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與火的一天也許是歷史的巧合。自1919年中國跨入現代史之後,年度的尾數逢"9"多有大事。1949年共和國成立;1959年西藏叛亂,中央政府出兵平息;1969年中蘇邊境衝突,幾乎打成核戰;1979年世界膛目結舌的火團燃到了導火線的根部---2月17日中國對越南的無理挑撥奮起還擊,成為血與火的一天。
2月17日凌晨,火箭炮群鋪天蓋地的紅色彈道照亮了黑色夜空,加農炮,榴彈炮,逼擊炮渲洩的萬千噸豪情植遍火紅的森林,由於火炮的怒吼大地發生了劇烈的顫抖,頃刻間,老山地區的越軍陣地種種工事被我軍炮火吞沒了。英雄的炮兵為消滅入侵之敵立了頭功!
我們的炮兵,不僅在總攻前立了頭功,而且在以每次戰鬥中都是響噹噹的。
某師炮團團長趙扣斌對老山炮戰應當很有發言權。1979之戰,他隨團隊執行作戰任務,取得斃敵1394人的戰績。1984年的"428"和"712"兩次大的戰鬥他都參與弟一線的組織指揮。下面還是聽趙團長講述兩戰的經過吧。
死屍填滿山溝
1984年初我團接到收復老山的命令。2月18日從宜良開進,20日到麻粟坡,40天準備。4月1日,三個連參加"142"工程,打幾炮就跑,引敵人重炮暴露,我用大炮壓制。4月26日做好準備,遍為第119炮兵群。佔領發射陣地,夜間摸黑幹,不能有一點響動。把85炮拆散,運上陣地再組裝,離敵人觀察所500米。看不見,就把白床單鋪在路上,軋著走,把炮藏在房子邊,用吊車吊進陣地。4連最近離敵人400米,直接瞄準。
4月28日5點50分開始炮火準備,34分鐘打得天搖地動,步兵6點24分開始進攻。炮火準備後,越軍兩分鐘就有反應,一炮過來,一個排長犧牲,是收復老山犧牲的第一個同志。步兵一動,我們進行護送射擊,步兵跟著彈坑往上衝,9分鐘佔領662。6高地,54分鐘佔領老山,到下午3點30分,662。6以東20多個高地都佔了。我們還一炮打掉清水河吊橋,5發擊毀敵1輛坦克。
6月11日,凌晨3點,那拉方向槍炮響。開始還說沒事,半小時電話不通了,二連部給人家端了,只乘一個報情況的排長。命令我打,我說不打,還有自己人。二營5個查線兵上去,被敵人手榴彈砸下來,還直喊不要打自己人。天亮,偵察科長帶一個排想上,又給手榴彈幹下來,這才知道給敵人佔了。5點30分,一個榴炮營射擊,半小時奪回來。6點,敵人反攻,步兵叫快打,有五六百敵人。火箭炮一個齊射,蓋住了。步兵叫好,炮兵老大哥打得好。我說,別光說打得好,給我報戰果。說至少扔下一百多。我說好哇,你就看看吧。兩個榴炮營又幹,一直到下午3點,敵人也沒能接近陣地。4點,敵人一個加強連從山頭後面摸來,讓我打,不打。副師長說,給你磕頭了。我說,磕頭也不打。師長又命令,我還不打。最?不打不行了,我說,向左10密位打到河裡。再相右10密位,步兵進了防炮工事,好了,8發急速射,都給他蓋住了,一個加強連沒回去,3天以後還聽見敵人在那哭爹叫媽呢。
"611"後我吸取了教訓,原來大小炮都歸我管,我提出,82逼歸營管,100逼以上由我掌握,12個炮連,加上4個坦克連。火力分配,分兵把口,在敵人可能接近的地方計劃了攔阻。3個火箭炮連,142高地一個,李海欣高地一個,結合部一個。諸元準備好,榴彈炮裝上彈藥。火力計劃代號``野豬``,一說野豬狀態,就裝上了。
對712"敵人反撲我們有警覺,敵人356師兩個團,316師一個團,共有6個團的番號的部隊。判斷敵人可能12日凌晨5時發起進攻。零點,我準備好2。5個基數的炮彈。3點,上級給了3個點,讓用3個連進行擾亂射擊,打一個炮標準。我說,太少。問步兵,說前邊沒情況。我指著沙盤問步兵團長張友俠,如果你是越軍指揮員,早晨5點攻擊,部隊現在擺在那?他一指清水河以北300米那片地方,說當然在這裡,只有在陣地500米以內,不會以外。我說,英雄所見略同,我要打的就是這裡。但上面給的點是1000米以外。我們報告了炮指說明理由,副師長說,行。我決定了3個點,6個連一起給我幹。隔了10分鐘,又打第二次,媽的,沒反應,前沿陣地觀察說沒動靜,我不信,給我打照彈,結果還是什麼也沒看見。我想,算他媽白打了,沒情況,虛驚一場,指揮部下令睡覺,這是3點多,所有部隊都睡了。(實際情況:越軍已進到我陣地前500米內。
趙團長組織的兩輪射擊,準確地打在敵人隱蔽的戰鬥隊形中,兩個營長當場被擊斃,兵員傷亡慘重。失去指揮的部隊沒有暴露,輕重傷員無一呻吟。頃刻,照明彈起,嚴密偽裝的越軍蟄伏如前,重傷員至死不動,紀律與素質令人膛目。)5點時,不得了啦,越軍都摸到前沿了,所有陣地都接上了火。審俘才知道,越軍傷亡那麼大,軍心亂了,硬是沒動,隱蔽真好,無線電沒叫喚。越軍一上來,前面要炮火,上邊也讓我打,打什麼?打自己人?參謀長提醒我,封鎖前沿陣地,打他的後續部隊。
我一聽,對,到陣地前沿的頂多一個連一個排,可後面還有一個營一個團。火箭炮一口氣打了13個齊射,85加農,100迫,152榴,就在陣地前200米內從左到右,從右到左來回打,開成一道火牆,用炮彈封鎖得死死的,炮管真的打紅了。那一天我的團幹進去了一萬多發,到中午12點,2.5個基數全乾光了。張友俠一聽炮彈沒有了,兩臂一攤,氣得背過氣去了。沒有炮火封鎖,他一個團怎麼樣也頂不住越軍六個團的衝擊。我說,炮彈馬上就上來。早晨一開炮,我就讓車隊出發,給我拉炮彈,紅河州調了470多輛卡車給我搶運炮彈。等炮彈的空兒,越軍佔領了164高地。
下午1點,炮彈上來了,一頓幹過去,他一個營只乘6個活的,山頭削平了2米。我們一個排15分鐘就拿回來了。越軍狗日的頑固得很,硬碰硬,沒什麼說的,真的不怕死,一批一批的往上衝啊,越軍傷亡3700多人,死屍把山溝都給填滿了。當時葉總看了錄象以後說,淮海打戰以來還沒見過這麼多敵人的屍體!那一回,咱步兵團,一人一條越軍的銅扣腰帶,就是陣地跟前檢的。那天,指揮所正團副團以上7人,另一個步兵團團長劉永新也在,準備守不住時他的團頂上去,7個人光抽菸,雲煙幹了4條,不吃飯,喝了四五箱汽酒,劉永新有點結巴,說:老趙,我看打仗挺好玩,喝著酒吹著牛就打勝了!
7月14日,我們打宣傳彈,叫越軍來收屍,規定他們要打紅十字旗,50個以下,不準帶武器。越軍來了六七十人,不打旗,架著高射機槍。好哇,你敗了還違反規定,還來逞能,我也不客氣,急速射,打得一個也沒回去,再也不來收屍了。正趕上雨季打熱天,防化兵上去消毒,大瓶香水到處灑,用火焰噴射燒,那個臭啊,可把前沿的步兵們燻毀了。
這裡要講的是另一個團長的故事。他叫劉同權,人們稱他"大佛"。他有句話:自古軍中無戲言,軍人一偌重千鈞。南疆有我在,祖國請放心。
一天晚上,下著大雨,在山上執行直瞄射擊任務的85炮陣地裂了口,天一亮劉團長登山察看。天熱得要命,他只穿一條褲衩,一身油亮亮的汗水,就象一尊佛,兵們說神秘的大佛上山了,大佛的話由此而來。大佛上山兇多吉少。觀察所裡,偵察兵讓開觀察位置說:團長一來,不知道誰又要倒黴了。他笑笑,把眼睛湊到高倍望遠鏡上,緩緩地巡視敵軍陣地,他要選個目標。炮彈是工人農民的汗水,他沒權糟踐。大些的炮彈,他一個月的工資也只夠買大半個。他眼光跟著一個越南兵停在一個工事口,沒動窩地足足看了30分鐘,認定這個工事裡有三個兵。他說:這三個人判處了死刑。看看表,下午3點整。又發了善心:緩刑24小時。次日下午3點,準時開炮,第三發命中,工事轟然崩塌,一個人毛也沒跑掉。參謀說:人家三個到馬克思那裡告狀去了。他笑笑,痛快。
一個晚上,他召集開作戰會議,研究打敵人縱深的車輛。他形容:作戰會議吵吵鬧鬧,不象電影上那麼嚴肅,吵夠了,最後一拍板就行了。剛開完會,觀察所就報來情況,發現燈光,判斷是三輛軍車。他命令:讓炮彈跟汽車親嘴。測定航速航向,計算出提前量,確定了狙擊點,第一群炮彈打過去,車燈熄掉,觀察所喊:命中了!他說:等一等。等了五分鐘,3輛車起火,值班室要上報戰果,他說:再燒大點。片刻,火光沖天,等到上報,上級已接到師偵察營的報告。又一次,發現一艘小型運兵船,在清水河岔道卸下物資,上去11個兵。團長?來說:剛上去,手痒痒的,什麼都打。打多了,以後有些小目標就不打了。當然還是打,兩個彈群讓船冒煙起火。團長說,再來兩群。話落炮響,連船帶人打進河底。大佛團長和他的團打出了名氣,集團軍炮兵指揮部派劉參謀下來驗證目標,團長決定打敵一個連指揮所,首群命中主體工事。劉參謀說:果然打得好,給炸掉了。觀察人員說:劉參謀,你看樹上。一條越軍大腿掛在樹枝上,爛糊糊的。炮擊持續了40分鐘,9個工事全部炸掉,木頭碎塊,衣被殘片和紙張四下亂飛,20多具越軍屍體橫陳。炮擊過程中,一門越軍直瞄火炮開了一炮,團長下令立刻幹掉,待命的6連4發齊射,敵炮沒來得及打第二炮就炮毀人亡了。
在觀察所前方1000米處,紅土地上攘著個藍色的水塘,越軍經常去提水,天晴時還三五成群去洗衣服。毫無疑問,這是冷炮射擊的理想目標。因為是冷炮射擊的第一次,為慎重初戰,務求取得戰果,團長作了精心安排,火炮也精確檢驗,並向別處作了試射。從8時裝好炮彈等著,上午出現3個越軍,擔負射擊任務的連長要打,團長說:安預定方針,一個不打,兩個不打,三個不打,四個不打,五個不打,非得六個才打。眼睜睜把三個命大的越軍放掉。期間,一兩個取水的越軍也都保住了小命。我們問團長:為什麼定要六個以上?答說:六個是比較理想的數字。又問:五個為什麼不理想?他沒能答上來,事後我們議論,也許同十進位有關,五是十的一半,六卻過了一半,有如小說上篇下篇之別。如果是八進位,則五六顯得很接近。中間線要劃在四五之間,五又成了醒目的數字。待機4個小時,12點12分,一、二、三、四、五、六!謝天謝地,可把理想數字等出來了。連長激動得聲音發顫,問打不打,團長說:打嘛。6名越軍到了水邊,首群炮彈也到,紅泥水柱騰空,藍水塘變成紅水塘。再看六個越軍,四個倒斃紅土上,一個沒了蹤影,只有一個拐著腿逃回去。我前沿步兵跳起來,歡呼打的準。團長命令:嚴密監視,肯定會有搶救傷員的,三個以上就打。12點29分,三個人抬著擔架出來,第二群炮彈到,一個沒跑掉,全部報銷。此後,越軍不敢多出人來,每隔半小時出一個人來,用鉤鉤住屍體就飛快往回跑,那邊再用繩子拉,到黃昏才拉完。
集團軍政治部發電報祝賀。連軍區前指防疫所的醫護人員也打電話致敬。師裡領導開玩笑稱他是劊子手。評價到此沒有打祝大佛還聽到一些半真半假的話。有人特意問:聽說打的是女兵?大佛眯細眼睛,端度發問人的用意。女兵們樸在粘溼的塘畔,長長的頭髮蓋住俏俊的面容。1000米的距離,用40倍望遠鏡看,僅止25米,敵人、女人,兩個影子在感情上不願意讓它們重合。不知什麼時候,前線流行一條不成文的規矩;不打女兵、不打軍工、不打老百姓。不打百姓,是不言而喻的。但女兵和軍工是敵方軍事人員。按我們的愛憎觀,對敵人的寬容就是對自己殘忍。只要打軍事人員,上級就認可、就表揚,可打女兵輿論卻不全是表揚。有的話傳到團長耳朵裡:沒事做了,打人家女兵幹什麼,沒出息。團長對我們說:這個地方,管他男女呢,只要是敵人,我就打他。女兵啊,全是戰爭的寡婦,我們還看到過越南女兵帶著孩子。有人問:聽說女兵的大腿也崩到樹上了?團長沒證實,卻說:打了以後,那邊打來一發炮彈,沒裝引信,裝了張紙條,說你們太殘忍了,她們都是寡婦,都給你們打死了。問:你怎麼想的?他板著臉:管他呢,打!說完笑了,又補充上一句:就那一回,以後再也沒打過了。我佛慈悲。
炮兵的自豪感
自豪之一。那拉口盤龍江由北向南靜靜地流淌,七搖八拐出了境,那邊叫清水河。紅土凝聚力很強,流經紅土地的江水清澈動人,自視闊大的黃河流到這裡怕也能淨化許多。那拉便是負載這條清流的低谷地,不惹眼的白山包如同北方的沙丘,東西兩架大山夾峙著低谷地,東面叫東山,西面叫老山,統稱老山戰區,具體叫老山方面,那拉方面,東山方面。偏馬炮兵觀察所居高臨下,視野開闊,看敵人陣地十分清楚。記者問一位長鬍子長頭髮的跑步副營長:敵人不打炮?副營長哼了一聲:敢?!好象他就是越軍炮兵旅長的老丈人。早年間兩邊通婚,咱這邊的一位姑娘嫁給了現在是越軍168炮旅的旅長,旅長自然是中國的女婿了,他的部隊從不向丈母娘的村子打炮,似乎他上司也沒威逼他大義滅親。
副營長說:狗日的觀察所在那裡,有多少高人都在我們帳本上,敢動我,不想活了?立刻舉例,那裡那裡,敵人把炮彈打在近處,惹他火了,一頓炮把敵觀察所給端了,狗日的再不敢在老虎嘴裡拔牙。
牛皮哄哄的,大炮兵的自豪感,打出來的。
自豪之二,低霧。炮兵觀察所看不出去,偵察員往手心呸呸來了兩下,噌噌上了大樹,座在霧上的樹丫頂觀察。雙方陣地百十米,越軍阻擊手說打他左眼絕打不了右眼。他滿不在乎,老子是炮兵偵察兵,看你們能動老子。越軍叭叭往樹下打。他想,嚇唬人。見唬不住,越軍沒了趣,不打了,果真沒動一根汗毛。炮兵不稀罕你小目標,你老老實實縮著,可能顧不上你,你要亂蹦,小也大,第一個打你,用牛刀垛螞蟻,看你怕不怕。越軍欺軟怕硬,他們受了中國炮兵的氣,就往中國步兵身上撒,步兵要硬,他們就給中國老百姓顏色看,實在沒有老百姓了,就打莊稼,打耕牛,大概是想,總會有我的。後來,我炮兵索性在那棵大樹上用木板蓋了一個觀察臺,越軍用高射機槍打,那麼近距離,總是打不中。神氣活現,大炮兵的自豪感,打出來的。
自豪之三,戰打成這樣,也就成一邊倒了。離境1.5公裡的大口徑火炮陣地,一年沒動炮位,幾乎天天打炮,越軍卻不敢向這裡打一炮。幾個炮兵群都是這樣,在陣地上安了家,除去重點炮擊的日子,比在後方還輕閒。炮兵的安泰生活是打出來的。越軍的炮兵小偷似的東躲西藏,1984年對等還擊的氣概能乘三分之一就很可以了。與這樣又熊又不老實的對手作戰,沒有多少徵服的快感。但奪得炮戰的主動權,炮兵曾付出過一定的代價。
堂堂之陣,大炮兵的自豪感,打出來的。
炮火不發慈悲
還是炮兵團長劉同權"大佛"的故事。他的參謀長說他的殺心重,是個標準的軍人。同時,他又承認他會算命,他又總算的很準。他只給越軍算。作戰的間歇,有時要等戰果,他便擺開撲克算上一把,看能否獲得預期的戰果。算不通的並不少,他可以再算一把,直到算通為止。他一算通,倒黴的一定是越軍。得到滿意的戰果,他要加菜,大家高興高興。加菜通常加雞,想吃雞又不想殺生,世界上哪有這樣的美事。說:當了20多年的兵,好容易等上這場戰爭,本來我想走路(專業),正好有個交待,給團隊開創光榮歷史,打出些英模單位和個人。這次炮擊,劉團長算命,肯定通通暢暢。
打354高地支撐點,劉團長採用了他自己創造的拉網法,先用炮火揭開植皮,把兩米多高草叢裡的11個工事暴露出來,編排順序,以泰山壓頂之勢一個一個敲。有7個敵人逃跑,一個齊射全打掉。戰鬥進展順利,敲到7號工事時,出現了情況,9號工事的越軍見逃不掉也藏不住,慌了手腳,跪到工事前揮舞百襯衣,搖啊喊啊,我前沿指揮員探頭觀看。作訓股長提醒:敵人投降了。
團長說:5000米,我沒法受降,打。
此次炮擊炸毀11個工事,擊毀迫擊炮3門,斃敵28人,包括那個搖白衣的。股長說:打是對的,但那小子也挺可憐的。團長說:當時也有人勸我別打。我照打,你要真投降,就走過來,搖了就不打,就搞成他們一種戰術了。
是啊,5000米,一堵厚實的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