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 梁辰
我更多的記憶是關於拍攝的過程,而非某張具體的照片。在梳理過程中,我意識到每一張照片其實都是在揭示拍攝者自己——你的工作方式、觀察角度、審美偏好、心智模式,都決定著一張照片的走向
本文首發於南方人物周刊
文、圖 | 本刊記者 梁辰
編輯 | 楊靜茹 rwzkyjr@163.com
全文約2179字,細讀大約需要5分鐘
2018年,憑藉攝影記者的職業身份,我透過鏡頭與一些人相遇。他們中有公眾人物比如娛樂明星,有知識分子,還有一些從未被採訪拍攝過的素人。通常的拍攝不會超過30分鐘,至多一小時,少則幾分鐘。我從不奢望從這短暫的過程中獲取「真實」——無論是妝發造型、拍攝姿勢都經過精密設計的明星,還是看到鏡頭就有些一反常態的普通人。我更多的記憶是關於拍攝的過程,而非某張具體的照片。在梳理過程中,我意識到每一張照片其實都是在揭示拍攝者自己——你的工作方式、觀察角度、審美偏好、心智模式,都決定著一張照片的走向,正如20世紀最著名的人像攝影家奧古斯特桑德所說,「照片就是你的鏡子,就是你」。
這幅最滿意的肖像作品嚴格來說並不是我的獨創,而是與津子老師靈感碰撞的結果。拍攝地點是津子老師非常熟悉的紅磚美術館,在拍攝前我詢問她最喜歡這裡的哪個角落,她不假思索地指出了這個「時光隧道」,並強調自己的頭部應該被放置在隧道環形最中央,類似「瞳孔」的位置,顯然她設想這個畫面已經很久了。記得讀《安妮在工作》時,我對人像攝影師安妮萊博維茲的工作方式記憶猶新,她通常會在拍攝前,提前到拍攝場地考察,並與拍攝對象交流:「你希望表現出怎樣的形象?」這種工作方式對我影響至今,我仍會在拍攝前聽聽拍攝對象的心聲——即便僅有幾分鐘的時間——因為一張「完美」的肖像往往早已成形於每個人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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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組跟拍了一年的圖片,拍攝對象是因北京大興火災而從北京近郊簡易公寓舉家搬遷至河北廊坊的一戶河南家庭,記錄了他們一家老小六口人經過磨合與調整最終適應新環境的過程。這個選題涉及到住房、就業、教育、養老等一系列城市化進程中的熱點民生議題,因此在網絡上得到了較為廣泛的傳播,並被雜誌社評為年度最佳圖片故事。於我個人而言,早已和這家人彼此信任,成為經常聯繫的朋友。因為孩子們還小,他們已經很多年沒有回家過年了,但今年奶奶生病提前回老家的醫院治療,孩子們也放假回河南了。唯獨路師傅因為工作原因還不能回去,自己待在平日裡擁擠的房間,心裡「空嘮嘮」的。我打算將這個家庭一直記錄下去。一年前的隆冬,我從眾多簡易房住戶中選擇拍攝這個家庭的原因,並非全部來自職業責任感,而是產後剛剛復工的我,在簡易公寓走廊,看到跟自己女兒一樣大的妞妞穿著開襠褲抹著鼻涕等爸爸媽媽找房子回來。
妞妞
妞妞和哥哥在廊坊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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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攝娛樂明星是最容易也最難的活兒。「容易」是因為從妝發造型到拍攝姿勢,甚至動作表情,都經過專業人士精心設計,很難出錯。「難」也是因為這種「設計」,導致拍攝很難有突破。拍攝吳秀波的場地在一個硬體設施齊全的攝影棚,拍攝前化妝間門口的衣架上已經掛滿了服裝和鞋子,造型師仔細與我溝通要拍哪幾套服裝,需要各搭配什麼樣的造型。緊接著吳秀波抵達:化妝、造型、影棚內循環播放著他自選的輕音樂,一切都按部就班地進行。拍攝到最後一個場景時,或許是為了來點新意,吳秀波突然將擺在一旁的狗模型挪到自己身邊,並開始模仿起它的神態表情,「我和它是不是很像?」他告訴我這些照片可以用在雜誌上,站在一旁的助理則向我搖頭示意。出於職業習慣,我並沒有選擇這些略顯誇張的照片發表。之後不久,吳的「完美」人設崩塌,或許近日很難再出現在公眾視野。但這幾張出乎意料的照片,倒真成為我拍攝的明星照中的異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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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採訪(包含現場翻譯)和拍攝的時間一共一個小時,所以拍照只有十分鐘。上一個採訪剛剛結束,巖井導演向我們走來,在窗邊的書架前落座,陽光透過白色百葉窗撒向他的臉龐,仿佛是藤井樹從電影撞進了現實,我被一下擊中,只需按下快門。回來整理照片發現,一共只拍了5張數碼和3張膠片。拍到最後,眼看時間已到,旁邊的助理已經在催了,導演卻通過翻譯對我說可以再補拍一張膠片,「因為剛才那張我可能閉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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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業以來拍攝的藝術家不在少數,他們大多擁有寬敞明亮的天光畫室,工作室和生活起居嚴格分開。但這位來自韓國的藝術家則不然,他在中國的家就是一間位於宋莊某畫廊二樓的大屋。一張桌子隔開兩邊,一邊滿是畫和顏料,另一邊一席簡易蚊帳和單人床就算起居室。糊在窗戶上的紙已經被風吹開,嚴寒酷暑,他就在這裡住了八年。畫室裡滿噹噹的畫作是他勤奮的見證,以至於同在宋莊的藝術家朋友都不太敢踏入金佶煦的工作室,「一陣兒沒去,裡頭便擺滿了他的新作,鋪得滿屋子都是。他總是沒日沒夜地畫。」他絕非是經濟拮据的藝術界新人,他在韓國有獨立的工作室,還有私人藝術館,按道理完全可以不用過得這麼糟。但他堅持物質上的最低需求,吃飯經常就是白米飯就點鹽巴。這種苦行僧似的生活或許帶給他創造的靈感,於旁人而言,這種生活本身就是一門獨特的藝術。
由於房間高度有限,在畫大畫幅的作品時,金佶煦需要手持畫刷,蘸著顏料,從畫室一頭畫向幾米外的另一頭
金佶煦的畫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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