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俠的出路，周星馳二十年前就給出了答案

2020-09-07 划船不用漿人生全靠浪

1983版《射鵰英雄傳》開播的時候，鎂光燈都打在翁美玲、黃日華、苗僑偉的身上，誰也不會想到那個只有幾句臺詞的宋兵以及那個被梅超風白骨爪入顱的倒黴蛋，日後會成為超越所有主角的喜劇之王。

當其時，他雖然在謝賢扮演的楊鐵心面前作威作福，但不過是明星謝賢的龍套，咖位無法相提並論。

▲1983版《射鵰英雄傳》：宋兵乙

十幾年後，當他自導自演電影時，謝賢給他當配角，角色顛倒過來，謝賢扮演的強雄在周星馳扮演的阿星面前作威作福，此時的咖位座次，也已發生顛倒性變化。

當其時，周星馳只能在金庸劇中扮演沒有名字的角色，這個真實存在的人無法和小說中虛構的人物相提並論。

十幾年後，周星馳的電影中頻繁出現金庸小說中的人物名字，他本人飾演的角色可能只是一個「星」字，但這一個字的光輝足以和楊過、小龍女這些名字共同進入流行文化史冊。

這是周星馳和武俠的一點淵源，他是李小龍的忠粉，酷愛功夫，也迷戀過曹達華時代的神怪武俠，所以電影中才會有柳飄飄、尹天仇、杜鵑兒、火雲邪神、天殘腳這些名字。

到他的導演成就得到權威獎項蓋章時，已經是二十一世紀，金庸小說三聯版的合同即將到期，張紀中拍了《笑傲江湖》，雖然大事不斷，但武俠的出路已成為世紀之問。

問號有三個：

一是金庸、古龍已經成為武俠創作的天花板，有沒有人能上房超越？

二是如果無人超越，金庸、古龍還能流行多久？

三是如果金庸、古龍都會過時，武俠會不會過時？

這些問題的答案，周星馳二十年前就在他執導的電影中給出來了。

2002年第21屆香港電影金像獎上，《少林足球》大放異彩，周星馳一個人就獲得傑出青年導演、最佳男主角、最佳導演三項大獎。

獲獎時，他感謝了李小龍先生。

如果從武俠的角度來說，《少林足球》是在探尋「武」的出路，習武之人有一身絕技，但進入都市社會，謀生養家靠武功是沒用的，只能拿起馬桶刷幹髒活、提起公文包到處談生意、拿著學武時候的照片感慨……脫離了江湖的空間設定，在繁華的現代都市社會，到底有沒有用「武」之地？

有！就是少林+足球。

功夫可以用來踢球，贏得全國冠軍，從而掀起全世界的習武風潮。於是，踩到西瓜皮不會摔到，車位太逼仄靠雙掌就能推車入位……而每一種武功都會找到對應的位置，旋風地堂腿和金鐘罩&鐵布杉適合當後衛，鬼影擒拿手適合當門將，大力金剛腿適合當前鋒……

▲2001版《少林足球》

周星馳用天馬行空的想像力為武功找到了出路，讓那些本來要進博物館的人在新年代贏得流量，成為英雄。

同時，武功絕不只是技能，如同魔鬼隊通過藥物可以獲得更大的威力，但最終還是要敗在以柔克剛的太極之下，這不只是力學之爭，更是哲學之爭，力學造就的是沒有靈魂的攻擊性喪屍，而哲學塑造的是有血有肉有情有義的人！

我想，周星馳在感謝李小龍的時候，除了感謝李小龍讓他愛上電影，也感謝李小龍將「功夫」變成一種哲學，招式會過時被拋棄，而哲學精神是長存不衰的（當然，功夫和武功的區別需要方家來細細分析，這裡暫且劃等號用之）。

▲知名雕塑家朱達誠創作的高3.5米側踢造型的李小龍雕像，豎立於香港文化博物館入口處

如果說《少林足球》是為「武」找出路，《功夫》就是為「俠」找出路。

在包租婆的治下，有那麼多的鬧市俠隱，裁縫會洪家鐵線拳、油炸小販會五郎八卦棍、苦力工人會十二路譚腿，就連包租婆夫婦都是聞名江湖的「神鵰俠侶」。

他們身懷絕技，但隱忍度日，直到斧頭幫欺人太甚，才出手大開殺戒，也為自己引來殺身之禍，最後留下「能量越大、責任越大」的臨終遺言。

「武」就是能量，《少林足球》在說「有了能量能讓自己做什麼」，《功夫》在說「有了能量能為別人做什麼」，為自己做是為夢想，否則就是條鹹魚，為別人做是為責任，否則連外國的蜘蛛都不如。

用能量做好事的人，是俠，反之就是邪神。面對邪惡勢力，要做的是擁有更大的能量，以一當萬，消滅敵人像踩死螞蟻一樣。最後來上一招萬佛朝宗，如同滅霸的響指一樣，沒有不灰飛煙滅的邪惡勢力，勝利必將屬於正義。

只是如此正能量的故事到了結尾被解構，那個所謂萬中無一的小男孩連可憐的女孩都保護不了，還要被淋上一身排洩物。最終他靠開棒棒糖店為生，只是童心未泯，還做著拯救世人、匡扶正義的大俠夢，因此望著店鋪外面的行人，將每個人都設定成一個角色，想像出一個萬中無一、萬佛歸宗的爽文傳奇。

如果你仔細觀瞧，結尾處在糖鋪外面走過的那些人，都是曾在故事中出現的人，那不過是阿星一廂情願的夢境。

《少林足球》是一場催眠的夢，讓你越看越美。《功夫》就是一場註定會被叫醒的夢，只是他沒有殘忍地大喊大叫，很小心翼翼地將現實的草蛇灰線伏脈在熙攘的都市潮海中。

▲2004版《功夫》

於是，這個喜劇就有了悲劇的色彩，有責任心的人未必就有足夠的能量，有能量的人未必就願意承擔責任，甚至還會走向反面。說到底，有俠義心腸，但未必武功高強；武功高強，沒準又欺弱恃強。

俠客夢如同一根美麗精巧的棒棒糖，很甜，但掉在地上就碎了。

難道武俠沒有出路嗎？如果純以搏擊為目的，武功會過時，再厲害的武功也無法抵擋槍炮子彈，但武學精神會傳承，即便在光怪陸離的時代中沒有實用價值，仍會成為一種為夢想而奮鬥的精神。

而「俠客夢」這顆糖會在不同時代甘甜著一代又一代人，即便糖被現實擊碎了，也會用夢建立起傲然於都市叢林的糖鋪，吸引著一個又一個鼻涕未乾的男孩走進來尋夢，吸引著一個又一個面帶微笑的女孩駐足門前來尋找奮不顧身保護自己的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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