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育，作為國家戰略中的新興產業，其未來的發展廣受關注。從今年9月23日至10月22日，國家體育總局經濟司歷史上首次在網上公開向全社會徵集體育發展規劃建議。而發展興盛的英國體育，也許可以通過一些自身的成功經驗，幫助到正在廣納諫言的中國體育。
文 / 陳點點
編輯 / 殷豪男
作為體育強國，英國的體育發展體現在競技體育、群眾體育和職業化體育這三方面的突出成就。競技體育方面，英國用20多年的時間，一躍成為了奧運會金牌榜的亞軍。群眾體育方面，英國每周至少進行150分鐘鍛鍊的活躍運動人口超過2900萬，佔全國人口的42%。不僅如此，英國一年的體育產業規模達接近400億英鎊，約佔全國經濟的2%。國家層面的體育治理和市場化運營調控，使得英國體育持續良性地發展。
01
體育事業，英國體育發展的根基
英國體育最頂層的行政管理機構，名為數字、文化、媒體和體育部（DCMS, Department for Digital, Culture, Media and Sport）。
為了有效地管理國家的體育事業，DMCS還下設了負責競技體育發展的UK Sport和專注體育事業發展的Sport England、Sport Scotland、Sport Welsh、Sport Northern Ireland。
迅速崛起的競技體育表現
1997年，主抓競技體育的UK Sport成立，由英國國家彩票（National Lottery）和政府撥款對其運營進行支持。根據統計，在UK Sport的統籌管理下，每年將近5.6億英鎊的資金扶持了110個運動項目發展，1300名精英運動員從中獲益。
UK Sport的發展目標很簡單，就是促進英國在競技體育方面的成績，讓運動員和運動隊更多地登上世界領獎臺。為了達成這一目標，UK Sport設定了兩大策略，世界級計劃（WCP，World Class Programme）和運動員表現獎勵（APA，Athlete Performance Award）。
在世界級計劃中，UK Sport把資金撥給不同的運動協會、單項體育聯合會，根據該運動在世界賽場的競爭力決定投入規模，而運動員表現獎勵將會把獎金直接發給優秀運動員。這兩項計劃的投入佔據了UK Sport全年支出的70%，剩下的30%，投入到了運動科技研發、頂級運動教練、大型賽事舉辦等領域。
除了明確的治理目標和清晰的治理手段外，UK Sport採用的是高效的企業化管理運營方式，其內部的管理架構中設置了包括CEO在內的5位核心管理人員團隊和11名成員的董事會。
此外，該董事會每年定期召開6次會議，對UK Sport的戰略發展方向、重大決策等事宜進行商討和確定，而核心管理團隊負責具體運營，以確保政策執行的效率和成果。
在多方面因素的作用下，英國在2012年作為奧運會東道主拿到29塊金牌，一舉躍居世界第三。而到了2016年的裡約，大英代表團再進一步，位列金牌榜第二。
UK Sport此前取得的成果
生生不息的群眾體育事業
競技成績是體育金字塔尖成果的體現，而群眾體育則是金字塔的塔基。
分管英格蘭群眾體育的Sport England，每年收到國家博彩基金和財政撥款超過3億英鎊。該組織通過資金支持、場館設施規劃和管理、體育政策治理、志願者資源統籌、運動訓練指導等多個方面對英國的體育事業進行幫助。
足夠的財政支持，嚴謹的資金扶持標準和嚴格的評估、監督、審查制度，是有效促進群眾體育發展的保證。在Sport England的資金支持計劃中，無論是個人還是社區、機構組織，都能申請國家的資助金。
申請過程需要完成至少6個評估程序，回答近百個運營、管理層面的問題。該舉措可以明確資金支持的數額，同時也有助於申請人進一步明確其項目發展的方向。
在Sport England的治理下，目前英格蘭16歲以上成年人中有63.3%每周至少進行150分鐘運動，而運動不足30分鐘的人口僅佔24.6%。全民運動的良好氛圍和環境，並為英國體育事業、體育產業的可持續發展提供了夯實的根基。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英國體育在基層體育人才的培養。很多運動的普及和開展，需要的是大量來自社會的志願力量。英國的草根足球之所以能良好開展，與一批批業餘、義務參與的教練、裁判密不可分。
精益求精的青少年體育發展
1995年，英國政府頒布了該國歷史上第一套體育治理政策——Raising the Game，該政策中一個重要的舉措就是促進青少年校園體育方面的發展。2000年DCMS頒布的另一項體育治理政策——A Sporting Future for All，更是強調了發展校園體育的重大意義。
發展校園體育，是一個需要不同政府部門相互協同，共同治理的工作。DCMS聯合了英國教育部（DfE，Department of Education）、英國健康與社會事務部（DHSC，Department of Health and Social Care）共同參與青少年體育的治理，而Sport England每年也會投入4000萬英鎊用於青少年體育發展的資金保障。
2019年7月，這三個部委聯合出臺了校園體育與運動實施計劃（SSAAP，School Sport and Activity Action Plan），如何讓體教更好結合，如何系統規劃青少年在校園和社區的運動場景，以及各部委之間具體的治理角色，財政投入分配等，都是該計劃擬定解決的問題。
目前，英國每天至少進行60分鐘體育運動的青少年人數以每年3.6%的幅度增長，已達到青少年總人口的46.8%。與之相對的，是每日運動不足30分鐘的人群以每年3.9%的速度下降（29%）。需要強調的是，大量的地方體育協會、社團、俱樂部和志願者，都在英國青少年體育運動的發展中扮演著重要的角色。
不可忽視的推動力——英國國家彩票
在前幾部分的內容中，我們頻繁提及英國國家彩票（National Lottery）在體育產業、體育事業發展中所扮演的重要角色。
以2019年的數據為參考，國家彩票基金每年拿出16.5億英鎊將作為慈善基金對社區建設、藝術、文化傳承和體育這四大板塊進行資金支持。
目前，國家彩票基金在競技體育方面一年的資金投入為3.09億英鎊，在群眾體育和青少年體育方面的資金扶持為2億英鎊。英國國家彩票由政府下設的博彩委員會（Gambling Commission）管理，但在實際運營的層面，則是由一家名為CAMELOT的私營企業負責。
CAMELOT在運營英國國家彩票的過程中，一方面通過設計不同的競彩項目鼓勵群眾合理參與其中，提升競彩產業收入，另一方面設置12類競彩收入的分配體系，以保證這些資金能有效地回饋到社會和民眾。CAMELOT企業化的管理方式，大大提升了國家彩票基金的運營效率。
DCMS和博彩委員會也會定期對彩票基金在體育方面的投入進行評估和審查，一是確保這些資金都用在了促進體育發展的實處，二是結合未來的治理計劃，對撥款的數額、所扶持的領域進行相應調整。
02
體育產業，英國體育治理的極致體現
政府有效的體育治理讓英國體育的發展有了根基，而英國民眾長久以來參與體育、消費體育的意識提供了發展的土壤。在這樣的環境下，以體育為核心的產業得以良性循環。而體育與科技、金融、建築等領域的融合，又進一步促進了市場的規模。
在此基礎上，市場這隻無形的手又在不斷調整、優化體育商業化的進程，最終塑造了當下的英國體育產業。根據畢馬威會計事務所的統計，2016年英國的體育產業產值達到373億英鎊，佔英國整體經濟的2.1%。為英國創造了120萬個就業崗位。
不僅如此，英國體育的全球化發展的成果也有目共睹。根據英國國際貿易部的統計，2016年英國體育的出口總額達到36億英鎊，而這其中的66%都來自體育服務業。
消費力，體育產業的原動力
英國民眾大量的體育相關消費，是英國體育產業發達的最直觀體現。2016年，英國郵局（Post Office）的信用卡數據報告中顯示，英國體育迷每年的體育消費總額超過了200億英鎊。
而根據市場調研機構TWO CIRCLES在2019年12月的報告，英國現場體育觀賽產業的產值為118億英鎊（涵蓋球票、款待、交通、住宿、餐飲和零售消費）。
以我們最熟悉的足球產業為例，一名英超球迷一年的足球消費平均為1888英鎊，佔其年收入（平均27000英鎊）的7%，每年為英超貢獻的收入達到了13億英鎊。其它英國足球迷每年進行的足球消費，也能達到712英鎊。
需要強調的一點，英國是目前全球唯一的現場觀賞體育賽事人數（7500萬）高於全國人口的國家，其比例為1.12。英超、溫網、F1世界錦標賽、世界職業斯諾克巡迴賽、克利伯環球帆船賽等賽事，都是體育競演產業的頂級IP。
協會與聯盟，體育產業的雙擎
足夠的消費人群夯實了體育市場的根基。而體育產業能夠有效依據市場的供需進行發展，離不開各類協會和聯盟的合作、協同。一方面項目協會保證了運動的傳承性，純正性，確保有足夠的人群能參與、關注到該運動；另一方面賽事聯盟則充分發揮市場化、商業化的作用，讓體育的無形資產價值逐步提升。
以溫網背後的全英草地網球及門球俱樂部（AELTC, THE ALL ENGLAND LAWN TENNIS & CROQUET CLUB）為例，從1877年AELTC創建溫網開始，就一直負責賽事的運營和商業開發。而1888年成立的英國草地網球協會（LTA，Lawn Tennis Association）作為國家管理機構，意在更好地促進網球運動的推廣和全國範圍內的開展。
溫布爾登網球錦標賽，每年吸引全球50萬的現場觀眾
AELTC和LTA的任務看似各有側重，但根本上都是為了促進英國網球產業的發展。到2053年之前，溫網賽事收入稅後盈餘的90%都將給到LTA，用於英國網球的基層發展。
產業融合，拓展體育市場的邊界
英國體育產業另一個需要提及的方面，就是與其它產業的有機結合所帶來的積極效應。而在發展的過程中，金融、科技、傳媒、建築等各方面跨界人才的流入和培養，不斷拓展英國體育產業更多的可能性。
1996年，德勤會計律師事務所在英國市場開始涉足職業足球的調研分析，一批在金融、投融資分析領域的人才進入體育產業中。
跨行業方法、經驗的引入，讓英國體育商業化的發展脈絡得以更好地梳理。由德勤英國體育商業團隊每年製作的《Football Annual Review》、《Money League》等報告，已經成為了全球體育商業調研的典範。與此同時，畢馬威、安永等知名會計律所，也都在英國設置了體育商業研究團隊。
德勤每年定期製作的歐洲足球職業俱樂部商業價值的報告《Football Money League》
在體育科技創新領域，英國也走在全球體育產業的前列。
2001年，由英國公司開發的「鷹眼」即時回放系統，在近20年裡改變了足球、網球、板球等20多項運動的發展。另一家1996年成立的名為OPTA的體育數據科技公司，通過大數據採集、運算和包裝，一方面改變了眾多體育運動項目的訓練方式，另一方面也提升了體育賽事的觀賞體驗。這些體育科技融合的結果，都指向的是體育產業價值的提升。
最後需要提及的產業融合，就是英國體育與建築設計產業的成就。像AFL Architects, Pattern Design，Arup Group等建築設計公司，都有全球知名的體育場館設計規劃團隊。對體育賽事需求的深刻理解和對建築設計領域的創新力，是英國體育建築設計產業的核心競爭力。
新建的大連足球青訓中心，其設計就是由AFL Architects負責
03
英國體育給了我們哪些啟示？
英國體育產業之所以能健康發展，源於其深厚的體育文化積澱和全民對於體育的認知，但更依賴的是逐步完善的體育治理方式、方法。
與英國體育產業所經歷的過程相似，中國目前無論是國家行政機構、體育協會還是商業化的體育聯盟、公司，都在探索更有效的運營機制。因此，英國體育能夠給予中國體育當下的發展極大的借鑑意義。
政府、協會與市場的三方關係處理
2019年6月，中國國家發改委發布《關於全面推開行業協會商會與行政機關脫鉤改革的實施意見》，列入脫鉤名單的全國性行業協會商會共795家中，有89家國家體育總局主管的協會商會。
進一步理順政府、協會、市場這三者的關係，讓政府回歸宏觀管理職能、協會商會強化自律管理、企業依法自主經營，構建起科學高效的現代社會治理體系，是中國體育改革所面的挑戰。
中國各類體育協會已經開始以不同的方式進入市場
而英國體育治理卓有成效的一大原因，就是其在體育的發展中，政府、協會與市場各有分工，各司其職。以DCMS為代表的政府機構，保證的是體育產業發展所需資源的基本公平分配，市場通過供需關係，左右的是資源具體流動的方向。而協會則在體育產業的發展中，不斷優化規則、建立標準和制度，並進行管理監督工作。
市場化導向，企業化運營
從宏觀環境來看，中國體育協會的脫鉤需要解決的是讓資源流入市場，讓市場化的手段促進體育產業發展的問題。而具體到協會內部，如何有效地進行改革，實現企業化、市場化的管理和運營，是當務之急。
在這方面，身為行政機構但運用企業化的思維來進行體育方面的治理，英國體育的經驗值得學習。前文中我們提到，無論是UK Sport、Sport England還是各類協會、聯盟，都通過現代企業化的管理架構和制度，確保體育治理工作能夠有效地開展。
Sport England 目前的管理團隊
在此基礎上，各類體育機構關於財政撥款數額、來源和使用去處等各類信息、數據，都面向公眾開放。透明的機制和公眾的監督，倒逼著這些體育治理機構更有效地開展工作，成為體育市場運轉的重要力量。
重視體育行業人才培養體系
最後一點需要提及的英國在體育行業人才培養方面的經驗。我們說體育事業、體育產業要發展，最核心的驅動力就是人才。中國體育產業計劃在2025年產值達到5萬億人民幣，這背後對應的是超過600萬的體育行業核心從業者。
目前國內14所本科體育院校與綜合類性大學、師範、傳媒、財經類院校開設的體育相關專業一起，逐步成為了中國體育行業人才的培養、輸送基地。但體育產業人才的培養，需要的是商業化市場最前線的實踐，是校園與社會更好的接軌。
英國體育在此方面顯然更有經驗。以拉夫堡大學倫敦校區為例，其體育相關專業學生每年都有機會拿到由學校提供的在英超西漢姆聯俱樂部、BT Sport實習的機會。而英國足球商學院（UCFB）在2013年與英足總達成合作後，不斷為學生提供在溫布利大球場從事場館運營工作的機會。
將高等教育與市場對人才的需求緊密結合，一方面為體育從業者提供了進一步提升專業能力的機會，另一方面又為體育產業培養了更多高素質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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體育在英國，是促進國家經濟發展，提升就業人口的重要產業之一，也是整個社會精神文化生活中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總結英國在體育事業、體育產業發展的經驗，我們可以欣喜地看到中國體育產業目前的探索和改革，是在正確的大方向上，但在許多實操方面，還需要向發達、成熟的體育產業世界學習。
在英國體育洞察第一期的內容中，我們力求用最精悍、清晰的文字，勾勒出英國體育從頂層設計到具體執行的真實模樣。在下一期的專欄內容中，我們將關注英國體育產業在大型體育場館、體育社區的規劃、設計和創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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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參考資料源 -
6. UK sports fans spent over 20 billion last year
7. UK sport grows leisure share with 2018 attendance records
8. School Sport and Activity Action Plan
9. UK Sport Annual Accounts 2018-19
10. Development of sport in China-KPM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