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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評|青鸞舞境 · 聶隱娘
文|廖蔣臻俊
圖|胡逸 吉璟軒 網絡 排版|黎浩哲
兩年前上映的《刺客聶隱娘》是我唯一一場連職員表都看完的電影,它令我驚嘆的程度遠高於我的預期。若把這部作品比作人,她是和聶隱娘一樣的隱忍,精準,絕美。隱忍的是七年間低調到沒走露一絲風聲的拍攝,精準的是這畫面和故事的極簡,絕美的是這故事和大唐盛世的魂魄。不管是電影,聶隱娘,還是侯孝賢本人,三者都是那喻象中的青鸞鳥。
青鸞舞鏡,乃是絕唱。
一部電影,也只有同類才會和鳴。
影片開頭的黑白方鏡看得我眼眶濡溼:風吹簾動,香爐生煙。壓抑,悽清,連日光都是隱忍跳動的。眼前明明是一家和睦共處,慵懶至極的畫面,可從這絲絲入扣的細膩中,又能嘗到風過處的隱隱不安。隱娘躲在暗處,無法用劍斬斷這俗世之情。而開頭即伏筆,現在不斬斷的,以後也未曾斬斷。
而後的彩色方鏡則進入故事主線。聶隱娘被道姑擄走,十三年後被送回刺殺魏博主公,既自己青梅竹馬的表兄。整個片段的臺詞及其精煉,文言文字字珠璣,環環相扣,言盡而意未窮。可比這詞語更富有表現力的,是這電影的每一幀畫面:精準又絕美。
都說做電影的人是偏執的,侯孝賢可能是他們之中的偏執狂。你很難從畫面中找出多餘或缺少的部分。大量的空鏡和中鏡美得讓人窒息,人物的定格和走位都極其精確,你仿佛可以看到要多少次的試煉和等待才能做到如今呈現的一氣呵成。服裝的顏色,配飾的精緻,妝容的韻味,光影的明暗交錯都是這樣的恰到好處,多之一筆則嫌多,少之一筆則嫌少。這哪裡是電影,這明明就是藝術品,是七年磨一劍的執著。
而這絕品之中,令我驚嘆的有兩場戲。
一是聶隱娘夜訪六郎時的長鏡。這鏡頭蔽於簾後,隨風吹簾動,六郎和胡姬若隱若現,氣氛極其凝滯。隨六郎敘述往事,看這餘韻繞梁的畫面,仿佛聽見時光流逝的聲音。「引人入勝」這四字,正是應了此景。
二是僕人向聶鋒稟告黑衣女子之事時的動態構圖。先是聶峰一人坐於右側,僕人進,畫面左移,夫人和侍女進,僕人退下,畫面右移。這方方正正的鏡頭之中,最少一人,最多四人,層層鋪進,站姿、衣著、位置、舉動之中身份地位角色性格盡顯。靜時如畫般凝住一片氣韻,動時如戲般表現一場風雨。這動靜皆宜的構圖我還是第一次見識到,令我貪婪地想抓住每一個細節,恨不得在電影院將這幕來回來去播放欣賞。
影片結束時,我久久不能離場。又想到還未觀影時,以為這電影不過是簡單做舊一下,向老電影致敬, 順帶為中國電影的教科書目錄裡貢獻一部參考作品。可侯孝賢對電影的執著和偏執從未改變,如今看來,那種堅持更勝於以前。我曾猜想:這電影公映後一定會有不少人批判和提前離場,因它不同於傳統商業電影的節奏和走向。可我後來才體會到,這部電影,又何嘗是為了取悅大眾、爭名奪利而被創造的?
青鸞無同類,對鏡起舞,最終而絕;
可對鏡當歌,一我獨作偶, 也未嘗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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