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為什麼,總是不太喜歡讀國內的純文學,因為至今它們的「定義權」,還是被牢牢掌握在「上一代」的前輩手裡,帶著一種屬於「上世紀」般,不遺餘力憶往昔,卻「固執」地不看現在的垂垂老矣。
這些年,中國如同搭上「光速列車」一般飛速發展著,不要說十年八年的跨度,很多時候只一兩年的「好久不見」,就像是進入了完全不同的「歷史」一般,往昔已然面目全非,新的「現在」會給你一次毫無防備的震撼。
就像被按了暫停鍵的2020一樣,或許只有被「暫停」了,才會讓人們開始重新審視自己過去和現在的生活。
於是在過去「休息」的時間裡,一本《鼠疫》幾乎成為很多人暫時的精神慰藉,畢竟看得見的的「未來結果」,總是會讓人安心許多。
而我,也發現了一本《白雪烏鴉》,一本真實到幾乎可以馬上閉上眼睛就可以觸摸到的,發生在我們這片土地上,曾經發生過,最終取得好結果的「故事」——1910年哈爾濱鼠疫下的生死傳奇。
「傅家甸像一艘鐵鏽斑斑的船,沉在夜色中。人們對疫病由恐懼到無畏,但隨著又一波死亡高潮的出現,恐懼又像死魚一樣,浮出水面。這種時候,人們倒盼望著黑夜降臨,好早點躺在熱上進入夢鄉。因為那個時刻,人的眼睛是合著的,耳朵是清淨的,世界是安詳的。」
這個故事讓我第一次領略到了屬於國內純文學的獨特「冰雪」魅力,當然,也是屬於作家遲子建書寫獨一無二極北之地的溫暖與冰寒交融的「煙火氣」。
雖然出於情感和「記錄」因素,她就像個母愛爆棚的老母親一樣,把「愛」過於絮叨地塞滿整個故事了,但就像一份難以割捨的血脈之情一樣,「愛」有時候會很沉重,但它永遠是真實而溫暖的。
而就在今年,盼了好久的新作《煙火漫捲》終於出爐了,這個一撕開就可以感受到溫暖的故事,帶著一種屬於嬌嫩肌膚般絲滑的「書衣」,僅僅捧在手裡,就讓人感受到一份屬於遲子建時常隱藏在深處的「煙火氣」。
這段發生在冰雪之城裡的煙火故事,是一段看起來讓人奇幻到唏噓,卻真實寫就了市井人們的悲歡離合的四十年「贖罪」尋孩路的人生片段。
前半生「誰來署名的早晨」:光怪陸離的奇幻「贖罪路」
「無論冬夏,為哈爾濱這座城破曉的,不是日頭,而是大地卑微的生靈。」
這是寫在最開始的第一句,很遲子建,很純文學,帶著地域的「冰雪味」,也為整個故事的定下了一個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市井尋找」基調。
1977年,在一趟通往哈爾濱的列車下的臺站上,年輕的知青劉建國受朋友於大衛之託,把孩子銅錘送到他的母親謝普蓮娜那裡去。卻不料在下車時,人群洶湧中,一瞬「恍惚」之後,孩子就這麼不見了。
自此,往後劉建國四十年的人生再也不屬於自己了,因為他被銅錘壓彎了脊梁,註定要在「尋找」中度過著,「贖罪」著。
「他走爛了多少雙鞋,已經記不清了。」
或許是出於「鴕鳥心態」,記得還是多年前看過一次《失孤》之後,就再也不敢,不忍看這類「尋找」題材的「真實故事」,因為冰冷的他「大概率「統計數字告訴我,」中國每年失蹤兒童就不完全統計有20-30萬人左右,尋回率大概只有2000-3000人。「
不敢想像的數字,只要看過一次,就揮之不去的父母親人絕望到心如死灰的臉,即使明知道這只是個」虛構的故事「,也不免讓自己的心揪著酸。
於是在《煙火漫捲》的「前半生」的早晨裡,劉建國那似一眼望得到的往後人生,悲劇被註定,他弄丟了朋友的孩子,親手打破了一個「家」,「尋找」成為他四十年人生裡唯一的「支撐」。
而失去孩子的於家,謝普蓮娜,他們的痛與絕望呢,用「痛」是不足以表達萬一的。
然而,撥開感情因素,認真去看待的話,就會發現這個「橋段」的奇幻。
首先,真正的罪人是誰?
是弄丟孩子的劉建國?還是拐了孩子的「人販子」?(結局「人販子」反轉。)
不說那個不發達年代裡,這種「隨意」託付小孩大事的舉動是多麼平常,就說在現在這個「定位」發達的年代裡,既然選擇託付,那麼是否家長本人也要負上一定的責任?
這不是一天、一個月、一年,是四十年,是一個人沒有重來的,終身未婚未育,孤苦無依的大半生。
那麼,是什麼原因讓一個人花費四十年的光陰去尋找一個幾乎不可能的「答案」?
責任?友情?道德壓力,還是法律譴責?
或許都有,但都不是,僅僅是朋友於大衛不會說出口的「不找」。
是的,有時候,作為子輩的我,雖然可以理解,但很難去真正「感同身受」那種存在於父輩身上,面子、責任和「血緣」融合而成的一種「默認」。
就像這個故事裡的劉建國一樣,在他四十年的「找孩子」的人生裡,只要於大衛沒有親口說一句「不找」,作為過錯方,他就會默認自己「這筆債」永遠存在,不管希望如何渺茫,不管出於道德、責任與法律等的「寬容」,只要沒有被放過,他就會讓自己一輩子背負這個包袱。
於是這個故事在我的眼裡,變得開始光怪陸離般地奇幻起來:
徒勞「大海撈針」的四十;不原諒惡意折磨好友的四十年;「人販子」美滿生活得到寬恕的四十年。
直到劉建國70歲的那年,直到哥哥劉光復用「遺願」,試圖幫「非親生」弟弟解脫的那年,於大衛才「感同身受」般奇蹟地寬恕了他。
可是,故事結局早已刻在開頭,命運的可怕就在於,他一直在他身邊......
後半生「誰來落寞的夜晚」:人性光明與黑暗撕扯之「命運輪迴」。
「劉建國對突然而至的寬恕頗感到不適,因為銅錘至今下落不明,這道負罪的枷鎖已深入骨髓,把他牢牢捆綁,不是一句話就能解脫的。」
當故事的「後半場」被徐徐揭開答案時,劉建國耗盡心血的四十年「贖罪」尋孩路,居然變得如此可笑。
那個害了劉建國,於家,謝普蓮娜大半生的「人販子」,居然是小銅錘,成人翁子安,後半生順遂的煤老闆舅舅。
可笑嗎?這個不可笑,可笑的是年70的劉建國在終於得到好友於大衛親口說出「不找」寬恕的那一刻,才發現這一切居然是個天大的「笑話」。
而在這個過程中,或許是因為「包袱」太重,或許是因為「尋找」之路註定讓他的生活不正常,或許是因為他存在於人性中的本能,需要正常人的發洩才能繼續活。
總之,這一切因果難分的背後,那個1983年夏天的小漁村的船裡,另一個孩子武鳴被他一時的惡念,毀了一生。
很多時候人性本能的「惡」就是如此容易惡性循環。
於大衛失去親子的懲罰之惡,劉建國需要發洩的獸性本能之惡,以及那個把一切罪惡惡意地加害給別人的「人販子」的人性嫉妒本能之惡,在這個故事裡形成一個「閉環」。
以「情理」為理由的權杖,傳遞痛苦般地折磨著「別人」,最後求得看似「安心」的原諒。
「劉建國多想大哭一場啊,可他沒有眼淚,頭腦一片空白,好像走在茫茫無際的雪原,沒有日月,沒有人煙,世界一片虛空。」
「人販子」卻養育了銅錘的舅舅得了癌症,為求將死的心安,終於向劉建國坦白一切,用「30%公司股權」求他原諒,何其悲涼?
因為他這四十年來好好地養育了銅錘,所以長大後的翁子安即使知道一切,卻不能有「恨」,即使知道劉建國嘔心瀝血的四十年「贖罪尋找路」,生起愧疚,卻不能生出「感激」。
於是,故事落幕,就是一個「小丑」最後選擇放棄「股權」,歸隱小漁村繼續輪迴贖罪的可笑的一生。
「無論寒暑,伴著哈爾濱這座城入眠的,不是月亮,而是凡塵中唱著夜曲的人們。」
寫在最後:
很多時候,這種生於「真實」,長在現世「血肉」中的市井人們悲歡離合的故事,總是很難去定義善、惡、好、壞,因為它就是一般人讓人「看不到」,卻真實存在的一個個看似光怪陸離的奇幻故事。
很多時候,就像人們常說的「電視劇都不敢這麼寫」的感嘆一樣,人性的複雜永遠不可捉摸,「命運」的走向永遠不可能預測,世事也永遠不是非黑即白的。
就像丟失孩子之後的兩難選擇一樣,不管是選擇鍥而不捨的尋找,還是及時止損的放棄也罷,終究不能只用簡單的對錯來下精準的定論。
但,我想,這就是屬於中國地域純文學的魅力,屬於遲子建的獨特「煙火氣」,儘管不完美,但它是「真」的......
最後,推薦大家作家遲子建2020年最新力作《煙火漫捲》,相信我,它很值得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