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李安執導的電影《少年派的奇幻漂流》已經過了8年了,這些年偶爾不間斷地回味一遍,每次都能體會到不同的深意,仿佛在人生每個階段都會喚起內心一種聲音,一種關於自我救贖,一份獨立的人性的思考。
主人公派是一個生於印度並且同時信仰基督教、伊斯蘭教和印度教的少年,他的父親經營著一個動物園,所以派從小就了解動物的習性……坦白說,這個故事的開頭並不算吸引人,混合著宗教信仰的一個少年的成長經歷。不過隨後劇情正式進入到「奇幻漂流」。派舉家遷往加拿大,與他們同船的還有動物園的動物,派的父親想把它們帶到異國他鄉賣個好價錢。
但是動物園園長一家經歷了一次類似鐵達尼號式的沉船事件,除了派,家人全部遇難。派僥倖落在救生艇的艙蓋布上得以生存,與他同處一艇的還有一條鬣狗、一隻斷了一條腿的斑馬、一隻母猩猩,以及一隻成年孟加拉虎「理察-帕克」。
在漂流的最初3天,鬣狗咬死了猩猩,活吃了斑馬,老虎又殺死了鬣狗。接下來這個少年在海上求生的故事,就是如何對付理察-帕克的故事。自知無法戰勝老虎的派最終選擇與它一起面對漂流生活。7個月中,他要收集淡水、捕魚捉蝦,他要使用一切海上生存技能餵飽老虎,也讓自己活下來。
當然,這場漂流也遇到了暴風雨、鯊魚的襲擊以及各種精彩而血腥的險境。在派與老虎所剩的食物耗盡後,陷入絕望的他們已準備從容赴死。但奇蹟的是他們隨著小船漂到了一座天堂般的島嶼。在短暫的停留休整之後,他發現這兒是個食人島。驚恐的派與老虎再次開始了漂流,直到在墨西哥的海灘上獲救,那隻老虎卻頭也不回地消失了。
這是整個影片關於派的漂流故事,也是一場關於人性的冒險故事。
看完電影,除了視覺上的衝擊以外,還有很多心靈上的震撼,我想一千個讀者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就像這部影片,到底主人公派經歷的是什麼故事,在電影中,給出了兩個故事的版本,但我相信每個人都有自己一個故事版本。
就像問李安導演,他從不公開談論故事的真假,他知道保持一部電影的魅力就是讓觀眾無限地爭論下去,電影過後,就是生活,他希望觀眾都保留自己的一個故事在心中,每個人的因為生活環境的不同,生存背景的區別,從而會給出他們想要的答案,就會有電影之外的第三個、第四個故事
李安把第一個故事描繪的極為精美,對第二個故事卻吝嗇到一個鏡頭都沒有,對第三個故事甚至只肯用隱喻來承載。他把現實包裹在美好的糖衣之內,又在現實裡放入殘酷夾心,遞給大家。作家和保險公司相信了第一個故事,派本人相信的是第二個,為了強化自己的信念,他甚至還多信了一個猶太教。至於觀眾願意剝開幾層糖紙,則取決於他們自己。
宗教者從中看到信仰的力量,無神論者從中看到對宗教的否定與稀釋,心靈純淨者與疲憊於現實都市的人傾向於相信第一個故事,而內心黑暗的悲觀主義者,則對背後隱藏的真相不寒而慄。
就像電影最後
最後主人公與作家的對話是這樣的
小說家對派說:你的故事很圓滿
主人公派說:這取決於你,這就是你的故事
看完這部電影,我在思考這樣的問題,我在這部電影裡感悟到了什麼?
我想最多的是人性。
其實到最後我才看到原來從頭到尾看得如此精彩、畫面呈現如此唯美生動的故事可能是一個假設,為了製造讓人相信的話語權,有了第二個故事。這兩個故事且不說誰真誰假,因為去關注這兩個故事的真假問題已經沒有任何實質的意義,故事的結局並不能給我們帶來什麼,最重要的是講故事的人經由這些事發生的過程所折射出人性的變化,把最真實的人性展現給你看,在唯美平靜的海面也有波濤洶湧的海暴,人性的醜是用唯美的方式展現出來的。
李安是個會講故事的人,也是個會拍電影的人,他用隱喻,細節把人性描繪得淋漓盡致。在這部電影裡,有兩種方式來引導觀眾巧妙地覺察到隱喻存在。一是預演。每一次大的行動之前,都會有一次小的行動作為預演;二是讓本體和喻體反覆出現,強化兩者之間的關聯,然後通過構建喻體之間的關係,來揭示本體的命運。
晚餐談話,無疑就是派講述兩個故事的動機預演;而基督教牧師對派說的那句:「you must be thirsty。」和父親說「從它眼中反映出來的,是你自己的投影」,則是李安在不斷在我們腦海裡建立起派和老虎之間的本喻關係。
有人說老虎代表了恐懼,我覺得應該更進一步,代表的是派的本能情感。在第一個故事裡,派把自己一分為二,自己代表著人性或理性,老虎是剝除了理性的原始本能——本能地發怒,本能地恐懼,毫無掩飾地表達自己最粗糲的欲望。老虎是本我,派是自我,而在海上漂流得227天裡,他與他自己心中得獸性相依為伴,從恐懼、懦弱、變成戰勝,打敗,合二為一,最終他實現了超我。
換句話說,第一個故事裡的人與虎,是第二個故事人性與獸性之間天人交戰的投影。派不願正視吃人的現實,只得一分為二,變成人與虎的奇幻漂流。第二個故事是這樣的:派、母親、水手和廚師登上救生艇。水手受傷,很快死去。廚師將其吃掉。然後派不小心放跑了一隻海龜,被廚師毆打。母親與廚師爭執,被廚師所殺。廚師把母親的屍體扔進大海餵鯊魚。派出於憤怒殺了廚師,並吃掉了他。
在這個故事裡,各種元素和第一個故事完美對應,母親=猩猩,廚師=鬣狗,水手=斑馬,老虎=派的本能。這個故事在電影中是為了滿足調查員報告合情理而編的,我們細想,他合乎情理嗎,其實,真實應該是主人公派因為飢餓吃了母親,通過很多電影隱喻可以看出。
在登島之前,故事一裡有一場驚天動力的大風暴,老虎在瑟瑟發抖,派在呼天搶地。開始時派還呼叫著神明,但很快就放棄了。這說明他的人性和獸性同時遭遇大了現實中的大挫折,這挫折可能是真正的風暴,也可能是其他災難,總之造成的結果是食物匱乏至極,陷入極度的飢餓。唯一的食物,只有母親。
蓮花與母親之間的關係非常密切,在此之前已經有兩次顯著暗示。一次是在開頭,母親在地板上用粉筆畫蓮花給派和拉維看。一次是電影中段,派俯瞰海底,先是魚形成蓮花,然後又變成母親的容貌(這裡派父和拉維的臉都沒出現,指向特別明顯),最後疊加到了沉船。所以準確地說,蓮花代表的是派對母親的思念和愛。
與此同時,李安還特意安排了阿南蒂給派講解舞蹈,引出一個關於蓮花的重要比喻:林中蓮花。
在派問阿南蒂林中蓮花是什麼意思時,她沒有回答。直到我們進入整個電影最關鍵的一段情節:食人島,才恍然大悟。
派在夜晚的林中摘下一朵蓮花,打開以後,裡面是一顆人牙。於是「林中蓮花」這個比喻和指向,在這裡得以完成。
我們知道,第一個故事是派的幻想。那麼他在島上的動作,肯定是對各種現實發生的投射。蓮花是派對母親的思念;蓮花中的人牙,代表了母親的遺骸,也即死亡。而母親的軀體,實際上就是整個食人島。
島是母親,而島下湧起的酸潮,則是母親的下場。
這個酸,自然就是人的胃酸。酸潮撲上小島,這個意象表明母親是被吃掉的,被胃酸所消化,所以遺骸的代表物是牙齒。
往前看,它與晚餐談話相對照。父親在晚餐時說了句話:「今天的羊肉很美味,可惜你們享受不了。」說明父親是家裡唯一一個肉食者,他代表著理性,理性是要吃肉的。母親則告訴派,理性可以解決外在,信仰可以解決內在。這一點是食魚事件裡也得到體現,派理性地殺魚吃肉,然後用信仰給自己內心找了個避難所,一個藉口。
往後看,母親就是魚。魚是毗溼奴所化,那麼母親也一定是毗溼奴派來的。派吃魚是因為這是毗溼奴的化身,派吃母親也是因為她是毗溼奴的化身。一個化成魚,一個化成了海盜。食魚事件就是食母事件的預演。
宗教變成了派的心靈庇護所,他給自己構築了一個堅固的殼。對派來說,基督教和伊斯蘭教的教義太過清晰,對善惡的道德評判太過清晰,他唯一能選擇的——同時也恰好是她母親所信仰的——只有印度教。只有毗溼奴的神話特性,才能為派食母構造出一個合理的藉口。
派自己說擔心被食人島吞噬,才決定離開,實際上擔心的是食母這件事吞噬掉他的精神,讓他瘋掉,乃至死亡。所以他選擇了逃離這個島,也就選擇了忘記。這同樣也在阿南蒂的情節裡得到了呼應:「我記得那一天發生的每一件事情,但是卻忘記了是如何告別的。」
結果派把這件事徹底忘掉了。他給保險員講述第二個故事時,只講到自己暗示吃了廚師,就停止了。他不是刻意隱瞞,而是自己也忘了,唯一殘留的記憶,只有他自己編造出來保留在第一個故事裡的食人島。
人海潮潮
我們都無法選擇我們所經歷的一切
但我們能相信善惡
打敗自己心中的獸性
用無比堅定的信仰
完成自我救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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