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們終於開始講到大家期盼已久的蜀山劍俠傳的作者還珠樓主了。但是一定要告訴大家一聲,他是仙俠大師,武俠大師,但不是鼻祖,切記!
還珠樓主的一生,跌宕起伏,富有傳奇性,絕對不比他的蜀山遜色。
話說,清朝光緒年間,光緒28年,也就是1902年。四川省長壽縣,也就是現如今的重慶市長壽區。城關鎮鳳嶺街李家祠堂。您看咱這個考證多細,就差沒把門牌號都告訴你了。這家李老爺子呢,叫李光乾,字元甫。李老爺子今年那,大喜,生了個兒子,叫什麼呢?李老爺子,那是文化人兒,那起名能隨便取嘛!那得查字典,差了多少多少字典,書本都翻爛了,大筆一揮,就叫名李善基吧!。後來啊,李老爺子又生了兩個兒子,分別起名李詳基,李守基。你說咱中國人起名排字兒,都是排第二個字,這種排最後一個字兒的,確實比較少見。
話說這位大公子,就是我們今天的主人公,還珠樓主,李壽民。他原名確實就叫李善基,壽民是後來自己改的,還珠樓主呢,是筆名。解放後也叫過李紅,要不怎麼說怹是帶文學家呢,光馬甲就好些個。
這位李大公子,自小身體就倍兒棒,吃嘛嘛香。不僅身體好,腦子還好使,3歲讀書識字,5歲能吟詩作文,到了7歲已經能寫對聯了。
李老爺子一看,這,咱們這孩子是神童啊,咱們四川,靠著峨眉山青城山最近,咱們得讓孩子上山歷練歷練吶,於是李大公子,七歲便上青城峨眉二山,比他筆下的蜀山女主李英瓊還要早好幾年。
11歲的時候,李善基就能獨自一人再上峨眉青城二山,並在山上與僧道們學習武藝和氣功,頗有些要入道的意思,一住在山上就住了一年半。轉過年來,十二歲的小李善基下山,父親就去世了。當時是他和母親住在四川,父親一個人在江蘇做官。為了料理父親後事,母親帶著孩子們就去了蘇州。
在蘇州,鄰居家,有個小姐姐,比小李善基大三歲,名字叫文珠。長得這個漂亮喲,用句文言的詞說,那真是又勾勾又丟丟。兩個孩子整天在一塊玩,一來二去呢,就有了感情了。都是青春期的孩子,李善基這邊呢,可能也早點。十二歲,我小時候十二歲說誰喜歡誰,都搔的臉紅,趕緊否認,不是不是不是。不像現在啊,四年級就有挎著胳膊出去的,一問這是誰啊,啊這我娘們。
那時候,一百年前,那時候人都封建啊,可是封建歸封建,那時候人壽命短,發育結婚什麼的也早。十幾歲初戀也是有的。畢竟當時三十多都是中老年人了,別說孩子,孫子都恨不得有。
這個李善基和文珠戀愛,時光飛逝,一晃兒啊,李善基就長大了,長到十八歲。母親一個人帶孩子,實在是生活不下去,他作為家裡的大哥,得幹點嘛兒補貼點家用啊。你得出去找工作啊,於是他離開了江蘇,前往北平和天津去謀生。北平就是現在的北京,民國年間改名叫北平。走的時候與文珠真的是灑淚分別,倆人哭的跟淚人兒似的。約好了互相保持書信來往。
結果到了北平之後,李善基找到了內務部的工作。和文珠的來往呢,保持了一年多就斷了。後來他有空回去江蘇,卻發現文珠竟然流落風塵,成了一位煙花女子!李善基都沒敢認啊,捂著臉就出了門。出門就給自己買了個帽子……
唉,說起來都是淚,文珠家裡也是慘遭變故,窮的破了產了。被逼無奈,才做了這一行。不久之後,李善基聽說文珠得遇良人,遇到一位姓朱的大律師。這位律師對文珠也是一見鍾情,而且人家律師啊,有身份有地位,最重要的是,還有錢。直接花重金,把文珠贖了出來,並且是明媒正娶,做了自己的正妻。李善基知道後,總算是舒了一口氣。看到自己的初戀女友雖然墮落過,但現在也有好歸宿。自己也是有責任,如果自己有本事能掙了錢,或許文珠現在已經是自己的老婆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兒,可能自己與文珠也是有緣無分吧!
但是,從十九歲起,為了紀念文珠,他可就八年沒交過女朋友!
這八年來,他工作閒暇之餘,都在中央圖書館看書,涉獵非常廣,經史子集,佛經道藏,醫卜星象全都看。後來,他成了愛國名將胡景翼的秘書,陪著他行軍打仗。遊歷了各種名山大川,稱得起是,遊樂王子!
李善基二十歲的時候,辭離了胡景翼,來到天津《大公報》當編輯校對,專門寫各類遊記,雜記,食譜。此時李善基給自己改名為李壽民,意為長壽縣的一個小民。這時的李壽民酷愛京劇,認識了當時的天皇巨星,四大名旦之一的尚小雲先生。尚小雲大家都知道,四大名旦,梅尚程荀嘛。梅蘭芳,尚小雲,程硯秋,荀慧生。在當時那可都是響噹噹的角兒!
兩人相交甚好,不久結為異性兄弟。李壽民也成為了尚小雲的特約編劇,直到他寫蜀山成名後仍然替尚老闆寫劇本。甚至還有改編自自己小說的青城十九俠這種新劇目。
後來,經友人侯少白的引薦,李壽民擔任了傅作義將軍的秘書,當時傅作義任天津警備總司令。李壽民是他的中文秘書,與傅作義的英文秘書,段茂瀾也是一見如故。這位段茂瀾也不得了,是段祺瑞的侄子。自己也是哥倫比亞大學的博士。兩人也是一個頭磕在地上,結為了異性兄弟。
27歲的時候,經人介紹,李壽民成了自己在天津城的老鄉,祖籍也是長壽縣的大地主大資本家,孫仲山的家庭教師。這個孫仲山可不是孫中山,姓孫名元輔字叫仲山。說起他發家的故事也夠傳奇的,單有這麼一套回目叫《一代俠商孫仲山》。不過我們今天說的主要還是還珠樓主。這個等有機會再說。
李壽民,在孫家做家庭教師,主要是教授他們家二小姐孫涇洵,和大少爺孫涇濤的國文和書法。孫涇洵,字叫少蘭。看看人家家取名,女兒有姓有名還有字,說明孫仲山並不是一個食古不化的老頑固,也並不是老封建,對待女兒和兒子一個待遇。
這麼一個學習的過程中,二小姐可就對李壽民產生感情了,畢竟李壽民先生那可是能文能武,見識廣博。十二歲就初戀的情聖啊,你看我,這二十多了還在那汪汪叫呢。
當時孫二小姐22歲,李壽民二十七八歲,兩人年紀也可以。按理說,師生戀現在也沒什麼。二小姐又不是未成年的小女孩,李先生也不存在欺騙或者誘拐。合情合理合法。在二小姐22歲生日之時,李壽民禽獸畫了一幅墨蘭贈給她,正合了她的字,少蘭的意思。又寫了一封情書表達愛意。這件事被孫仲山知道了,那可不得了,大發雷霆。我僱你來當老師,你卻想把我女兒?你給我滾出去!
直接辭退李壽民,並且把二小姐關了起來。二小姐是什麼樣的人?「我們娘們找什麼樣的爺們用你管了?我就作興他!」當晚趁著夜黑風高,二小姐翻牆出去,離家出走,投奔天津婦女協會。現在的話說就是婦聯啊,那個年頭也有這個,保護婦女權益。到那就哭喲,不是說有婦女權益嘛,找對象還得聽父母的嘛!天津婦女協會是主持正義的,把她收留下來。
但孫仲山不幹了,嘿,一定是李壽民這臭小子拐帶我女兒!花錢買通英租界的人,把李先生抓進來投入了監獄。
要不說有錢好辦事呢。不過李先生雖然沒錢,但是他有關係。前文說他的好兄弟段茂瀾,哥倫比亞大學的博士,又是段祺瑞的親侄兒!加上本來李壽民就沒錯兒,動動嘴皮子幾下就給放出來了。
孫仲山氣的呀,還有沒有天理啊!於是僱了幾個流氓,當時叫青皮無賴!準備揍一頓李壽民教訓教訓他,結果他可不知道,李壽民可是峨眉青城練過氣功的高手,不說真跟蜀山裡說的那樣飛劍斬人頭。揍幾個流氓跟玩兒一樣啊。幾下就把流氓嚇跑了。
最後實在沒招兒了,孫仲山乾脆去法院起訴他,告他拐帶良家婦女!1930年11月天津地方法院正式開庭審理此案。正在雙方律師辯論的時候,法院裡突然來了一個人。「我有話要說!」
正在打官司的時候,來了一個人,這個人,便是孫二小姐。她在眾目睽睽之下,她理直氣壯地質問原告:「我今年二十四歲,早已長大成人,完全可以自主;我和李壽民也是情投意合,自願結合,怎麼能說『拐帶』?
這一問讓眾人啞口無言,最後只能當庭將李壽民無罪釋放。
兩人在一起後並沒有立即結婚,因為李壽民怕自己的經濟供不上從小錦衣玉食的孫二小姐。正好是《天風報》需要連載小說,於是李壽民就寫了曠世神作《蜀山劍俠傳》的前幾回。為了給自己做結婚之用。當小說寫完,李壽民問孫二小姐自己用什麼筆名的時候,孫二小姐知道他惦念自己的初戀文珠。便說:「我知道你心中有座樓,那裡面藏著一顆珠子,就用『還珠樓主』作筆名吧!」於是,還珠樓主就成了李壽民最廣為人知的筆名。
1932年除夕,已經賺夠稿費的還珠樓主李壽民和孫涇洵在天津日法租界交界處的秋山街14號結婚,段茂瀾鎮魂,拉婚紗的是袁世凱的孫女,尚小雲送來全套家具,婚禮辦得非常熱鬧。
當年,《蜀山劍俠傳》正式連載。次年出單行本。
但是,也正是在這一年,李壽民染上了毒癮,據說抽鴉片有助於寫作,但是也極大的損害了健康。
32歲時,李壽民的長子出生,為了紀念自己的好友段茂瀾(字觀海),他給自己的兒子起名觀承,之後所有的兒女都以觀字排行。
1935年,小說青城十九俠出版,次年為尚小雲排演成京劇。當時寧波人劉匯臣一眼就看出他的讀者匯越來越多,直接重金買斷他未來數年的小說版權,獨家發行,並支付大筆稿酬和定金。次年李壽民移居北平。
1937年,7月7日。日寇發動盧溝橋事變,抗日戰爭全面爆發。李壽民卻做了一個人生中的最大的錯誤決定,他沒有選擇舉家南遷,而是認為一動不如一靜,自己仍然留在北京天津,可以勉強餬口就行。但是他卻低估了日本人的殘暴。
日軍入侵的前幾年,還並沒有什麼。直到1942年,著名漢奸,偽華北廣播協會會長,周大文勸誘李壽民出任偽職,合辦刊物,美化日軍侵華,幫助日本人宣傳。遭到李壽民的斷然拒絕!
之後,日寇以李壽民涉嫌重慶分子偽理由,實施了,鞭子抽,老虎凳辣椒水,甚至向眼睛裡揉辣椒麵。這套酷刑連東廠的番子都扛不住。
後日本憲兵還去李家抄家,因此弄丟了《雲海爭奇記》的9至11集手稿。
兩個多月後,備受折磨的李壽民先生獲釋出獄。本來是練過武功很好的身體,卻被折磨的十分虛弱。眼睛視力也大幅下降。
(手撕鬼子)
發洩完了,進入正題。
1944年,北京糧食管控,吃飯已經成問題了。李壽民只能去上海另謀出路。初到上海,生活十分拮据,後來上海正氣書局老闆陸宗植聽說他在上海賣字,勉強維持生計,於是將李壽民接到陸家去住。
1946年,抗戰勝利之後,李壽民為報答陸宗植,將自己的小說版權都讓給了正氣書局,並且之前已出版的蜀山前些回目版權也都由勵力出版社轉讓給了正氣書局。李壽民本人也因戰後的市場火爆,稿費越賺越多,在上海灘站住了腳跟。同年開始創作《峨眉七矮》。
在這段時間,李壽民先生進入了創作的高潮期,每日創紀錄的能寫兩萬字。兩萬字是什麼概念?寫過網文的都知道日更兩萬是多恐怖的數字。如果沒寫過網文,你想想一下,每天寫二十五篇八百字的作文就行。而且這兩萬字並不只是蜀山,還有多種其他小說。除了劍俠類,還有言情,還有紅學研究和一些小品文。
當時的李壽民,因為被日本人折磨的眼睛壞了,所以這兩萬字基本都是口述,由兩個秘書輪流記錄下來。
在這年夏天,在孫仲山的再三請求下,翁婿二人在上海相認了,結束了一段恩怨。
當時的上海攤,還珠樓主和他的蜀山可以說是天下第一大ip。和現在相比,大概那幾個頂流ip加一起也沒蜀山的ip大。那麼究竟蜀山有多火?舉個例子,上午一家書攤擺上十幾本蜀山,下午就賣完了。要知道,當年中國的識字率是很低的。僅僅一家書攤半天能賣十幾本書是很可怕的。甚至很多戲班子排演蜀山的京劇,然後強行打上還珠樓主親自編導的標籤。其實和李壽民本人並無關係。
1947年,還珠樓主得知初戀文珠住在南京,於是便尋訪過去。朱律師對此並不介意,而且熱情款待。之後,李壽民又帶自己的夫人兒女一起相見,並讓兒女們認文珠為義母。兩家結為通家之好。堪稱一段佳話。
1948年,徐國禎發表長達三萬字的論文《還珠樓主及其作品的研究》。對武俠小說作品發表如此高質量的評論,在民國時期絕無僅有。當時武俠作品雖然火爆,但是地位很低。平江不肖生寫武俠也自稱「煮字療飢」。還珠樓主本人也是自稱「著書只為稻粱謀」。評論界對武俠小說尤其是還珠樓主這種劍仙類小說大家批評是很常見的事。這種正面評論研究確實少見。
這一年暫時結束蜀山連載。蜀山劍俠傳共五十集。兩個月後發行蜀山劍俠後傳第一集。
49年一月,完結有自傳性質的《徵輪俠影》。解放前夕,有香港書商為李壽民全家買了去香港的機票,邀請他去香港寫武俠小說。但李壽民拒絕前往。試想一下,如果他真的去了,說不定我們真有可能看到完結的蜀山劍俠傳。
50年,在新小說《獨手丐》的序言中,李壽民進行了自我檢討,並且表示不會再寫蜀山系列的故事,表示自己要進步,學習新的文學理論。
1951年5月,人民日報發表社論《應當重視電影武訓傳的討論》。其後,武俠小說開始稱為大陸禁書,長達30年。
李壽民的小說因此無法出版,去找過文協,但仍然沒有辦法。畢竟之前幾十年全靠寫武俠小說為生的人,突然讓他改行寫別的,很難。
次年,李壽民在北京協和醫院住了三個月,戒除鴉片癮。倒是改正了一條解放前的養成的錯誤陋習。之後,他開始為京劇團寫劇本,對京劇進行了大膽的革新,取消了自報家門,念銀子,定場詩等程序。
1954年,總政京劇團取消。李壽民開始轉做歷史小說的創作,著手寫作《嶽飛傳》。56年,文化部發出通知,把北派五大家,統統認為是寫作反動,淫穢,荒誕的小說,對他們的作品給予否定態度。
57年整風運動,《光明日報》等報紙記者前來採訪,問及李壽民對政策的看法等,李壽民一一婉拒並沒有發表任何言論,因此沒有被反右運動波及。
58年3月。讀書雜誌發表塗樹平《評還珠樓主的武俠小說 劇孟》。稱他是滿紙荒唐言,一套騙人語,對讀者尤其是青少年十分有害。6月,文藝學習月刊,刊登《不許還珠樓主繼續放毒》一問。還珠樓主讀後次日突發腦溢血。從此偏癱。
60年,口述完成生平最後一套作品《杜甫》。次年,李壽民先生去世,享年59歲。臨終前最後一句話是「二小姐,我也要走了,你多保重。」
還珠樓主的一生是富有傳奇性,且坎坷甚至有些悲慘的一生。但他留下的蜀山以及其他小說,都是我國文化的寶貴財富。他為武俠奠定了許多基礎設定,風格。時至今日,仍然有許多小說,影視,遊戲,動畫收到他的影響。像徐克的蜀山傳,在拍出來十幾年後的今天好評如潮,但是如果沒有還珠樓主原著的啟發,也不會有如此神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