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報記者 白雪 李睿哲 王拓
2020年1月,國家發改委和生態環境部發布《關於進一步加強塑料汙染治理的意見》,明確到2020年底,全國範圍餐飲行業禁止使用不可降解一次性塑料吸管。2021年1月1日,升級版「限塑令」、餐飲行業禁止使用不可降解一次性塑料吸管禁令生效。此舉實施效果如何?對吸管市場有何影響?生產企業又該如何應對?對此,本報記者進行了探訪。
紙吸管「登場」,部分餐飲店仍在「過渡」
4日下午2點多,來自陝西的高三女孩郭昱正端著一杯剛買的玉米汁在南京街頭邊喝邊走,玉米汁內插著一根塑料吸管。「我和很多女孩一樣,愛喝奶茶,昨天參加完美術聯考,就來南京遊玩了,這是買的第一杯飲料,買的時候沒留意吸管問題。」郭昱說,自己老家的很多奶茶店,已經換上紙吸管,相比塑料吸管,有時用紙吸管時會感覺有股怪味,用久了還會起「毛毛」,有點影響口感,不過為了環保,還是更傾向用紙吸管,也希望紙吸管生產工藝能有所提升。
記者隨後來到南京新街口大洋百貨的喜茶店中,發現店內吸管都已換成了標註「PLA」的可降解環保吸管。剛點完奶茶的陳女士說,她平常基本只喝喜茶家的奶茶,升級版限塑令推行前,就發現店內吸管變成可降解吸管,這樣更環保,喝起來也更放心了。
「針對消費者反饋的紙吸管溼水易折斷、不便長時間使用、使用體驗感不佳等問題,我們陸續在門店上線使用可降解材質的PLA吸管,目前喜茶全國門店都上線了PLA材質吸管,不再使用一次性塑料吸管。」南京喜茶相關負責人介紹,喜茶還採取相關機制激勵消費者與喜茶共同加入垃圾減量行動,減少塑料製品使用。自2019年6月5日起,喜茶門店鼓勵消費者自帶杯飲茶。截至2020年10月,喜茶自帶杯活動累計減少超過3萬個一次性塑料杯的使用。
不遠處的星巴克(大洋百貨店)裡,也早已換掉不可降解塑料吸管。店內顧客取飲料的地方,擺著「少用一根吸管、帶個杯喝咖啡」等醒目標牌提醒。「星巴克中國內地所有門店早在2019年底,就全部完成紙吸管替換塑料吸管,這一舉措每年可減少約200噸塑料的使用。」該店經理潘浩說,他們還鼓勵顧客使用自帶杯,會為自帶杯顧客提供4元優惠,希望號召大家參與到減塑環保行動中來。店內坐著10多名顧客,記者發現只有兩名顧客使用了吸管。正喝奶茶的鄭女士說,自己擔心飲品溫度高時,塑料吸管對身體健康不好,更喜歡用紙吸管,不過希望紙吸管可以設計得更柔軟一些。
記者走訪南京新街口商圈10餘家奶茶店、咖啡店,發現紙吸管、可降解吸管已現身大部分飲料店。也有一些飲料店正處於「過渡期」。一家「老虎堂」的工作人員說,他們店已經備了1000根紙吸管,不過因為原來塑料吸管庫存沒用完,也沒接到不用塑料吸管的強制要求,他們眼下正在陸續消耗庫存。在賣玉米汁等兩家店,記者則只看到塑料吸管,工作人員說一直使用這種吸管,對是否要更換並不知情。
「蝴蝶效應」,正在傳至吸管供應鏈
一道「限塑令」,不只影響著處於末梢的終端零售飲品店。記者順藤摸瓜,發現原先龐大的「塑料消費帝國」背後,是一根根連向原料生產的供應鏈,以及附著在供應鏈上密密麻麻的一眾原料供應商、塑料吸管生產商、批發商和不計其數的打工者、投資者。
在「企查查」上以「吸管」為關鍵詞,全國各省市區共有2645條檢索結果與之相關。其中,江蘇286條,僅位居廣東與浙江之後,排在第三;若以「吸管生產」為關鍵詞,亦有423條結果,其中41條與江蘇有關。依此估算,在這一用戶廣泛的企業工商信息查詢平臺上,登記的江蘇吸管生產企業接近全國市場總量1/10;也意味著,「限塑令」之下,基數巨大的供應市場面臨一場「總體動員」。
作為執行董事兼總經理,祝啟國和他經營的泰州市瑞生塑業有限公司,瞅準「風向」,趕在「限塑令」升級前,於去年12月斥資80萬元改造了兩條生產線。80萬元,相比於每根從公司設備裡送出的吸管價格而言,無異於天文數字,「之前一根普通塑料吸管的出廠價也就1分錢左右。」設備改造過後,從生產線上「跑出」的再也不是塑料管,而成了PLA吸管。相應的,單根吸管生產成本較原來提高了3倍,出廠價也提高了3倍。
儘管一根PLA吸管價格的波動只有幾分錢,但在瑞生塑業一天300公斤-400公斤產能的「扇動」下,「蝴蝶效應」形成。瑞生塑業最終也僅是吸管供應鏈集體漲價「傳導帶」上的一環。
連同成本上升導致的漲價,還不是祝啟國最關心的問題。眼下他雖然「轉過身」了,卻仍找不到一個國家有關塑料吸管替代品的質檢標準,「大家現在一窩蜂上馬PLA生產項目,可因為沒有國標,也就無法知道產品質量合不合格,未來是否會因質量糾紛,給企業帶來經營風險呢?」祝啟國透露,沒有國標帶來的問題還有一個——原料價格混亂。「市場上,同時存在2萬-3萬元/噸和4萬-5萬元/噸的PLA吸管生產原料,究竟是不是貴的就好?」祝啟國也說不清。
轉產PLA吸管後,眼下瑞生塑業新吸管訂單的漲幅還不明顯,但與此同時,他還要將此前庫存的普通吸管按「廢料」處理掉,因為留著也沒人要。
相比於祝啟國,蘇州凱揚紙品科技有限公司負責人鄧賀「步子邁得要早很多」。10年前,凱揚紙品走上生產「食品級牛皮紙吸管」的路線。自此,不論在海外商超櫃檯徹底站穩腳跟,還是歷經國內不斷調嚴的「限塑令」,鄧賀都很輕鬆。
眼下,鄧賀雖暫無增加公司紙吸管產能的計劃,但處在傳統塑料製品與環保產品「新舊交替、青黃不接」的過渡期,他也還是充滿期待,「未來公司在國內的盈利空間可能會更大,但這首先取決於『限塑令』的嚴格執行。」
「如果有一天傳統塑料製品全面禁止,我們就跟著國家政策走。」雖然自去年底起也開始增加PLA吸管的進貨量,但在南京做吸管等產品批發生意的姚易卻直言:「手裡存貨還是要想辦法出完的。」姚易平均一個月「20-30包、每包500根」的塑料吸管批發規模並不算大,但就這小本生意,也是他和家人重要的收入來源。
姚易很清楚在市場監管面前,自己出手塑料吸管的風險有多大,只是仍抱著一絲僥倖,「就連南京地區的市場需求也還沒徹底消退,玉橋、金橋仍有店家能消化我手裡的塑料吸管。」
限塑令 垃圾分類,疊加推動循環經濟
目前,江蘇各地正在大力推進垃圾分類,升級版「限塑令」有利於推動各地建立完善細分類回收體系,提高塑料廢棄物等可回收物分類收集和處理力度。對具備再生利用價值的塑料廢棄物,如何在資源化利用上進行全面提檔升級,還有待各地進一步探索。
在接觸垃圾分類10多年的南京志達環保科技有限公司總經理朱星龍看來,升級版「限塑令」的推行,有利於規範整個塑料製品的生產,提高塑料製品品質。升級版「限塑令」疊加各地正大力推行的垃圾分類,有利於促進塑料垃圾循環利用,推動構建「資源—產品—再生資源」這一塑料垃圾循環利用的閉環,從根本上實現塑料循環再生。
記者注意到,在農貿市場、路邊攤販等地方,不可降解塑料製品的使用仍然隨處可見。「限塑令」成效打折扣的一個重要原因在於,缺乏合適的替代品。業內人士表示,傳統的不可降解塑膠袋大概是1.6萬元/噸,可降解塑膠袋基本是2.6萬元/噸起步,一個生物降解塑膠袋的價格通常是普通塑膠袋的兩三倍,而成本往往是商家考慮的一個重要因素。
省住建廳城管局副局長夏明認為,從塑料製品生產的源頭管控,到對中間商品的包裝標準的建立和製作規範(有效杜絕過度包裝),以及對流通和銷售環節的監管,再到對塑料廢棄物的回收與歸類,需將整個體系建立起來,全鏈條運轉,才能有效推動升級版「限塑令」取得更好效果。
「限塑令推行以來,其實社會上也有反彈和波動,但一個基本的認知是:環境汙染早已是全球性的問題,我國塑料消耗量很大,對生態、對子孫後代必然產生影響,限塑是一個不可避免的趨勢。」南京工業大學化學與分子工程學院教授朱紅軍說,限塑令推行難,除了成本問題,還有替代品質量不過關問題,如遇水易化、遇熱易軟、湯汁易滲透等。如何研發出既符合政策規定,又成本適中、使用方便的代替品,需要生產企業多下力氣,「除了源頭上進行管控以外,限塑令推行的另一大難點就是執行難度比較大,面對社會普通大眾,依然要持續地進行宣傳引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