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徐來歲月香2020-12-22 15:49:27
蘭葉子的詩
藍白之年
綠豆煮出的湯色,泛著琥珀的光
蟄居的人,盯著窗外的喬木
看它的葉子,從嫩綠轉為褐黃
旋轉著,掉落下來
一片片雪花,又以純白之身
將它裸露的枝條,重新圍裹
將近一年,我們依舊心照不宣地
迴避著擁抱和握手
只是隔著一隻小小的,藍色的
或者白色的口罩,互道平安
有意地忽略了,草木的香氣
和蜂蝶的翩躚
日子被切割成不同的段落
標註著不同的顏色
有些人在劇烈地喘息後
默默地消失
有些人在口罩的掩護下
小心翼翼地活著
更多的疼痛,被賦予遠方
失聲痛哭過的人,最終
都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錘落之聲
木質的小錘落下來的時候
我聽見體內發出的迴響
帶著骨質的沉悶及空洞
一下,又一下
擊碎我,胸腔裡剛剛滋生
卻來不及發出的喘息
痛與通總是息息相關的
大夫說:「痛則不通」
鬱堵在經脈裡的汙濁之氣
疏通之後,才能減輕疼痛
而我在牙關的碰撞聲中
一忍再忍。任身體裡的水分
從不同的毛孔滲出
分不清,汗腺與淚腺
哪一個,更加暢通一點
虛妄之詞
此刻,是凌晨三點五十分
我在黑暗中醒著,雪花在窗外
密集地飄灑著。每一片
都落在我的發梢、沒入我的胸口
而風聲,停在乾枯的花藤上
試圖挽住,那些交錯的光影
很多的詞語,造出很多個句子
在我的腦海裡,來回穿梭
帶著針尖和芒刺的銳利
此夜的黑,以及一場雪的白
被幻化成一幀圖像
定格在眼眸深處
我伸出手,想要抓住
一兩片飄忽的雪,和那些奔走的詞語
夜色更加深重了起來
一個聲音,由遠而近
說著一句偈語——
「我們看不見的,時間都能看見」
所有能成為追憶的
都不過是,虛妄之詞
霜夜之涼
此夜有月。每一縷輝光
都散發著塵世的寒氣與薄涼
夜色因此深邃,並且空曠
花朵的夢,已無處遁形
先於黎明抵達的
是那些,浸著涼意的霜
它在暗夜裡滋生
卻帶著,晶瑩的光
而風聲漸緊
一些和溫暖有關的詞句
都被影子收藏
白,是此夜唯一的色彩
你看,所有的結局何其相似
即便我能抱住,這一地
月光的白,和霜的涼
卻依舊止不住
穿過西窗的,那一簾
小小的,悲傷
一生之雪
我不能輕易地說
我一生見過太多的雪
我不能輕易地說出
那些下在三月的雪
和下在十二月的雪
有什麼樣的不同
我也不能真正的分辨
那些落在清水河谷的雪
和落在祁連山頂的雪
有怎樣本質意義上的區別
而我所清楚地知道的是
那場下在童年的雪
和後來下在中年的雪
所給予我的痛感
有著相似的冰冷與寒涼
那些飄在夜裡的雪
和那些飄在正午的雪
都曾在我的身體裡
結出厚厚的冰
冬至之書
庚子年的冬天比往年更為寒冷——
雪比往年多落了幾場
冰比往年更厚了幾寸
舊樓前的那株蠟梅
也比往年,更通透了幾分
而被病痛纏身了一整年的我
身上的鏽跡,也斑駁了幾層
他們說:每個人的身上
都會有相同的落葉
他們還說:人間的爐火
已燒得很旺
而我知道,一些風,吹過來
又被另一些風,吹過去
如同那些白色的暗喻
覆蓋過綿延而來的時間
又被綿延而去的時間所覆蓋
我隔窗而坐,長發散亂
時而清醒如白晝
時而又迷茫如沉夜
卻依然執著地,愛著一些
老舊的事物。即使
我已深信宿命,並深知
孤獨,將會貫穿我的一生
在這個最長的寂夜
星辰暗淡,雲靄齊聚
隱居的人和遠行的人
用各自的方法
畫梅握雪,消解想念
告別最初的自己
用盡餘生,向人間致意
等待春天,再一次呼嘯而來
作者:蘭葉子,本名劉勇勤,甘肅天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