在運動突進式的時代,可能沒有建立巨功偉業。但他至少克服了盲目衝動,能穩住一方大局,使民有所安,民有所幹,民有所樂。我以為,這樣的幹部應該算良心幹部、文明幹部、放心幹部。在待人接物上,雪平的風格是「謙讓」。他鮮有怒髮衝冠的時候,更不會如有的鄉鎮幹部那樣不順心時罵罵咧咧,恨不得把別人祖宗十八輩都罵遍。雪平的謙卑心讓他高貴起來,無論在村民那裡,還是在基層幹部那裡。
雪平今天生日,和家人吃個飯而已。這個世界上,和他睡過一盤炕的人不多,我希望他記得我。日子照舊,雪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