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稹是中唐著名文學家,尤長於詩。白居易說:「公凡為文,無不臻極,尤工詩。在翰林時,穆宗前後索詩數百篇,命左右諷詠,宮中呼為『元才子』。自六宮兩都八方至南蠻東夷國,皆寫傳之。每一章一句出,無脛而走,疾於珠玉。」《舊唐書》本傳云:「若品調律度,揚榷古今,賢與不肖皆賞其文,未如元白之盛也。……元和主盟,微之、樂天而已。」其在當時文壇的聲望之高,由此可見。 元稹一生,幾經坎坷,仕途幾番浮沉。
然而,終其一生,未能忘懷時世。他自言「多情」,所謂「楊公三不惑,我惑兩般全」;生性曠達,且敢於言情,曾言「每公私感憤,道義激揚,朋友切磨,古今成敗,日月遷逝,光景慘舒,山川勝勢,風雲景色,當花對酒,樂罷哀餘,通滯屈伸,悲歡合散,至於疾恙躬身,悼懷惜逝,凡所對遇異於常者,則欲賦詩。這是元稹十分可貴的地方。 元稹詩歌最具個人特色的是他的豔詩和悼亡詩。其極受人歡迎的「思深語近,韻律調新,屬對無差,而風情宛然」的「元和體」詩歌中,就多有此類作品。陳寅恪說:「吾國文學,自來以禮法顧忌之故,不敢多言男女間關係,而於正式男女關係如夫婦者,尤少涉及。」因此元稹此類詩歌顯得彌足珍貴,也為我們提供了了解元稹內心世界的一面獨特的鏡子。
元稹的豔詩是元稹創作的重要組成部分,有著自己獨特的面貌特色,它們是反映元稹心靈世界的一面獨特的鏡子。元稹的豔詩給當時及後世詩歌帶來極大的影響,也給人們對元稹個人的評價帶來了極大的影響。是無論是古人,還是今人對元稹的豔詩的獨特藝術成就,都不能輕易否定,但對其內容往往斥為淫靡,對其人往往責其為「小人」、「薄倖」。其實,就這兩方面來說,站在今天的角度看,此論是很值得商榷的。筆者以為,對古人的評價的應該就其生平事實及作品實際,來做具體的分析,而不應該因襲前人的舊說或者以自己的偏見去看待古人。
元稹自己有一個豔詩定義:「又有以幹教化者,近世婦人暈淡眉目,綰約頭鬢,衣服修廣之度,及匹配色澤,尤劇怪豔,因為豔詩百餘首。詞有今古,又兩體。」
元稹說的豔詩是有幹教化的,注重諷喻意義的作品。若按這一定義來論其留存的作品,只有《恨妝成》、《離思》六首(其三、其四)及《有所教》等不多的幾篇符合要求。更多的如《夢遊春七十韻》、《離思》六首其一(即《鶯鶯 3詩》)、《古豔詩》、《古決絕詞》、《贈雙文》等都要排除在豔詩之外。元稹的這種觀點與唐人大多數人的觀念是相左的。
《大唐新語·公直》記載:「太宗謂侍臣曰:『朕戲作豔詩。』虞世南便諫曰:『聖作雖工,體制非雅。上之所好,下必隨之。此文一行,恐致風靡。而今而後,請不奉詔。』……先是,梁簡文帝為太子,好作豔詩,境內化之,浸以成俗,謂之宮體。晚年改作,追之不及,乃令徐陵撰《玉臺集》,以大其體。」
唐太宗君臣所謂「豔詩」實際同於梁陳時期所謂「宮體詩」,這種看法在唐代是很有影響的。這則故事在其他的地方也有記載,如《新唐書》載:「帝嘗作宮體詩,使庚和。世南曰:『聖作誠工,然體非雅正。上之所好,下必有甚者,臣恐此詩一傳,天下風靡。不敢奉詔』。帝曰:『朕試卿耳!』賜帛五十匹。」
宮體詩在當時人們看來也就是豔詩了。故此,筆者以為唐太宗當時所做的豔詩應該也是此類描寫女性的詩歌。唐詩中提到「豔詩」的地方很多,如:
相和歌辭·三婦豔詩 董思恭 大婦裁紈素,中婦弄明璫。 小婦多姿態,登樓紅粉妝。 丈人且安坐,初日漸流光。
古豔詩 盧綸 殘妝色淺髻鬟開,笑映朱簾覷客來。 推醉唯知弄花鈿,潘郎不敢使人催。 自拈裙帶結同心,暖處偏知香氣深。 愛捉狂夫問閒事,不知歌舞用黃金。
這些都是描寫女性形象的詩歌。唐詩中還有許多「豔歌」、「豔曲」之類.這些「豔歌」「豔曲」應該都是指動聽的樂曲,常在宴席君臣聚會等場合演奏的,用來娛賓遣興的。那些歌伎演唱的應該就是豔詩,詩中所寫的豔歌是青樓歌伎所唱的,其內容當是多數與男女之情相關的豔詩。 元稹也有《古豔詩》二首,吟詠男女之事,看不出多少諷喻之意。這與其自己的「豔詩」定義是顯然不符的。元稹特別喜歡豔歌豔曲,曾有詩《為樂天自堪詩集,因思頃年城南醉歸,馬上遞唱豔曲十餘裡不絕。……即事成篇》,專記其事。元稹與樂天二人吟詠的豔曲就是時下流行的豔歌短曲之類。這些都說明他的豔詩觀念有時又與眾人的豔詩觀念是一致的。
元稹的豔詩從體裁上說有近體與古體兩類,從題材上說有宮詞類、樂府類、閨怨類、宮宴寄贈唱和類,還有雜詩類。從篇幅上,有長篇巨製也有杯酒光景間創作的小碎篇章。從創作的緣由看有為風化政教的,而更多的豔詩是緣情而發的。元稹在《敘詩寄樂天書》中談到自己的創作時說:「每公私感憤,道義激揚,朋友切磨,古今成敗,日月遷逝,光景慘舒,山川勝勢,風雲景色,當花對酒,樂罷哀餘,通滯屈伸,悲歡合散,至於疾恙躬身,悼懷惜逝,凡所對遇異於常者,則欲賦詩。」
詩歌不僅可以言志,且可以緣情,可以用來描繪生活中一切瑣事,吟哦人生中的各種情感。這比傳統的儒家詩教觀念更為全面,也更為合理,由此可見元稹非常重視詩歌的抒情作用。元稹豔情詩的創作貫穿了他「不虛為文」的觀點,更體現了他對詩歌的抒情功能的重視。從內容看元稹的豔詩大致可以分為以下兩個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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