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好奇組長
1924年9月,美國《時代》雜誌封面上第一次出現了中國人。此人身著戎裝、短髮微須,兩眼露出一絲強硬和冷酷。同時注釋寫道,吳將軍,中國最強者。吳將軍就是吳佩孚。
文章還寫道:「他是中國最能幹的軍事家。他統治著除滿洲之外的整個中國北方和中原……他不僅僅是一位軍事天才,還精通文化、科學和文學。他學習很刻苦,後來開始學習英語,聘請了一位家庭教師……」
算命先生參軍入伍
1874年4月22日,山東蓬萊縣內,安香居雜貨店的老闆吳可成坐在家裡,等著自己的第二個孩子出世。臨產妻子已經斷斷續續呻吟了3天……穩婆出來喜滋滋地對他說:「吳老爺,恭喜啊,夫人生了一個兒子!」吳可成大喜,因為戚繼光字佩玉,所以吳可成給自己的孩子取名吳佩孚,字子玉,對他寄予了很大希望。
吳佩孚14歲那年,父親吳可成因病離世。家裡陷入困境,他只好投身軍旅,在水師學堂當學兵,一個月拿二兩四錢銀子的軍餉貼補家用。吳佩孚在摸滾摔打、出操訓練之餘,依然黃卷青燈,苦讀詩書,在22歲時參加科舉,得中第八名秀才。吳佩孚以苦讀而中秀才,儒家經典自然看了不少,傳統的道德觀念、思想浸潤其間,這在他一生的行為活動中都有明顯的表現 ,腐朽之氣、忠貞之氣、豪宕之氣聚於胸臆。
吳佩孚早年曾親眼見到日本軍艦炮擊蓬萊閣,使中華名勝古蹟毀於一旦。心中悲憤難當,心裡下定決心:將來有朝一日,一定要率兵統一舊河山,驅逐倭寇。可是考中秀才後,並未如他所願做到一入龍門,身價百倍,反而因得罪了地方官紳,只好跑到北京,潦倒在小胡同口以擺算命攤子為生。
一個早春的上午,細雨沾衣,冷風襲人。吳佩孚枯坐在攤子前,他早飯還沒有吃呢,連一個問卦的人也沒有,窮極無聊,就替自己卜了一卦。這時一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抬頭一看,原來是來北京辦貨的堂兄吳亮孚 。兩人進了一家小酒店,喝了幾杯酒後,看著落拓的堂弟,吳亮孚說:「如今世道不寧,到處打仗,你以前在山東當過水師學堂的學兵,還不如投身軍旅,也許能博個前程。」吳佩孚一口喝乾杯中之酒,一拍桌子說:「依人不若自圖強,還期我武在維揚,好!我投軍去!」
吳佩孚投入駐紮於天津的淮軍聶士成部當兵。後又分別進入李鴻章創辦的開平武備學堂、袁世凱在保定開辦的陸軍速成學堂就讀,這對他的軍事素質提高有很大幫助。
1909年,吳佩孚在關外剿匪,因奇謀過人,得到北洋系大將曹錕的賞識,被提拔為第三師第六旅少將旅長 。
1916年,在「護國運動」中,曹錕奉命帶第三師到趙州南與蔡鍔的護國軍作戰,吳佩孚的第六旅為先鋒,兇狠異常,屢立戰功。他更是兩次在危急狀況下救了曹錕的命。為了感謝吳佩孚的救命之恩,曹錕後來得勢之後,將第三師師長的寶座交給吳佩孚。
1917年,段祺瑞主張武力統一南方,曹錕為攻湘總司令,吳佩孚為第一路司令。吳佩孚充分地展示了他的軍事才華,先利用離間計分化湘粵桂聯軍,然後各個擊破,竟逼聯軍放棄嶽陽 ,兵不血刃地拿下城池。隨後連克長沙、衡陽,一時間聲名鵲起。
1920年7月4日,直系和皖系潛藏了三年的矛盾急劇激化,戰爭終於爆發,兩軍在京漢鐵路沿線展開血戰,吳佩孚在奉系的支持下大展神威,僅僅用了3天,就把皖系軍隊擊潰。從此吳佩孚被稱為「常勝將軍」,成為直系軍閥中的軍事首腦。而吳佩孚這一戰打出了稱霸全國的野心 。他帶軍進駐洛陽城,訓練軍隊,擴充實力,準備「武力統一」全國。
滴水之恩湧泉相報
吳佩孚雖然孤標傲世,但他有一個特點,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他有個知己叫郭緒棟,山東膠縣人氏,是個不第秀才。當年吳佩孚剛進兵營當傳令兵時,郭緒棟是文案師爺,也算是吳的上司了。有一天他讓吳佩孚送一件公文,吳隨便一翻,嘴裡咕噥著:「這個典故用錯了。」
郭緒棟一驚:「這個丘八能懂什麼?」
他半生氣半帶疑惑地問:「你說我錯在哪裡?」
吳佩孚侃侃而談,引經據典,郭緒棟暗叫一聲「慚愧」,見對面站著的吳佩孚一副怯怯的書生模樣,不禁好奇地問:「你念過書?考過科舉?」吳佩孚實話實說。
郭緒棟又在心裡叫了聲「慚愧。」他不禁嘆息說:「人說秀才遇見兵,我是在兵裡頭遇了秀才,我還是不第秀才,好意思叫你做我的下人嗎?」他又嘆了口氣,「枳棘非棲鳳之地,我得替你想想出路。」
於是他向上司曹錕大大吹噓了一番,說吳佩孚是人中龍鳳,前途不可限量,這才被保送進了武備學堂,成就了吳佩孚飛黃騰達之路。
投桃報李,吳佩孚得意之後沒忘了郭緒棟,幾次促其出山「苟富貴,勿相忘。」郭緒棟就是不為所動,因為他有鴉片癮,而吳佩孚是厲行禁菸的,所以預先聲明,官可以不做,煙卻是萬萬不能戒。
吳佩孚哈哈大笑:「雖說是軍令如山,但那不是對郭先生的,我現在就下一道手令,自我吳佩孚以下,凡吸鴉片者依律處罰,惟郭公可以過癮。」
於是郭緒棟來了,吳佩孚封了他一個秘書長之職,只是他這個秘書長不謀一策,不出一力,每日只在八大處閒坐談天,吳佩孚任其逍遙。時間久了,郭緒棟閒極思動,說是要衣錦還鄉,向吳佩孚提起。
吳佩孚的夫人有一次向他保薦一位親戚,吳佩孚眼一斜:「你以為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呢。」恰在此時 ,他的侄兒吳道雲推門而入,因為多年勤勉,剛剛由馬弁升了副官,特地來謝恩,卻被吳夫人一把搶過委任狀,撕得粉碎,啐了一口:「你還做你的馬弁去吧。」
她轉過臉,責問丈夫,「為什麼我的親戚不能做官,你的親戚能做官?難道侄兒不算私人?」
吳佩孚怔了怔,大笑道:「你說得對,侄兒確是私人,我犯了規矩了。」說著拿起筆,下了一道手諭:「天、孚、道、雲、龍,五世永不敘用。」這五個字都是蓬萊吳姓一系,把自己親戚攀附之路給堵死了。
吳佩孚與馮玉祥
在第二次直奉戰爭時,吳佩孚王承斌以督戰為名監視馮玉祥,又讓胡景翼躡其後以防備之。在馮玉祥沒有倒戈之前,吳佩孚明明知道馮有才幹,但卻擔心控制不了,常常故意在馮面前裝神弄鬼,令馮哭笑不得,最終令馮下決心離開。
也可以說,吳的喜愛權術,最終害了他。套用一句吳佩孚的名言,我們可凝縮出吳佩孚傳統型維繫意識的全貌,這就是——以傳統道德為體 ,傳統權術為用。
過於孤傲,難容馮玉祥,多加苛難,導致了人生中的第一次大慘敗:但吳佩孚也不是對每個人都是這樣寬厚,他在第二次直奉戰爭中失敗的關鍵原因,就是因為曾對直系將領馮玉祥過於尖刻所致。
馮玉祥這個人也是民國史上的一位怪傑,他是安徽人氏,早年當兵,後進入北洋系,袁世凱謀復帝制時,他就參加過倒袁運動。在與蔡鍔的護國軍對壘時,他不僅拒絕作戰,反而與蔡鍔暗中聯絡,遙相配合,因此北洋系裡的一些人認為他吃裡扒外,十分厭惡 他,所以在馮部班師後將他逐出了軍隊。後來因為張勳復闢,才重返軍中。
直皖戰爭後,他取得了河南的地盤,成為直系的實力人物。馮玉祥有實力,但沒有靠山,在各路軍閥中也沒有人緣,「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他獨特的性格、思想、做派都不見容於當時。吳佩孚的五十大壽,賓客滿堂,賀禮琳琅,他卻提著一壇清水為賀,還美其名曰:「君子之交淡如水。」大煞風景。
馮玉祥身為封疆大員,騎著自行車上衙門,蹲在馬路邊就著豆汁吃油條。凡此種種,有人說他標新立異,有人說他虛偽矯情。總之,官場上人無不為之側目,吳佩孚更是討厭,稱之為:「招搖過市,故炫清高。」他經常當面奚落,讓馮玉祥下不了臺。
馮玉祥也曾想和頂頭上司搞好關係,但吳佩孚就是不給面子,有一次馮玉祥和他討論對日外交方針,這本來是件嚴肅的事情 , 吳佩孚卻嬉笑怒罵,冷嘲熱諷,拿馮玉祥來開涮,一本正經地道:「日本人的事,咱們不必看重,你不曉得呀,日本人是中國的移民,不相信?你聽他們說起話來就跟咱們的江蘇人差不多,都是吳音,將來中日萬一起了交涉,只要我給日本天皇打個電報 ,告訴他這段歷史淵源,哪還有什麼過不去的事呢?」
馮玉祥也是好涵養,他又換了個話題,訕訕地建議說:「玉帥您要建立國防,俺看這個建設空軍,培養航空人才還是很要緊的。」
吳佩孚又是一陣哈哈大笑,拿著馮玉祥像是逗小孩子:「這飛機有什麼用?咱們中國自古就懂得放風箏,我只要用個小孩子玩的風箏就可以制飛機而有餘,咱們何妨放些風箏上天去,把飛機給掛下來不就得了。」
馮玉祥哭笑不得,心中卻是騰起了一股怒氣,又換了一個題目,畢恭畢敬地請示道:「方今河南大旱,事關百萬生靈,玉帥有什麼好辦法解除旱情?」
吳佩孚聽了,眼睛一翻,故作神秘狀,附到馮玉祥耳邊:「山人自有妙計,讓我替你卜個卦看。」
吳佩孚畢竟是算過卦的人,掏出六枚銅錢,裝神弄鬼一番,一連擲了六七卦,大喜說:「你不要著急,我已請來了六丁六甲,雷公雨神風婆,明天一定下雨。」
馮玉祥逼問了一句:「什麼時候?」
「下午兩點,」吳佩孚說得斬釘截鐵。
「哪個方向?」
「西北方。」
「好!我等著。」馮玉祥再好脾氣 ,也是忍不住了,他今天不回開封了,就留在八大處,要看看吳佩孚如何自圓其說。
第二天下午兩時許,晴空萬裡,陽光燦爛,遙望西北方,無一片浮雲,吳佩孚正與部下商議軍機大事,馮玉祥不管不顧地闖了進去,大聲問道:「玉帥,時辰已到,怎麼不見一絲雨星?」
吳佩孚不慌不忙,坦然作答:「雨已下,你怎麼見不到?」
堂堂吳玉帥竟會當眾撒謊,指鹿為馬,馮玉祥也就撕下臉來,存心要拆穿他的西洋鏡:「在哪兒下啊?」
「西北方,莫斯科。」吳佩孚不假思索,脫口而出。眾皆大笑。
馮玉祥臉色大變,他的思想激進,暗中曾與共產國際聯絡,有人譏他為「赤化將軍」,在當時 ,共產主義可是被視為洪水猛獸,視為異類的,吳佩孚分明是話中有話,借題發揮。馮玉祥一跺腳,轉身而出,他知道,吳佩孚對他反感之極,雙方已無融洽的可能。吳佩孚卻是不依不饒,存心要將馮玉祥趕出軍界,不久就給馮玉祥出了個無法照辦的難題目 ,他下令河南省立即要出八十萬軍費,而且是往後每個月增加二十萬。不要說河南這幾年連年乾旱,赤地千裡,無從羅掘,像他這樣的獅子大開口,就是金山銀山也不夠用的。
馮玉祥知道吳佩孚那裡是個無底洞,他也乾脆不著急了,一分錢也不出,靜待吳玉帥上門問罪,果然,吳佩孚讓人捎話來,開門見山,請他從河南督軍任上走人!這一手對馮玉祥而言,無異是釜底抽薪,對軍閥而言,你挖他祖墳都可以,但有兩件東西不能動,否則他會和你拼命的,一是軍隊,二是地盤,沒軍隊就沒實力,沒他這號人物,而地盤則是養軍隊的。因此馮玉祥要和吳佩孚爭一爭,他告訴來人:「我馮某人到河南,不是吳玉帥賞的,而是中央派來的大員,只要中央下令,我隨時走人。」
吳佩孚得知後揚聲大笑:「對別人說這話尚可,對我吳子玉而言,要一張中央明令有何難哉?」這句話一點不誇口,當時曹錕還未競選總統,現任大總統黎元洪就靠著吳玉帥的槍桿子撐著呢,這點小要求當然不會拒絕。
果然,沒過幾天,中央命令正式下達,調馮玉祥為陸軍巡閱使,即刻赴京上任。明眼人都明白,這是典型的明升暗降,給的只是一個空名義。馮玉祥從此算是將吳佩孚恨到了骨子裡,他由此得出了一個結論,吳佩孚不倒,對他個人乃至國家而言,一概無望。反心既起,馮玉祥等的就是時機了。
扶不起的曹三哥
第一次直奉戰爭之後,吳佩孚和曹錕實際上控制了北京政權。這時,曹錕自認為天下在我手中,野心萌動,居然想當總統了。他半用武力、半用金錢,脅迫國會議員選舉他為總統,這就是民國史上有名的「賄選案」。吳佩孚對曹錕的這種做法非常不滿,隨後直系內部出現了以吳佩孚為首的洛陽派和曹錕為首的津保派之間的內爭。
張作霖藉此機會,聯合段祺瑞,以討伐曹錕賄選為由,再次入關,拉開了第二次直奉戰爭的序幕。曹錕本是無能之輩,頓時慌了手腳,一天之內連發數份「十萬火急」、「百萬火急」的電報到洛陽,讓吳佩孚即刻北上,以御奉軍。吳佩孚雖然對曹三哥很不滿,但大敵當前,還是心存故主,不忘舊情,曹錕一聲呼喚,他立馬抬腿就走,到了北京,發現城裡已經亂成了一片 ,各部衙門都作撤退狀。
不過,聽說吳佩孚來了,都長長吐了一口氣,以為「常勝將軍」能包打天下。曹吳相見,曹錕就宣布了兩點:
第一,子玉就任「討逆軍總司令」,一切政務軍事悉由子玉老弟便宜行事,他自己概不過問,一切聽命於吳佩孚。
第二,將國務院衙門騰空,移作吳佩孚的「討逆軍司令部」。國務院原是遜清醇親王的官邸,其中主廳名「四照堂」,像是一座琉璃殿,四面都是光潔如新的大玻璃窗,八方來光,因此取名曰「四照堂」,現在吳佩孚將它用做作戰室,也因此在民國史上大大有名。
四照堂點兵的過程很有點兒戲,一點沒有大戰前的那種緊張、慎重、嚴肅,吳佩孚是穿著一身便服出場主持會議的,大袖飄飄,口裡還含著支香菸,瀟灑是夠瀟灑了,哪像大戰之前的樣子。
吳佩孚也不看別人,拿起一本曹錕的討伐令照本宣科,才念了一半,四照堂的電燈全部熄滅,半晌後方才復亮,有人小聲耳語:「不吉,不吉,這是不吉之兆。」
吳佩孚也是心裡一驚,但他表面上卻是不動聲色。接下來布置具體作戰任務了,他也不假思索,仿佛胸有成竹,東指西劃,三言兩語,就把作戰事宜布置完畢。有些沒有領到作戰任務的將領站起來發問,我們幹什麼去?
吳佩孚拍拍腦門,「忘了,忘了 。」 再把漏掉的一一增錄在作戰命令中,看看沒完沒了的,他有點不耐煩了:「這樣盡往下添,還成個命令嗎?我這個做主帥的,哪能記住這麼多小事,你們不會見機而作嗎?今天就這樣,散了吧!」見玉帥發了脾氣,沒有人敢再提異議了。
痛罵張學良
1931年,已失勢的吳佩孚應張學良之邀,定居北平,那時「九一八」事變剛剛發生,張學良以子侄輩的身份邀他做客,沒想到招來一頓沒趣。吳佩孚見面就質問:「瀋陽事變,你為什麼不抵抗 ?」
張學良臉色當時就變了:「我有中央命令。」
「有命令也不行,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連這個道理都不懂,真丟你老父的臉。」旁邊的人連忙拉了拉吳佩孚的衣襟,現在是在人家的地盤上 ,好歹得給主人留個面子。吳佩孚甩開衣袖接著說:「國讎你不報,私仇你不報,你老子的棺材已經豎起來了!」
張學良只得畢恭畢敬地說:「玉帥罵得對,我確是給父親丟臉了。」隨後將東四什錦花園胡同的大宅院送給吳佩孚當寓所,並每月送他4000元。
夫人成群卻沒有後人
吳佩孚的第一位夫人叫王氏,十五歲那年將王氏娶進了門,同住在他家開設的「安香雜貨店 」裡,這位王氏夫人當年十八,比吳佩孚大三歲。
吳佩孚娶了十八歲的大太太,雙方的感情還很不錯,但是,王氏三年沒有生育。1891年,她一病不起,歸葬於吳氏祖墳。
由於吳家日子過得很苦,母親有心再接一房兒媳婦,但是卻沒有錢。吳佩孚本人也在這段時間裡東奔西走,席不暇暖。一直到二十九歲時,才考取了袁世凱辦的保定陸軍速成學堂測繪科。三十歲畢業後,吳佩孚被派到東北日本守田少佐那邊幹情報工作,官拜中尉,一個月拿到五十塊大洋。
吳佩孚省吃儉用,結果在短暫期間之內,用薪餉、出差費、特支費儲備了三百兩銀子,吳佩孚的母親又起了為他再娶一房媳婦的念頭。偏巧,這時吳佩孚請了一個星期的假,返回蓬萊家鄉,結果遵照他母親的意思,和李家屯的李氏成了親。李氏一家是李家屯上的首富,她父親早死,沒有兄弟姐妹,一向和她母親相依為命 ,她的一位親叔父,便是蓬萊巨紳李少堂。這位富家千金,名門閨秀一直待到芳齡二十四歲方始嫁給了吳佩孚。當年吳佩孚是三十一歲。
這位李氏容貌秀美,是她是母親的獨生女,母女相依為命,李老太太對她溺愛備至,難免有點嬌生慣養。她跟吳佩孚結婚 ,對於吳佩孚本人是衷心敬佩,無話可說。但是,在蓬萊剛結婚的時候,李氏心裡已經暗暗在嫌夫家窄門淺戶,沒有她娘家的氣派。
而吳老太太急於抱孫子,嫌棄李氏不生育,心中焦急。於是,漸漸對李氏不滿了。照這位老人家的看法,兒子已經榮任管帶,一個月可支三十兩銀子的薪俸,折合現大洋,便是一百二三十元,以他的地位與收入,多討一房妻子,那又有什麼問題。
此時,吳老太太認定了媳婦的肚皮不爭氣,絕無生兒育女的可能。另一方面,在她家常來常往混得親親熱熱的張佩蘭,不但人長得有宜男之相,而且她的家族也就是人丁興旺,張佩蘭的兄弟姐妹甚多,這又使得吳老太太更多了幾分把握,所以她不顧兒子媳婦的反對,非逼著吳佩孚娶張佩蘭為二房不可。張佩蘭當時才十八歲,在家中排行第三。
1907年,張佩蘭和吳佩孚在長春結婚。不久,吳佩孚安排李氏、張佩蘭同住長春三道街楊家大院的一座屋頂之下。第一個月,三方容忍,於是相安無事,波濤不興。一個月後,雙方就醋海生波,時起糾爭,使得吳佩孚左右為難,進退維谷,居然毫無辦法。逼急了,他便大發牢騷,自怨自艾。吳佩孚曾為此報以幽默自嘲, 「惟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我夾在兩位夫人之間 ,左右為難,也許這更是對我的一種磨鍊。
辛亥之年,吳佩孚因功擢升上校,駐防北京。這時候吳太夫人已於1910年病逝長春,他終於成為一家之主。1913年 ,吳佩孚改任第三鎮副官長,奉命隨部南下,李氏夫人不許他走,吳佩孚的「家室失和」因而也為之公開化了。
這時候,吳佩孚已經成為曹錕的心腹肱股,曹吳兩家經常都有來往。曹錕的夫人心腸熱而人緣又好,當她聽說吳佩孚的那位大太太鬧得吳佩孚走投無路,束手無策時,便挺身而出,加以調解。她和李氏夫人談條件,自願將曹錕保定寓所花園旁邊的一幢精緻的別墅,讓出來給李氏夫人住,她僱了幾名年輕貌美的女孩子,供李氏使喚,並且給她作伴。曹錕夫人並且要吳佩孚拿出每個月薪餉的一大部分,即三百塊大洋,作為李氏的生活費用。
吳佩孚和李夫人事實上分居了。分居後李氏的日子卻過得很不好受,她的情緒越來越焦躁,心情越來越煩悶,她整日抑悒 ,無以排遣,後來竟染上了鴉片癖。一個明豔照人,聰明能幹的婦人,居然會變得蓬頭垢面,形銷骨立,整日一塌橫陳,吞吐雲霧。1920年李氏鬱郁而卒,她和吳佩孚結婚十七年,同居在一起的日子,屈指可數。
至於張佩蘭,凡是見過她的人無不盛讚她的嫻雅文靜,溫柔體貼,吳佩孚的衣食起居一向由她掌管,她把吳佩孚服侍得周到異常,對待僚屬也很寬厚,她是夠標準的賢妻,惟一的遺憾是她也始終不育。
1923年,吳佩孚在洛陽過五十大壽。這時,吳可謂春風得意,他的聲望達到了個人的生命的頂峰,但是有一件事會令吳佩孚悶悶不樂,那就是膝下無子。
吳佩孚已經是年過半百歲的人了,張佩蘭也已年過三十八歲,但是仍然不能生育。所以吳佩孚和張佩蘭夫妻倆很為膝下無子的大問題著急,打針吃藥 ,求神祈佛,一概都不發生作用。
1929年,吳佩孚做五十六歲大壽,張佩蘭挑選一名丫環,讓吳佩孚收房做了小妾,她希望這名丫環能給吳佩孚生下一男半女。這位小妾和吳佩孚努力了十年,直到吳佩孚離開了人世,仍然是空空如也。一生妻妾成群卻沒有子嗣,成了他這位戎馬一生的一代梟雄的終身遺憾。現在看起來,恐怕是吳佩孚自己身體有問題吧。
盛大國葬
1932年吳佩孚到了北平。吳佩孚寄居北平時,因晚年無聊,皈依道佛。吳佩孚書房中,曾遺留其手不釋卷的《呂洞賓文集》一部,還有一套《金剛經》 。
據吳佩孚過繼的兒子吳道時(吳佩孚之弟吳文孚的長子)說:「先信奉道教,後來又跳出圈改信起佛教來了。回到北平以後,給袁世凱當過步軍統領、曾經代理過幾天國務總理的江朝宗請我父親當北平悟善社的社長。社內分設乩壇,一月好幾回,互相唱和不輟。」
平津剛淪陷時,江朝宗任北平維持會會長,歡迎日軍入城,吳佩孚大罵他說:「你年紀比我大 ,乃當日本人走狗,賣國求榮。真是白髮蒼蒼,老而不死。」遂與江朝宗永絕,不再往還。
1938年秋,武漢淪陷敵手,蔣介石的國民黨政府逃往重慶。日本在北平成立以大漢奸王克敏為首的「華北政務委員會」。「治安總署督辦」兼「華北綏靖軍總司令」大漢奸齊燮元,在日本特務土肥原、杉山等授意下,勸吳佩孚下水當漢奸。吳屢拒日本人的誘迫。吳常和家人說:「我不能禁止人威逼利誘我,但我決不受人威逼利誘。以前如此,現在如此,將來也是如此。」吳佩孚在環境險惡淪陷中的北平應付環境,堅決拒絕日偽的勸駕。
日軍司令坂西勸吳佩孚和汪精衛合作,出任偽軍部長官,統治華北五省。吳答稱:「日本既需要和平,何不先行撤兵,向國民政府議和?」
坂西說:「這在現時,還辦不到。」
吳佩孚便說:「既辦不到 ,何必找我?」
此外,汪精衛派陳中孚來北平,勸吳與汪合作。吳佩孚答曰:「汪先生既口口聲聲提倡和平,又欲自建偽南京政府,可說是搗亂分子,我何能和他合作共事。」
吳佩孚不僅不怕硬,並且也不吃軟,更不會中任何人的巧言令色和諂媚,土肥原曾竭其諂媚之能事,再三懇求吳說:「請大帥救救日本,出來主持中國國事。」
吳佩孚當時即不客氣地答覆說:「我是中國人,我該先救救中國。」
1939年12月4日吳佩孚牙疾又犯,右頰腫痛,不能飲食,請日本牙醫看病後卒死。人們普遍認為吳佩孚死得蹊蹺,但由於缺乏資料的佐證,吳佩孚是自然病亡還是被日本人害死至今仍是個謎。
抗戰勝利後,蔣介石為吳佩孚補上了盛大的國葬,派李宗仁舉行國葬儀式,國民黨第十一戰區司令長官兼河北省政府主席孫連仲、北平市長熊斌陪祭。原國民黨四川省政府主席楊森,專程來北京弔唁、撫棺大慟。
吳佩孚的葬禮十分隆重,80名槓夫,抬著吳的棺柩,緊隨著送葬的長列馬車、汽車,裡面坐著送葬的女眷、至親和吳過去部下的女眷。再加上送葬的軍警、憲兵的隊伍,浩浩蕩蕩。前面的隊伍已到了西直門,後面的馬車卻還在東單呢。惹得北京人扶老攜幼地停立在馬路兩旁看熱鬧,說是80年來很難見到的百萬人觀看大出殯。
複雜的吳佩孚
從袁世凱到皖系、直系(包括前期的馮國璋和後期的曹錕)軍閥,其集團維繫意識可以說都是傳統型的。袁有「忠國、愛民、親上、死長」的精要大義,段祺瑞的第一心腹徐樹錚則倡導 「練百萬雄兵不如尊聖興學,信仰斯文義節之士」,「物質器械,取人成法即足給用,禮樂政刑,非求之己國不足統攝民情」。
然而他們誰也沒能完成清亡之後,破碎的封建道德體系的修補任務。這一工作直到直系軍閥後期實際上的領袖吳佩孚手裡,才算有了一點眉目。這個雖經修補但仍舊殘缺不全的道德體系 ,帶有適合軍閥現實的特點,因而在一定時期和某種程度上起到了暫時穩定軍心的作用,其理論形態也較為完備。
一生對吳佩孚影響最大的是傳統的儒家學說,在北洋軍閥中,他大概要算是舊學功底最深的人物之一,從登上政治舞臺到蓋棺下葬,蓋以「儒將」自許,以衛道自任 ,其意識特徵呈現出某種 「地地道道」傳統品格。
吳佩孚刻意修復在風雲變幻之際趨於崩塌的倫理道德體系,重建人們心中的傳統道德價值系統 ,堅持以禮教為治國與治軍之本,認為「民國成立,首廢禮教,專講政法及物質科學。
吳佩孚是個剛愎自用的人,也是一個頗有心計的人,從他登上政治舞臺那天起,什麼口號時髦他喊什麼,什麼主張得人心他就主張什麼。「五四」運動時期,「報端幾無日不有吳氏之通電,且語語愛國,字字為民,吳氏之大名,遂無人不知」。在一群文人的襄助下,吳佩孚今日一篇新式《驅鱷魚文》,明天一通仿《討武曌檄》,誠然,吳佩孚所為,有其民族主義的氣節在,說明其人確有愛國之心,對推動五四運動,也有正面的效用,但一個武人之所以大肆張揚,也不能說沒有收拾人心,抓住國民救亡圖存的心理,用他的話來說,就是:「君者,順也 ,臣者,群也,就是以我一人順群眾之心理。從「忠孝」到「順逆」,吳佩孚畢竟搭起了自己集團維繫思想的框架。「軍人以忠孝為體,明順逆為用」,體用分明,主輔合一,萬事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