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為何要飲茶」此時縱有千重說法,卻不知如何作答。或恰如有茶之道,常用而不自知,便是一種清福。古今如我愛飲茶者,皆是,比我甚者更有痴茶之人。傳遞出了形形人格,風骨文格及高尚國格。正逢制茶好時節,在漫山遍野盛開的櫻花之間,於茶園見茶農忙採茶,三五成群,有說有笑,其樂融融。這一刻深深觸及到那個久久不能作答的疑問,以小而現大,於是便有了今天我的尋茶之事。所謂尋茶之事,是為尋茶中那蘊藏的情感,與那千百年傳遞的文化內涵。在這千百年所來的茶事,我深深震撼於蘊藏在茶葉中的精神,與茶飲而不同語,不現於其形。如《莊子》所言「獨與天地精神往來,而不敖倪於萬物,不譴是非,以與世俗處。」故能長久於世間,不斷以其形態,遂成我們所知千萬茶。
茶乃自然萬物之一,與人親近有佳。自古以來茶與人便割捨不離,千萬年來了不起的匠人運用對茶的理解,造就萬千變化的茶。自神農氏在幾千年前嘗百草發現茶,後流傳至中國大地。又作為一種世界飲品,沿著絲綢之路,打開世界大門。此時方知世界之大,如獨者遇知音,便有了世界茶觀。再後來茶由高僧流傳至日本,如此茶飲,形成日本茶道,找到屬於自己的民族精神所在。中國人所在之地,帶去了茶,便帶去了「眾樂樂」,拋開了地域文化,融入到對方的世界,便是世界之茶。
此間「眾樂樂」便是世間孤獨者之大興,便是世界文化之大興,便是人類發展之大興。人為茶之所以與人而不同,便是在茶之中的妙樂。妙樂之所在求同存異,便是互相促進前進之路。
採茶之人臉上洋溢著的笑容,所在世界是快樂的,快樂到津津樂道今年茶葉茂盛,可以採摘更多。單來的快樂之說,便是因為茶葉帶來了更多收入,可以貼補家用。雖並不知茶葉如何加工,或是各種茶之變化,又或是花哨的宣傳功效。回家來客後,便用最簡單的衝茶方式迎接。細細洗淨茶杯,隨手抓取幾許茶葉,一壺剛燒開的開水,嫻熟滾燙衝下。翻滾在杯中的茶葉,隨水溶於這份鄉情世界,沒有誰比他們更懂茶葉。
與友人談及此事,初名為「茶藏」意為茶之藏者。見我瞭然於胸,便言「執著了」又道「世間萬事茶,又有萬間人,何獨於茶。人事茶,茶事人,不過瞬息,即為茶之過客而已。」於是將「茶藏」改為「茶事」不獨於私,敬畏世間。
一杯鄉親一份茶事
「拋開世間萬物,人盡有情之樂」
很小的時候就與茶葉相識,那個時候村裡種茶葉發展經濟,家人也參與種植茶葉和製作茶葉,也隨父親去市場上銷售茶葉。因為村子裡有少量補發的茶樹苗給老百姓,也有用茶樹果栽種的茶苗。老百姓便將茶樹栽種在田邊,一來不浪費土地,還可以繼續耕種糧食,二來在春茶來時自己採摘制茶後留用待客,或是送往市區賣掉又可貼補所用。
那個時期的茶樹幾乎沒什麼肥料供給,但是給我的印象總是肥厚葉濃。主要因為老農家牲口多,牲口的糞便便是最好的肥料,供給茶做底肥。又有更多莊稼收割後的秸稈作為輔肥,因此來年做的茶,香味濃鬱,經久耐泡。
鄉下濃濃的年味是兒時最好的期盼,豐收過後,殺豬宰羊後便是到了過年時節,精緻的燻肉已經在老祖母的手中燻制著,有句話說的好「大人望種田,小娃兒望過年」,兒時的我更喜歡享受在過年時節中的各種零食,和新衣裳的歡樂中。大人們早早的準備好了各種年貨,待到過年後便是給親戚拜年之用。
正當新年來臨的時候,爺爺總是那句「團年團年,跟著天亮一起團年」。這便是家裡的傳統,還沒天亮就要起床,不能遲到,免得有不好兆頭。那個時候最害怕就是起這個早床,總是會被父親喊幾次才肯起床,這個團年的傳統一直延續到了今天。爺爺總是在這一天除了講祖輩事跡,便是在吃完年飯後,燒一壺開水衝泡一大杯茶,給大家分而飲用。後來知道這新年開始的第一杯茶,意喻一家人的和睦茶。
年過了,便是這春茶時節,家裡人總是趕在春茶出來便都去採茶。我年少讀書,放學後總會被母親喊去茶山採茶。這個採茶便是我兒時的樂趣之一,一來我最討厭採茶,便是總違我母親願,哭喊著被母親拿著鞭子追趕上茶山,很不情願的採茶而來。二來便是採著過後,也沒見母親要我採多少茶葉,發現還可以在茶園捉蛐蛐,找果子吃。
採摘的茶葉,一部分交給當時的茶廠,他們負責收購,可以抵扣納稅。另外一部分便是留作自己所用,製成自家待客之茶。也有多餘的茶葉和從別人那裡收購的茶葉,父親在家便開起小灶制茶。這制茶沒有什麼工具,就是用平時做飯的那口柴火灶。用熱水和打磨石打磨乾淨,避免平時做飯來的油漬汙染茶葉,變得色黑賣不出好價錢。用打磨石打磨到鍋灶透亮後,衝去水漬,又用茶園採來的大葉子,做一道粗茶後,才正式開始做茶了。
那個時候做出來的茶葉,後面我才知曉是做炒青的做法。在做茶的時候需要在殺青過後潤鍋,便於茶葉有更好的光澤度。老百姓在秋天收購了茶果子,用太陽曬乾後榨成茶油。這個茶油不是用來吃的,但是聽老人說,在困難時期也吃過,味道澀,經過調製後可以去掉澀味。但後來經濟好了,有了油菜籽,便沒人用茶果做食用油了。但是制茶少不了這個茶油,於是還是有人做一些茶油來賣,這時候做茶的茶油,應該是最天然的原料了。
做茶是一個體力活,從早採茶收茶,到忙到大半夜。下午開始生火制茶,我因年小倒是幫不上什麼忙,只能在一旁看著大人們忙活。父親將攤在地上竹蓆上的茶葉用籃子裝起,放到灶臺旁,抓起籃子中的鮮葉,放入早已加熱的鍋中,蒸騰的水汽便在此刻升起。伴隨著昏暗的燈光這一下就會到半夜去了。我如逢上課,便會早早洗了去睡覺,等到第二天起床便會發現滿屋的茶香和鋪在茶席上的茶葉,早已經全部做好。
賣茶需去到市區,需坐著班車去到市裡,老人叫做「下施南「,「下施南」的車不定時間,而是在馬路邊一直等著來,如果過了時間便是需要等到下一班車了,因那個時間賣茶需趕大清早,然後下午又坐著三點鐘的末班車返回,不然就得在「施南」過夜了。
家裡沒什麼裝茶葉,便取來了農用過後的尼龍袋子。這口袋內外兩層,也稱作「蛇皮口袋」,用水洗乾淨晾乾後便用作裝茶之用。為了保持茶葉不被外力損壞壓碎影響茶葉的品質,當時家裡的「大花籃」便是最好的裝茶葉的工具。將做好的茶葉用口袋裝好後,用毛繩紮緊,輕輕放置在「大花籃」背著上馬路,等著班車來。
等到緩緩駛來的班車到了後,售票員手拉開車門,車裡面早已是滿車人了,沒有座位。待到我們上車站穩放好「大花籃」,售票員又會熟練推上車門,班車便啟動繼續往市區行駛。整個到市區的車程大約兩個小時,因為那個時候我年小,有人也會讓座,會非常開心。拉著父親同坐,父親卻堅決不讓,而是搬著「大花籃」到我身邊,守護著茶葉和我。
班車經過顛簸,來來回回在盤山公路上行駛。年少的我總是擔心行駛在彎路上的班車,要是翻倒了會怎麼辦,反倒後來也沒有見過翻倒過。待班車到了市區,班車有規定的停放車站,沿途有人到達目的地,可以隨時喊司機下車,但是距離我們賣茶的地方還是不近。那時候因為我隨父親同去,父親總是帶著我一起去坐棚車,也就是腳蹬三輪車。一路上來來往往的各種汽車,和那些新奇的事物,總會讓我回去之後又和小夥伴們說好久。
等到了賣茶的地方,這裡並不是什麼大型市場,而是一個街邊角落。在街邊有不少人也在售賣茶葉,來來往往的茶客在攀談叫賣。父親取下「大花籃」選了個空地,便放了下來,解開口袋上的毛繩,露出綠油油的茶葉來。不時便來了人看茶,詢問茶價,因為一番講價後沒有達成一致。後面有陸陸續續的來了一些人,最後便是一位老大爺,他抓起了一顆茶葉放入最終咀嚼著。又從懷中掏出一個玻璃杯,向旁邊相熟的人借來了開水,放入一些茶葉幾晃之下便是看上了父親的茶葉。最終也是出了一個好價錢,父親背起茶葉,去借用雜貨鋪子的秤來稱重。稱重之後老大爺便數好了錢交於父親,父親在雜貨鋪也買了一些家裡零用的物品。
賣到了茶錢,路過一書攤,看到一本詞典,父親便買了一本詞典給我,記得那個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本詞典,最後上了高年級又轉給我的妹妹所用。
雖然那個時候並不懂什麼六大茶類,什麼各種工藝技術,甚至制茶工具都簡單到一口大鍋,並沒今天各種機械加工設備。但那種快至心口的慄香炒青,沸騰的開水下,一杯香韻十足的手工茶,便是人津津樂道的飯後茶聚。多年之後,我在城市的一次茶展會上,再一次見到遠從家鄉來的那杯清脆慄香的綠茶,便在我心中種下了那顆磨滅不了的茶種子。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