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起風了
我並不擔心城市的煙火
我擔心自己的炭
燃得太快
不夠等一個人回來
」
近日,這首名為《夜裡》的詩在微博、抖音等平臺悄然流傳。只要在抖音上搜索「起風了,我並不擔心塵世的煙火」,就會出現很多條搜索結果。然而,這首小詩的作者是誰,在前天之前並沒有人知道,也無人在意。
在抖音、微博上,這首詩都是以稚嫩筆跡抄寫于格子作業本上,仿佛是出自於孩子的手筆。一定程度上,正是因為仿佛出自於小學生之手,這首小詩才在眾人的嘖嘖驚嘆中流行一時,被讚嘆「太會了」。
然而,前天,這首詩的作者@加主布哈js 在微博上站出來主張自己的署名權,在微博長文《我不是小學生,請尊重原作者》中,他寫道:抖音上有的轉發達到了十萬多的閱讀量,裡面的評論更是目不暇接,而我,甚至不配擁有一個署名。
對於那些「xjb帶節奏,說這是小學生寫的,把作品妖魔化」的網民,他更是感到無語,甚至還有迷茫和苦悶。
我們完全可以理解他的苦惱,只不過,將這首詩說成是小學生所寫,可能並不是故意「妖魔化」,而是微博、抖音營銷號的一種傳播策略。
實際上,被侵權並張冠李戴的絕對不止@加主布哈js 一個人,正如@鳥的逃離 所觀察到的:用小學生字體抄一首詩再用成人字體紅筆批註一下是什麼無聊又侵權的營銷號包裝方式。其中,有一些確是是天真無邪的孩子詩作,比如已經小有名氣,圈粉無數的姜二鰻小朋友,但也有大量《夜裡》這樣的成人作品。
比如,這首最近莫名走紅的《煙火》:
為什麼這樣的內容會在社交媒體上大行其道?為什麼營銷號一定要假借孩子的身份和歪歪斜斜的字體?為什麼成年人的詩作很難受到同樣的歡迎和傳播?
首先,這是利用了人們對於孩子以及詩歌的「刻板印象」——孩子都是天生的詩人,在未經汙染的眼睛裡,這個世界的一切都新奇、有趣,未經扭曲的感受力和想像力,每每能作出驚人之語,道成年人所不能道。在很多人看來,「成年人寫詩,努力學習的,就是將自己退回到一個孩子的狀態。」
其實,這是對孩子及詩人的雙重誤解。在人們的潛意識裡,如《夜裡》這樣的小詩出自於成人口中難免矯情做作,出自孩子之口則是天真爛漫,小小年紀就「好會」。
某種程度上,網際網路早已把成年人的深情、痴情、浪漫統統解構、汙名化之後(前一陣「網抑雲」在網上遭到群嘲即是明證),以至於我們只能躲在孩子們的背後,如此才能免於被嘲諷。
對於抖音、微博上的搬運工來說,孩子的身份對他們來說再方便不過了——只要抄寫在了作業本上,就可以理所應當地不用署名,仿佛作者是誰並不重要,出自孩子之手才更重要。經過這種「幼稚化」的形式轉換,也會讓一首詩仿佛從此自帶光環。
正如@加主布哈js 所說:在這個文化快餐時代,自媒體的力量已經超過了我們的想像。更多的「孩子的詩」藉助於社交媒體飛到了成千上萬人的心頭。
然而,除了因身份與作品的反差、毫無顧忌的大膽言論引發關注的餘秀華之外,幾乎沒有成年詩人的作品藉由網際網路獲得更多受眾,寫詩、讀詩依然是一件小圈子之間的事。
「兒童詩作」在中文網際網路的流行,讓我想起日本近年來流行的銀髮川柳,很多老年人藉助於川柳這種短詩形式,在自嘲與自憐中抒發對於晚年生活的感慨,令人鼻酸眼熱,讓年輕人設身體會他們所面臨的愈發艱難的世界。
在李滄東的影片《詩》中,各個階層的中老年人也可以聚在一起,藉由詩歌來表達日常生活中被壓抑已久的情感。
在我們這裡,詩歌仿佛已經「淪為」了孩子的「特權」——唯有天真未開之人的抒情、浪漫才是被嘉許的,而成年人的真情流露早已真假難辨、泛濫成災,令人唯恐避之不及,很容易就會被編排成段子、表情包。
這也讓我想起了近幾年跟風出版《給孩子的XX》的出版圈「亂象」,開創這一潮流的活字文化,從策劃、選題、編排方面都質量極高,但後來者卻一哄而上,泥沙俱下。
有很多《給孩子的XX》不過是把成人版的著作、文章重新包裝一番,以「給孩子」的名義搖身一變,很多內容之枯燥、專業就連大人也未必能夠讀下去,卻一廂情願地想要灌輸給孩子,結果就變成了《給文盲家長糊弄孩子的XX》。
或許,這些書背後的出版商深明此理:逼孩子還是比逼自己容易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