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人陳普在一首詩中寫道:「放豚無跡竟西奔,著意追求孰用功。惟必操存能主敬,依然不離這腔中」(孟子 求放心)。這首詩的意思是從《孟子 告子上》中一段話裡發揮出來的。《孟子 告子上》原文是這樣說的:「仁,人心也。義,人路也。舍其路而弗由,放其心而不知求,哀哉!不行仁義者,不由路,不求心者也,可哀憫哉。人有雞犬放,則知求之;有放心,而不知求。學問之道無他,求其放心而已矣。」
楊伯峻先生這樣解釋:孟子說仁是人的心,義是人的路。放棄了那條正路而不走,喪失了那善良之心而不去找,可悲得很啊!一個人,有雞和狗走失了,便曉得去尋找,有善良之心喪失了,卻不曉得去尋求。學問之道沒有別的,就是把那善良之心找回來罷了。
從字面上看,「求放心」是在講做學問,這樣解釋完全成立,但仔細推敲一下,孟子所講的學問不是今人理解的學術研究,而是「仁學」思想,「人性」問題的研究。孟子主張「人性善」,與荀子的「人性惡」截然相反。孟子從孔子「仁」的思想推演人性,認為人性本來純淨如初,如同嬰兒的天真無邪,因此保持和發揚人性的善良並施之於民才是人間正道。
從這個意義上看,孟子「求放心」就不只是單純的學問之道,而是如何「繕性」的問題了。雞犬丟失了都知道要去找回來,善的本性丟失了,難道就不知道要去找回來嗎?所謂「求放心」所要闡明的就是如何安置「善心」的問題,只有安置好「善心」了,才是做人的正道。
孟子為什麼特別強調安置「善心」,又如何理解儒家的這一「善心」?
孔子以「仁」為人性之根本,以此出發立身處世,施政於民,「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孟子順著這一思想繼續發揚,將「仁」學思想提升到治國理政的高度予以闡述,基於人性之「仁」而善待天地萬物,從而擴展了「仁」學,深化了「仁」學,為儒家思想取得意識形態的領導地位奠定了基礎。這是孟子的貢獻。
「求放心」最基本的內涵就在於,立身處世,做人做事,無論如何都要遵循善的本心,無論對人對事,無論何時何地,都要一視同仁,以誠相待,予以尊重愛惜愛護。唯有如此,才能獲得心靈的安逸妥帖,活得安心,活得自在。
不因「善心」不彰而隨波逐流,擱置善良;不因惡行泛濫而同流合汙,變本加厲,須知「仁心」乃人之根本,「繕性」乃安心之源,心安理得,當仁不讓才是人性之常道,人間之正道。守正知常,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則能天地和順,天下安心,祥和美好。
孟子曰:「吾善養吾浩然之氣,其為氣也,至大至剛,以直養而無害,則塞於天地之間。其為氣也,配義與道;無是,餒也。是集義所生者,非義襲而取之也」(公孫丑)。
「浩然之氣」是很形象的說法,孟子將「善心」作進一步的發揮,以天地正氣予以譬如,生動活潑的予以概述,從而闡明「善心」雖發軔於人心,卻合乎天地自然之道,至大至剛,沛然天地之間。
這就為董仲舒人副天數,天人合一的思想提供了依據或者啟發。董仲舒說:「天亦有喜怒之氣,哀樂之心,與人相副。以類合之,天人一也。」(《春秋繁 露陰陽》)。此一思想經過張載《正蒙》的闡釋演化成「天人合一」的哲學思想。中國哲學的這一傳統思想在今天不僅沒有過時,而且越來越顯示出特別的意義和魅力,尤其值得重視。
人類仰賴自然而生,生存所需取之自然,毫無疑問,自然是生存之根本。天地萬物皆為人所用,但絕不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天地雖大,不可再生之資源卻又枯竭之慮,需要得到呵護愛惜。
這一點已經形成共識,但人類在呵護自然,愛惜萬物上仍有很大的努力空間,仍需提升認知高度。人與自然之間的矛盾需要有一個鮮明合理的解決方案,這就是今天的當今世界所面臨的的共同課題,也是人類社會不可延誤推卸的責任使命和擔當。
孔子說「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孟子說「人有雞犬放,則知求之;有放心,而不知求」,這是捨本逐末。董仲舒說「天亦有喜怒之心,哀樂之氣」。天地萬物皆有靈,善待之則能天下安心,諸事和順。
2020年2月4日星期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