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秋刀魚,因為秋天是其最肥美的季節,所以它也是一種典型的「報時魚」。每到吃魚時都是秋風蕭瑟的時節,久而久之的,秋刀魚也成了日本文化裡秋的代名詞。
今天這部《秋刀魚之味》,並不是一部美食電影,看了之後卻非常值得回味。我們一起賞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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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評開始於14:36,看過電影的可以直接空降哦~
退役的海軍艦長平山的女兒道子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老同學河合希望能夠為道子說媒。但平山的妻子去世早,一直以來都是道子在把持家務,習慣了如此生活節奏的父親,並不太想把女兒就這樣嫁出去。
道子也抱有同樣的想法。哥哥已經成家,弟弟又還小,如果自己也出嫁了,那誰來照顧家裡呢?
道子表示嫁不出去也沒關係
隔天,平山去參加中學聚會,發現年逾古稀的老師過得相當拮据。他的女兒為了照顧他一直沒有出嫁,現在已經蹉跎成了個脾氣古怪的老姑娘。
女兒嫌棄地看著喝醉的父親(老師)
平山在老師女兒的飯店裡偶遇了曾在他手下當兵的坂本,坂本帶平山來到了一家酒館裡,裡面放著當年海軍部隊的歌曲。聽著聽著,兩人不由得感嘆起,時代的洪流無法阻擋,如今的日本已經時過境遷。
不久之後,平山聽說自己的秘書要結婚了,正好是與道子一樣的年紀。老師恰好在此時也來拜訪。晚餐席間,喝醉後的老師連連嘆著,都怪自己連累了女兒。
「失敗啊,做的太差勁了...」
這次回家後,平山終於問起了女兒的想法,但道子以家裡無人照顧為由回絕了相親。
哥哥宏一偶然得知了妹妹其實對他的同事三浦有意,便代妹妹去詢問。誰知道對方表示自己曾經問起過道子,可是被哥哥以「妹妹暫時還不想嫁人」為理由回絕了,這會兒,三浦已經與別人定了終身。
父子兩人都為沒能及時察覺到道子的心意而後悔不已,失望的道子最終還是同意去和別人相親了。
聽到答覆後的道子失落地低下頭
不久後,道子即將出嫁,對方正是河合所介紹的那位青年。臨別前,道子跪在父親的面前,只叫了一聲「爸爸」,便再也說不出別的話了。
幾個老同學安慰平山,孩子們總是會離家而去的,平山感嘆道:「這大概就是養兒育女的義務吧。」
晚上,平山又來到了先前與坂本一同去過的酒館,聽著當年的曲子,思緒萬千。
深夜時分,老人回到了家中,口中哼著那首《艦船進行曲》,可是聲音卻逐漸哽咽了起來。隨後,他停住了,望著窗外黯淡的夜色,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秋刀魚之味》是小津安二郎擔任導演的最後一部電影,上映於1962年11月18日,距離小津安二郎病逝,大約還有一年。
小津安二郎(1903.12.12-1963.12.12)
和很多小津的影片一樣,編劇由野田高梧與小津本人共同完成。小津安二郎的影片講述的常常是家長裡短,但如果看進去了,卻可以看得饒有興趣,因為其中包含著強大的戲劇張力。
影片保有一種聰明的幽默感,正好維持了一般觀眾的興趣點,與此同時,影片的主題常常又很深,這就讓不同階段的觀眾都可以欣賞他的作品。
他的劇作手法和拍攝方法,影響了後來的許多人,侯孝賢、楊德昌、李安等人都多多少少傳承了他的風格。其實說起來,李安《飲食男女》的故事,和《秋刀魚之味》還有一點相似之處。比如「父親」都喜歡上一個年輕的女性,也同樣都有一個為了照顧家裡沒有出嫁的女兒。
不過,兩部影片的人物結局是不一樣的。《飲食男女》多了一份戲謔的調侃和對必須往前走的釋然,而《秋刀魚之味》卻是一份無可奈何的悲涼。
平山把女兒嫁了出去,家裡似乎空了,只留下孤獨的老人懷念著過去。很令人感慨。
不過影片的主題是什麼呢?
直接找似乎並不容易。
既然如此,我們可以嘗試往前回顧一下劇情,看看哪裡有暗示。
影片最早,河合打算看的那場棒球。這段棒球和其他劇情是完全無關的,但卻花了影片相當長的時間。那麼這場棒球用意如何呢?
在這段劇情裡,第一球扔過來,擊球手桑田沒有出擊,第二球有點偏左,桑田繼續等待,而第三球似乎也沒有打中。玩過棒球的朋友會知道,如果三球都沒有擊中,那麼擊球手會被三振出局。也就是說,其實桑田一直都在等待,他錯過了這三次機會。
那麼這和主題會不會有關係呢?其實,道子不也是一直在等待嗎?她和三浦其實是兩情相悅,但她顧慮到家中的需要,說自己並不想嫁人。而包括哥哥與父親在內的家人也沒有意識到這種狀況,於是嫁人的事情就這樣在等待中錯過了。
最後,道子並沒有嫁給自己最初喜歡的人。或者說,她在等待中,錯過了「揮棒」的機會。
父親其實也是適應了女兒在家的生活,他並非沒有想到女兒一直和他一起,將來可能會像片中的老師與女兒那樣悽涼,但他卻在現狀中等待,沒有想去改變。
甚至他對酒吧老闆娘有好感,也遲遲沒有做出任何一點行動。
而他的朋友堀井則絲毫不怕朋友的嘲笑,把年輕的太太娶回了家,他是「揮了棒」的人。
其實大哥也在是否要買高爾夫球桿的過程中猶豫,他一方面想要節儉,害怕妻子的責怪,但另一方面,他又割捨不下自己的喜好。但最後妻子幫他把錢付了。
其實,很多事情在來臨之前,總覺得代價很大,但真正去做了,卻發現其實不過如此。
女兒出嫁了,可以找幫傭。錢一時很緊張,買高爾夫球桿花多了,省一省就能緩過來。其實,這些成本在生活拋出的機會面前,都是很小的。
因為,很多生活扔出來的球,看似平常,卻再也沒有下一次。
電影最後,平山唱起當年的歌,其實是懷念自己年輕的時候,那時的自己充滿激情,志得意滿,而他似乎也想要對眼前的老闆娘說些什麼。(他終於想要行動了)
然而,身邊的人提醒他,已經戰敗了。
他虛幻的青春,甚至包括那個回憶出來的「年輕的自己」便一下被抹消了。於是,他再次消沉,回到家中,獨自一人唱起年輕時的歌。
身邊的人說「已經戰敗了」
從觀眾的視角,可能會問,他為什麼不去「揮棒」表白?但從他內心的角度,想的卻是,「為什麼自己已經不再年輕」?
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惜取少年時。
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只是,我們常常憐惜金縷衣,卻沒有在有花堪折的時候去折花。生活中的我們,常常更多的是,看到別人把握住機會後的慶幸,想起自己錯過的機會而悔恨。人生不能只在等待中度過,必須要「揮棒」,而人生最大的遺憾,又常常是想要「揮棒」的時候已經晚了。
道子最後嫁的並不是她最想嫁的人。
平山只能在夜晚獨自神傷。
電影裡有兩個玩笑,一個是平山和河合調侃堀井死了,另一個是堀井和平山調侃說道子的第二個相親對象已經沒機會了。其實這兩段是對應的,這兩段玩笑之所以可以成為玩笑,是因為玩笑是有可能發生的。堀井年紀已經大了,他就算不結婚,也確實有可能在某天死去。而一個好的相親對象,確實是有可能介紹給別人。
那麼,面對這種隨時可能發生的錯過,其實應該趁著有機會趕快去做啊。
小津安二郎《談自作》的文章裡,在編劇野田高梧補寫的部分提到:《秋刀魚之味》其實是很早以前就定下的片名,隨後,在劇本寫作的過程中,小津的母親去世了。因為小津一直以來未婚,所以她母親的離世,是一個噩耗。當初他在忙著拍戲時,聽到母親病了,只說一句,她是不會死的。但等她去世,小津說,人都死了,急也沒有用了。
但是,表面波瀾不驚的小津卻在日記裡表達了他的傷感,他說:
「下界已經是爛漫春日,櫻花繚亂。散漫的我,身在此處為《秋刀魚之味》而煩惱。櫻花如襤褸,使人陰鬱,酒如黃連,苦入愁腸。」
在電影劇本寫作過程中,母親的逝去應該給小津不少影響。或者,這種有花堪折直須折的主題,一方面來自小津自己的人生感悟,另一方面則來自於小津「子欲養而親不待」的心情。他也像平山錯過了年輕時代一樣,錯過了向母親表達愛意的最好機會,從而在電影裡有感而發。
這部電影上映之後一年,他本人就病逝了。
木魚以前也曾讀過他所著的《豆腐匠的哲學》一書之中的選段。感興趣的話,可以點開聽聽,回復【語音】即可。
願你敢於揮棒,不留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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