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來源公眾號:花間堂劉溯
(ID:huajiantangliusu)
作者:溯洄(授權轉載)
記得讀小學時,學校的圍牆外是歌舞團,每天牆外都會傳出來好聽的音樂,這常使我在課堂上走神,做著那些幻想有朝一日長大,能成為一個演員或者演奏家的白日夢。
後來卻陰差陽錯地讀了軍事學院,成了一名「理工男」軍人。
那個時候的軍事院校除了讀書、訓練、勞動以外,基本沒有文娛活動。終於在大二的時候,學校要組織軍樂隊,這下總算有機會接觸西洋樂器了。
得益於文藝委員的身份,以及小學「自學」過兩年竹笛的經歷,我獲得了長笛手的資格!很清晰地記得當第一次打開長笛盒子,撫摸著這渾身上下閃亮銀光的樂器,簡直興奮得我一陣陣暈眩。
憑著曾經的竹笛和簡譜基礎,用長笛吹出一些曲調自然是沒什麼問題,但我始終渴望能找到一位長笛老師,以便能讓自己學得更專業一點。
在那個年代,專業演奏西洋樂器的人不多,會長笛的就更少。但不久之後,我卻不期而遇地認識了一位長笛吹得很好的人,並成為了他的學生。
記得那天是在一個市裡文藝匯演的後臺,我們正在候場。忽然隔壁房間傳來陣陣悠揚的長笛聲,心開始砰砰跳起來……
我從未這麼近距離的聽到那渾厚飽滿、明亮清澈的專業級別的長笛音樂。
尋著笛聲找了過去,發現一位高個子男人正背對著門站在角落裡專注地吹著長笛,那根長笛顯然是被磨礪了太久,已顯出斑駁之色。
他吹完轉過身來,發現我在身後靜靜地聽他吹笛,於是衝著我微微笑了笑,此時我才看清他的面容:三十歲上下,中原人常見的一點點鷹鉤鼻,眼睛不大但有神。長時間長笛訓練使得他嘴角習慣性的微微上翹,帥氣中透著和善。
他盯著我手中拿著的那把簇新的笛子,問:「來演出的?也是吹長笛的?」
「是的」。說完我就臉紅了。
也不知哪裡來的勇氣和衝動,我認真地看著他說:「我是軍校的大學生,很喜愛長笛,但是沒有老師教,可否請您教我學長笛?」
他驚訝了一下,說:「是嘛,我也當過兵呢!那你吹一段我聽聽。」
一段曲子吹下來,我的手、嘴早已不聽使喚,因為我從未如此緊張過。
他笑了笑說:「長笛可不能像竹笛那樣吹哦……如果真愛吹長笛的話,每周你來我宿舍,跟我學吧!」
就這樣,他便成了我的第一位長笛啟蒙老師,也是迄今為止我唯一的長笛老師。
雖然他還是個業餘愛好者,但我知道他喜歡長笛的程度不亞於任何一位專業音樂人。
他說:「當我遇見長笛的那一刻,我便知道:長笛是我一生的宿命。」
老師的理想是有一天能在某個音樂廳演奏一場完整的協奏曲,而他就是那位站在樂隊最前面的獨奏者。
他常對我說:「看一個長笛演奏者是不是能稱之為『家』,最重要的是要看他吹奏出來的音色,看他有沒有能站在整個樂隊之上的氣場!」
「雖然咱們還是業餘的,但要學就要向專業獨奏家的目標去要求,要的是能吹出感動人的音樂,而不僅僅是優美的音樂。」
許多年以後我才發現,我對音樂的理解乃至對人生的態度,竟然很大程度和學習長笛的這段經歷有關係。
他還給我講過一個他親身經歷過的故事,這故事讓他終於明白了玩音樂的意義:那是某一天的深夜,他在車站值班,休息時便拿起長笛坐在貨堆邊練起來。不知過了多久,他發現身邊已經圍聚了一群人,這些人都是一些站臺上的貨車搬運工,還有一些值夜班的鐵路工人。他們你一句我一句點著自己所喜歡的曲目,他便一首首吹出來給他們聽,一直吹到東方既白。
他覺得那是他人生中最充實的一個夜晚。
直到今天,在我的記憶中依然留存著這樣一幕畫面:夜色裡,火車站月臺暖色的燈光下,貨堆旁有一群工人或站或坐,專心聽一位樂者坐在貨箱上吹著一首首似水般清澈的長笛曲……
八十年代是各種文化思維活躍的年代,我所在的城市也聚集起幾個專業文藝團體資源,舉辦了這個城市有史以來的第一場交響音樂會。這場音樂會的半場是貝多芬的《命運交響曲》,另外半場居然選是「莫扎特的D大調長笛協奏曲」,我的長笛老師作為特邀長笛獨奏演員參加演出。
那場音樂會是在體育館裡舉辦的,整個體育館裡座無虛席。我想:在掌聲中謝幕的那一刻,老師的心情一定是的。
因為後來發現,他把那天音樂會的照片放得很大,並且掛在了宿舍裡最顯眼的那面牆上。
畢業離開了這座中原城市之後,我被分配去了一個西南偏僻的山區。尋常的日子裡,我經歷了從為人夫到為人父;從軍人到商人;從青年到中年的各種變化。只是不管輾轉居住到哪裡,身邊都會帶著長笛,偶爾閒暇時還會裝配起來吹上幾曲。
2000年那個冬季的日子,因為做生意的緣故,我又回到了十多年前讀大學的那個中原城市。
北方人好客,宴請自然是少不了的。這個城市裡有一條最繁華的美食街,遍布著各色餐廳。我們在豪華包房裡推杯換盞,酒過三巡後朋友們又開始划拳行酒,好不喧囂熱鬧。
忽然這個時候,從包房外飄進來一陣陣悠揚的長笛聲,開始以為在放唱片,放下酒杯仔細一聽卻聽出是在現場演奏,而且吹奏的風格和味道好熟悉。我心裡不由得咯噔了一下,一種直覺湧上心頭,難道會是他?我當年的長笛老師?但又疑問,他怎麼會出現在這個場合呢?我放下酒杯走出包間。
果然,舞臺上正在演奏的分明就是我當年的長笛老師!
我沒敢打擾他,悄悄地站在舞臺邊。一曲完後,他看見我突然愣了一下,然後馬上認出了我,他直接跳下臺來,於是我們雙手緊緊握在一起.
我不解,問他為什麼會來這樣嘈雜的中餐廳演奏?他告訴我,他早已如願成為歌舞團專業首席了,只是現在團裡的演出太少,只好晚上出來串串場子,也算當作每天練習以免生疏,另外還可以賺點錢貼補家用。女兒現在學畫畫,費用也不少。
說起這些的時候,他神情裡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黯然。
忽然間,他轉身把我拉到舞臺上,向客人們介紹起我來,他說:今晚在這裡居然偶遇了當年教過的第一位學生,很激動,我們師徒想試著給大家合作吹奏一首曲子!
此時吃喝喧鬧的大廳立刻安靜下來,我看見在包廂裡划拳行酒令的朋友們也都走出了房間。
這個時候他小心遞給我他那根斑駁的舊長笛,又從自己身上摸出了一把小口琴,我們默契地合奏了一段莫扎特的「行板」……
謝幕時我的眼眶充盈著淚水,我知道這不是因為聽眾們熱烈掌聲的關係,而是這音樂、這情境以及連自己都說不清楚的某種五味雜陳的心情。
這些年去參加那些或雅或俗的應酬飯局是常有的事,我也會遇到不少餐廳裡有表演的場面,而每當此時我都會放下碗筷,專注地看他們演繹,我想自己能做到的只是對他們的一份尊敬而已,一如對我的長笛老師的尊敬。
那次邂逅之後,我和長笛老師沒有見過面,也沒有再聯繫。
並不是心裡沒有期待,是因為每當我聽到長笛的音樂都會泛起一些回憶,而那種留在心底深處的思念其實就是最美好的遇見。
【今日話題】
總有些人,有些事,不常提起,卻在內心深處惦記了一輩子。留在心底深處的思念,其實就是最美好的遇見。你有這樣的經歷跟我們分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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