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臺新詠》中的詩歌是我最近介紹得比較多的,編撰者徐陵在該集序中交代緣起時就說,此集本是應簡文帝蕭綱命,為「優遊少託,寂寞多閒」的宮中麗人消遣解悶之用,也就是說本集宗旨為「選錄豔歌」,那麼從文學價值上來說顯然就似乎弱了一些。
而事實上《玉臺新詠》並非全部收錄豔歌,我們所熟知的「樂府雙璧」之一,長篇敘事詩《孔雀東南飛》正是首見於此集,光是這一點,就能知道《玉臺新詠》的文學價值絕非僅限於豔歌。
既然提《玉臺新詠》就繞不開《孔雀東南飛》,那麼今天就將它拿出來,做一個以往我們不曾在意的某個方面的解讀,讓大家可以對古時,或者說對漢時的生活有另一個方面的了解。
《孔雀東南飛》的另一個名字是《古詩為焦仲卿妻作》,是我國文學史上第一首長篇敘事詩,它的故事實際上用原詩的序就可以交代清楚。
東漢末年建安時期——對,你所熟悉的曹植等人正是活躍於那個時代,廬江府的一個小吏焦仲卿,他的妻子名為劉蘭芝,兩人恩愛情深,但傳說中的惡婆婆焦母,對於劉蘭芝十二分的不滿意,於是就想讓焦仲卿休了劉蘭芝,另找一個焦母滿意的媳婦。
焦仲卿本是個懦弱又講求孝道的人,不敢違逆母命,竟然真的遣返劉蘭芝回了娘家。劉蘭芝雖發誓不再嫁,無奈家人相逼,於是投水而死。焦仲卿聽聞之後,「徘徊庭樹下,自掛東南枝」。
從這首詩開篇就能發現一個問題。劉蘭芝嫁到焦家之後被那惡婆婆百般刁難,但其他事情在詩中沒有交代,只從開篇劉蘭芝的自述中可以看到,焦母對於她的織布能力很是質疑,認為她「三日斷五匹」,這個水平還是讓人不太滿意的。那麼劉蘭芝的織布能力真的差嗎?
而且,在本詩中,太守的第五子向劉家求親,那聘禮不說其他錢物,單說那布匹錦帛就「雜彩三百匹」,這一看似乎古時的布帛實在是不值錢的樣子,看起來劉蘭芝「三日斷五匹」的能力確實不怎麼樣,事實真的如此嗎?
我們先來看看古時對於布匹的度量。古時布匹的長度一般用的是匹、丈、尺。1匹為4丈,1丈為10尺。按今天來看的話,1丈有3.33米左右,而1匹就有13米多。
在劉蘭芝「三日斷五匹」中,「斷」意思是將織好的布匹從織布機上截下來。她3天截了5匹,也就是20丈,那麼她一天的織布能力達到了6.67丈,也就是有22米多,到底算不算多呢?
我們再來看一首詩,裡面還有一個關於布匹的度量單位,《古詩十九首》之《客從遠方來》裡說,「客從遠方來,遺我一端綺」,這「一端」,是古代織好的紡織品,由兩端同時往中心卷,那一端就是半匹,也就是2丈。
這是遠遊的丈夫捎給妻子的禮物,只有半匹,能做什麼?只能做成「合歡被」,做別的恐怕也不太夠了。由此可見雖然都是同時代,並不是什麼人都像太守家那麼闊,出手的聘禮光布帛就有「三百匹」。你若是還沒有明確的概念,就再說一個關於聘禮送布的。
西晉文人傅玄在《有女篇·豔歌行》中說,「媒氏陳束帛,羔雁鳴前堂」,這裡的「束帛」,是將5匹帛捆為一束,作為聘禮之用。你看,5匹就能作聘禮了,而且這也是個有錢人家啊。
回到《孔雀東南飛》。劉蘭芝自述「十三能織素,十四學裁衣」,然後十七歲嫁給焦仲卿。那麼可以知道,她「三日斷五匹」的可能是素布,當然,也有可能會是縑布。這兩種是什麼區別?
素布,是純白色的生帛,織成之後,不加裝飾即可使用;縑布,乃是雙經雙緯的細絹布,需要另外進行染色之後才能使用。素布較為實用,而縑布工藝繁複,當然織起來較慢,但做成的布料較為華麗。
劉蘭芝這樣的大家閨秀,天資聰慧,當然兩種布織起來都沒有問題。現在問題來了,難道劉蘭芝的織布能力真的如焦母所說很差嗎?我們再用一首詩中兩個人的織布能力,與劉蘭芝做個橫向的直觀比較你就能夠明白了。
《上山採蘼蕪》這首詩講的是一位棄婦路遇曾經的丈夫,兩人對話,女子問丈夫現在的妻子怎麼樣,丈夫回答「織縑日一匹,織素五丈餘」。這個丈夫感慨「新人不如故」,所以這兩句詩說的分別是現在的妻子和曾經的妻子織布的能力。他現在的妻子每天能織縑布1匹,而曾經的妻子織布的能力是每天織素布5丈多。
這兩任妻子當然都是不錯的——否則也不好意思在古詩裡說吧。既然不錯,比之劉蘭芝又如何?先說她只是織素布,她每天的數量也已經達到了6.67丈,而《上山採蘼蕪》中的棄婦每天的織布能力不過5丈,那就是劉蘭芝織布數量超出她30%以上,這是很驚人的。
如果劉蘭芝織的是縑布,工藝繁複的情況下,她如果每天織到6.67丈以上,而《上山採蘼蕪》中的新婦的能力儘管很好,日織1匹,也就是4丈。劉蘭芝與之相比的領先差距達到了67%!這兩者一比較下來,結果就不是驚人,而是會驚得人瞠目結舌了。
這樣的直觀比較之下,我們就能清楚地知道,作為大家閨秀的劉蘭芝,不僅會彈箜篌,會誦詩書,織布裁衣更是一把好手。她的能力與同時代我們知道的女子要更強。而即便這樣,那個小家小戶的惡婆婆居然還是很不滿意,只能說很遺憾,劉蘭芝越優秀,大概距離焦母心中想像的好兒媳形象就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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