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家故事#
有人說,聽李榮浩的歌,會有一種真切的痛感,因為他的歌聲裡總是帶著幾分自嘲,幾分玩笑,幾分隱隱約約的倔強。
在一些難過的夜裡,李榮浩的聲音很溫柔。
7月11日是李榮浩的生日,凌晨,他在微博說:「哥今天35了。」
隔著海峽,拉扯著網線,因為疫情而被迫與愛人兩地分居的楊丞琳,在零點時刻準時為他慶生,說一聲想念,思緒萬千。
一年前的這一天,她也在緊張地等待這一分鐘的到來,彼時她還不知道,這一天會被賦予新的意義。
沒有絲毫預警,楊丞琳在微博放出了一年前被李榮浩求婚的視頻:
沒有華服、沒有會場,只是在普通的房間裡,一束花、一瓶酒、三五好友說笑著見證。
他請求與她共度一生,語氣不疾不徐;她激動到渾身發抖,但是沒有絲毫遲疑。
熱烈相愛的兩個人,也做好了看細水長流的準備。
一年過去,2020年6月4日是楊丞琳的36歲生日,前一天,李榮浩預告新歌《在一起嘛好不好》:「今晚12:00準時上線,是甜的。」
歌曲被女主人大方認領,她說:「這是認識五年半以來,第一次沒有你陪伴的生日。」
五年半以前,大約是2014年的6月,那個時候,李榮浩還沒有遇到楊丞琳,剛發了第一張專輯,收穫金曲獎五項提名,迷迷糊糊地趕往中國臺灣領獎。
會場外的記者問:「你有什麼悲慘的經歷嗎?」
李榮浩的回答,讓記者語塞:「沒有,我太順了,我這輩子就不知道為什麼這麼順。」
尷尬的採訪不了了之,幾年之後,若是這位記者再看新聞,或許會大罵李榮浩:
「你騙得我好辛苦!」
李榮浩說:「我這個人就是不管人家怎麼說,撞了南牆死不回頭,我還要一直往南,撞撞撞撞……」
從9歲第一次摸到吉他,到29歲忽然成名,他用20年的時間證明牆可推、路可行,只是這一切不止頭破血流那麼簡單。
小時候,當他第一次在電視上看到Beyond的演出,便立下壯志:我要成為「中國第一吉他手」。
李榮浩的吉他是自學的。「我家只有一個錄音機,我就翻來覆去地聽那幾盤磁帶,Beyond、劉德華,A面聽完聽B面。」
學吉他基本靠聽,小男孩跟著感覺走,彈琴的時間越來越久,從每天一兩個小時到八九個小時,很快就進入「走火入魔」的狀態。
就這樣彈了十年,當年沒有教材的小男孩,成了4本吉他教科書的撰寫者,稿費上萬。
李榮浩的家鄉是位於皖北的蚌埠,在父母一代人眼中,「音樂人」就是喝酒抽菸留著長頭髮不務正業,十幾歲的兒子能夠成為吉他老師,在他們看來已經是燒高香了。
但是想成為「中國第一吉他手」的年輕人仍然心懷「衝出蚌埠,走向世界」的夢想。最終兩代人達成共識——參加高考。
備考的期間,他完成了自己第一支正式作品,名為《煩》。「因為要高考,所以每天抱著書看也練不了琴,心裡特別煩。」
少年的隨意塗鴉驚豔了專業雜誌《吉他平方》的編輯。19歲那年,李榮浩接受了自己第一個個人專訪。
彼時,他說:「我一般會在3種情況下寫歌:
一是鬱悶的時候;
二是生氣的是時候;
三是聽到一首非常打動自己的歌。」
那次專訪後不久,意氣風發的少年人徹底鬱悶、徹底生氣,也讓自己後來的歌中儘是打動人心的切膚之痛。
2004年的一個上午,19歲的李榮浩從醫院病床上睜開眼睛。
有個陌生的男人圍著他打轉,世界空茫茫的,他一輩子也記不起來那之前的幾個小時發生過什麼——他失憶了。
當年,在經歷3次高考失利後,他選擇自謀生路。仍然是做音樂,日常就是和朋友們到蚌埠周邊的城市演出。
那一天,他的記憶,在自己從蚌埠出發前往南京演出之後,戛然而止。醫生告訴他,他出了嚴重車禍,撞到前面的大卡車,整個人被卷進了車底,斷了5、6根肋骨,有2根直接插到肺裡,右腿直接順著關節翻轉了180度。
司機和交警不抱希望地上前確認人活著後,緊急送醫。
來不及打麻藥,他的前身被打了7個洞,插了7根管子,胸腔裡的血瞬間順著管子灌滿了容器,後來他與這7根管子相處了整整7個月。
仍然是無法注射麻藥的情況下,4個醫生合力將他扭曲的右腿拉出、復位。
生死一線的急救之後,是好像沒有盡頭的手術。器械插進感染的肺部「攪合」、手術刀口從前胸延伸到後背,縫了80多針,他回憶起當時的自己就像「整個人被劈開了」。
他在醫院躺了一年多,無數個深夜,疼痛讓他不顧尊嚴地哭喊。
很多次,他悄悄對醫生說:「你讓我死了吧。」
「那一年我不覺得自己是個人。」
那一年,他把吉他吊在床頭,全身縫縫補補,還好尚能撥動琴弦。
醫院建在荒涼的高速公路旁邊,不算多的病人和醫護成了他的聽眾。
歌曲《滿座》就是在那時寫成的:
一生未必會滿座/都曾經來過
大概就是從那以後,少年人不再以掌聲來定義成功,不計成敗得失,但求落幕無悔。
出院時,由於長時間不動肌肉萎縮,右腿比手腕還細。
19歲那年,李榮浩重新開始學習走路。汗水摻雜著淚水砸在地面,就算此生沒有高朋滿座,但用力活著已經足夠燦爛。
李榮浩出車禍後二十多天,父母才得知這個噩耗。此前他一直在電話裡用各種理由搪塞,直到父母聲稱報警,他才不得已和盤託出。
父母趕到時,他已經獨自扛過了2次大型手術。
比海更深的,是父母對子女的愛護,是子女對父母的體諒。二者之間,又是何其相似。
與車禍僅僅相隔一年,2006年,剛剛開始北漂的李榮浩接到母親的電話:父親身患白血病,已經半年多。
「只有48小時。只有48小時。」
十多年後,講起當年的場景,他仍然迅速地陷入到極度遺憾的情緒當中。
他趕到醫院,父親坐在輪椅上,頭髮全白。他在父親面前站定,兩個男人握了握手,相顧無言。
因為生病,父親的整個口腔都布滿了潰瘍,但仍然堅持喝著熱湯、大口吃飯。
「他想活著。」
他陪了父親兩天,老人家似有起色,母親讓兒子先回去休息。
只是剛離開3小時,就接到了父親病危的消息。
他飛奔回醫院,隔著病房的門窗,看到母親坐在病床前和父親抱在一起,那是他21年人生裡第一次看到父母擁抱。
10年之後,他把這些寫進歌曲《爸爸媽媽》:
很少主動擁抱/就算為了自豪
靦腆的笑/要強而又低調
父親彌留之際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是:「榮浩,過了今天,沒有什麼事能再讓你害怕了。」
那天之後,人世間仍舊有諸多煩惱,只是經歷過生死的人,已然無畏。
他說:「比起生死,什麼都不重要。」
命懸一線是19歲,痛失父親是21歲,而當他終於願意說出這些故事,是在32歲。
「我不喜歡別人可憐我,我希望每一個知道『李榮浩』這個名字的人,都是因為我的音樂。」
父親走後那幾年,為了還清之前的債務,李榮浩賣了很多歌。
他和楊丞琳相識是在2014年,但二人的第一次交集則是在2007年。
那一年,在楊丞琳的新專輯中,有一首《幸福果子》,作曲欄打著「李榮浩」的名字,冥冥之中預示著兩個人的後來。
但是,那時的楊丞琳對於李榮浩來說,不過是數位有過合作的巨星之一。
正式出道之前,李榮浩一共在幕後寫了200多首歌。
21歲那年,他帶著一把吉他、一把貝斯、一個行李箱坐著從蚌埠北上的火車,隻身來到北京。
「交了房租,身上還剩2000多。」
出租屋裡,擺上床和工作檯,就幾乎沒有下腳的地方。
他抱著吉他窩在床沿,給唐禹哲寫了《回馬槍》、給李宇春寫了《一開始就知道》、給薛之謙寫了《醜八怪》、給趙薇寫了《大導演》、給陳坤寫了《行走的力量》……
他給自己留了一首《模特》,又有了《李白》、《老伴》……差不多做成一張專輯的時候,他拿給唱片公司。
被拒絕的方式各種各樣,李榮浩也並不生氣:「我只是拿給你聽聽,沒有其他意思,當然我也謝謝你的意見。」
不爭不辯,不急不躁,似乎是他對周遭事的一貫態度。似乎一輩子呆在錄音棚,為他人做嫁衣也無妨。
2013年,他在北京的錄音棚已經小有名氣。一個相熟朋友來錄歌,隨口問了他一句要不要發專輯。
28歲的李榮浩說:「發唄。」
拍專輯封面照的時候,青色的胡茬還掛在下巴上,身上那件舊襯衣是七年前買的。
那年9月,做了一場發布會,和幾個朋友在臺上彈了彈吉他、拍了幾支MV、去幾個電臺聊了會兒天,他的第一張個人專輯,就如此輕描淡寫地推出了。
「沒有什麼歌迷,第一次發歌,大家不知道我是幹嘛的。」
第二年,金曲獎評選,身邊的朋友提議他報名,他就不加分辨地一股腦報了7項,而後仍是按部就班地工作。
5月的一天,他正在錄音棚幫歌手李泉錄歌,打開手機,看到網上寫自己入圍了「金曲獎最佳新人獎」,心裡沒有太大波瀾。
後來,他又收到同事消息,不僅僅是「新人獎」,他一共入圍了五項。
他愣在原地,晃過神來,給棚裡錄歌的李泉按了暫停:「泉哥,你出來一下。」
李泉買了一大瓶清酒,陪著他喝了一夜,他得出一個結論:「原來這個事兒,挺大的。」
那一年的金曲獎,李榮浩五項入圍全部斬獲,分別是最佳國語專輯、最佳男歌手獎、最佳新人獎、最佳專輯製作人、最佳作詞,成為殺出重圍的一匹黑馬。
這樣的殊榮,在內地男歌手範圍內,史無前例。
從那以後,李榮浩便一發不可收拾。2017年,他成為首位在香港紅磡和臺灣小巨蛋,開演唱會的內地男歌手。
那一年,他在演唱會上「突然襲擊」,把楊丞琳的臉親變了形,「謝謝我的女朋友楊丞琳」。
那一年,他終於敞開心扉說起自己的故事,「今天我可以說出來了,因為大家都知道我是一個音樂人」。
那一年,他發行了一張新專輯,名叫《嗯》。
「嗯」,是他的口頭禪。
「它可以沒有意思,也可以代表一切意思。」
不解釋,亦不掩飾。世間風浪不斷,他一直輕盈而有力量地活著。
幾天前,他發布了新歌《要我怎麼辦》,歌詞反反覆覆不過9個字,評價褒貶不一。
他認為,「呵呵、哈哈」這四個字更能夠描述人生。
這四個字看起來,好像說了什麼,但又好像沒說什麼,可以包含很多情緒。
評論區裡,有人說他意味深長、有人說他江郎才盡、有人說他敷衍了事。
勝固欣然,敗亦可喜。
他曾說:「如果覺得歌不好聽,您就再多聽兩遍。」
少年時自由,中年後自在。
或許,人間悲喜,在他心上,都不過「呵呵」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