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生蟲》今天可是出盡風頭,在奧斯卡上獲得四項大獎:最佳影片、最佳導演、最佳原創劇本、最佳國際影片。實現韓國電影甚至亞洲電影的歷史性突破,也是奧斯卡史上首部非英語最佳影片。
中國剪輯師社群從昨晚到今天一直在吵,爭論最佳剪輯應該頒給誰。《極速車王》、《寄生蟲》、《愛爾蘭人》三片呼聲最高。最後《極速車王》獲勝,當然,小編本人非常氣不過,然後群裡的小夥伴,以及剪輯師朱立贇老師也說,這是題材先天優勢決定的,賽車題材的電影十分考驗剪輯。道理都明白,可我本人並不接受。
不是講題材嗎,今天就從導演的立意、到拍攝。講講《寄生蟲》到底怎麼拍的。
內容來源:blog.frame.io、provideocoalition、dcfilmschool
奉俊昊歷年作品中,很難用一種類型定義他的電影,或許正因他忠於現實的創作與呈現,使其作品總有貼近真實的元素,畢竟沒有誰的人生,可以簡單貼上單一類型標籤。
寫實驚悚與誘發不安心理的設計要素
讓弱勢者面臨危險,在奉俊昊的電影中常常出現。比如《綁架門口狗》中,可愛的狗狗即將遭遇危險;或是《殺人回憶》裡的弱智少年目睹殺人現場,無法解釋反而被警方冠上殺人名義等。
奉俊昊善於將犯罪與弱勢者結合,巧妙營造出不安又驚悚的懸疑情節:「我傾向專注在弱勢和愚笨的人身上,他們在故事中經歷一個非常艱難的過程或旅程。情況越艱困,越顯現角色的無力,我認為這是刺激戲劇的好方法,使他們突破常規。」
奉俊昊導演補充說:「在拍攝的時候也好,後期製作的時候也好,都能感覺到這部電影裡沒有壞人。回顧我們社會,也並不是只有精神病患者或者帶著惡意的人,對於這些「壞人」所犯的罪大家會這麼說,「她很善良的,但是她卻殺了人。」「他是個好人,但他被人騙了。」。在我們的日常生活裡,人們是不會把善惡刻在頭上的。一般大家都是「灰色的」,適當地善良和小心,又適當地不良和卑劣。《寄生蟲》的人物也都是這樣的。雖然沒有帶著惡意,但是無法控制的事情時有發生。」
黑色幽默與無法預測的悲喜劇
奉俊昊電影參雜著很多黑色幽默,讓人覺得荒謬而搞笑,又能不拖泥帶水的建立危機感,營造緊張氛圍。對於自身風格的解釋,他更視為一種悲喜劇的手法:」即使你不是壞人,壞事一樣會發生,這就是為什麼悲喜劇難以預料的原因。」奉俊昊解釋。
道德困境與社會時代議題
奉俊昊表示:「從哲學的觀點,道德混亂的概念總是讓我著迷。」他常在社會混亂的面貌下,安排底層角色面對困境的掙扎,讓他們一步步邁入危險。在《母親》中,媽媽為了證明兒子的清白,鋌而走險,她對兒子的愛超越道德常規。
而從上述電影中,不難看出奉俊昊幾個常見手法,這也被外媒評奉俊昊自成流派,他跳脫類型框架,用自己的方式,闡述社會時代、道德與瘋狂的界線。
第一次正式細緻地描寫上流社會
從《殺人回憶》髒兮兮的警察到《漢江怪物》漢江小賣店和《雪國列車》尾節車廂的美國隊長、《母親》裡的藥商寡婦,「人物99%都是髒兮兮的,都沒有一塊是能發出光澤的。除了惠子老師拿著的高爾夫球桿。(大笑)唯一值得一提的是,《玉子》的露西(蒂爾達·斯文頓)雖然是有錢人,但是她的日常生活卻沒有呈現出來,這次是第一次展現出有錢人的生活。拍攝有錢人和有錢人的家是我的首次經歷,所以很有意思。因為不是我熟悉的世界,所以做了很多商量和學習。片中垃圾桶就價值250萬韓元,即使踩下踏板也不會有聲音,蓋子也不會。我都不知道有那樣的世界,真的是太神奇了。(大笑)把那個還回去的時候也是,十分緊張深怕弄壞了什麼,讓我體驗了一番神奇的世界。」
因為樸社長家是個現代且時尚的家,不是傳統中印象的財閥,所以美術指導李夏俊下了很多功夫。他諮詢了很多實際的建築師,大前提是需要把有錢人家的房子能夠真實地呈現出來。因為大部分事件都是在房子裡發生的,如果看起來不夠嚴謹,電影就呈現不出真實感。
《寄生蟲》荒謬與寫實的悲喜劇——導演洞察社會時代面貌
「通過這部作品講述這個時代的故事,描述窮人和富人之間的戲劇作品全世界都有,我們正生活在這個隨著時間的推移,那樣的差距會越來越大的時代。是一部十分韓國式的電影,充滿了韓國特色細節的電影,但同時也有全世界所處同一境地的當今時代非常普遍的問題,這電影對我個人而言是十分有意義的。」—— 導演 奉俊昊《寄生蟲》的靈感概念,來自於法國藝術 Decalcomania,它出處於法語 Décalcomanie,貼花釉法。在韓國,Décalcomanie 則是指由墨水創作的畫紙,將其摺疊後,複印上去的對稱圖像。
這個美術形式啟發了奉俊昊,複印墨水畫看上去兩面一樣,但如果仔細觀察,它們仍然不同,「這兩個家庭,他們看起來相似,甚至可能相同,但它們不是。」奉俊昊說。
這次是奉俊昊導演第一次採用傳統型家庭形式,在《漢江怪物》中缺少媽媽,而《母親》只有媽媽跟兒子,《玉子》中只有爺爺跟孫女活著。而《寄生蟲》是以兩個完美構成的家庭,並從他們之間引申出有趣的故事。雖然在「家庭」這個部分有著前作的延續,但是和之前的作品的結構是完全不同。「我認為,描繪社會持續兩極分化和不平等的方式,是一種悲傷的喜劇。」奉俊昊表示,透過《寄生蟲》,他想傳達現在的時代正受著資本主義統治:「在當代資本主義社會中,表面上沒有地位之分,但現實仍存在著無法跨越的階級。」在日益兩極化的社會當中,貧富對立、無可避免的衝突,成為《寄生蟲》的創作養分。
「戲劇不是為諷刺服務。」奉俊昊認為,電影仍是說故事的媒介,比起直接的批評,將這些元素通過故事包裝、融入劇情,才是更有效的做法。此外,他也以自身生活經驗,設計兩個傳統韓國家庭的故事,讓劇情更加寫實,他解釋:」當大邱地鐵悲劇襲來時,不僅僅是抱怨結構缺陷,還有更多的人反應如下:『如果我能賺到錢,足以買車,這件事(地鐵)就不會發生在我身上。』」
與攝影指導洪坰杓的合作,《寄生蟲》豔陽下的拍攝考驗
《寄生蟲》攝影指導洪坰杓,從 2009 年至今,與導演奉俊昊合作拍攝過《母親》、《雪國列車》等多部電影,培養諸多默契與情誼。
狹小空間拍攝,攝影器材的選擇
在拍攝《寄生蟲》時畫幅比上使用了2.35:1,因為他們認為把所有演員放到一個畫面裡面是非常重要的,攝影師洪坰杓選用 ArriAlexa65 及 65mm Prime DNA 系列鏡頭,拍攝 4K 以上的畫面,並在狹窄空間與炎熱的夏天攝製完成。
Prime DNA 系列鏡頭擁有極好的清晰度,便於模擬膠片成像的感覺。一般來說,為了在狹小空間拍攝,多選用廣角鏡頭,增加室內寬廣,也會使人物看起來更遠,洪坰杓表示:「這種鏡頭(Prime DNA 廣角鏡頭)在同等規模的背景中,人物顯得更大。」有利於凸顯人物,聚焦在角色身上。
洪坰杓也說明:」Prime DNA系列鏡頭的兼容性有限,無法支援 80mm、150mm 的長焦鏡頭。」此外,他提到《寄生蟲》在膠片與數字攝影的抉擇上,因為考量到韓國沒有膠片處理實驗室,如果用膠片製作,將需要多一道手續送到國外處理,花費更多的時間與成本,最後才決定以數字拍攝。
夏日豔陽下的拍攝挑戰,光線與故事結合
《寄生蟲》為洪坰杓首次在夏天拍戲,面對夏天強烈的直曬陽光,難以捕捉到好看的人物畫面,然而洪坰杓解釋:「光不漂亮,但只要和故事吻合,那才是最好的拍攝。」
為捕捉房內落日的自然光線,洪坰杓縝密計算太陽灑落的時刻,希望能呈現魔幻時刻的優美畫面,他說:「夏天和秋天或冬天不同,太陽一出來就會馬上移動,錯過那一瞬間就是結束。」
而提及色彩校正,洪坰杓表示,儘管提前做好顏色修飾,可使拍攝效率提高,但仍可能會產生部分問題:「像黃昏或凌晨,這樣需要細心拍攝光線的特定時段,如果安裝顏色修飾過濾器進行拍攝的話,色彩可能會出現異常。」
奉俊昊的才華,曾被昆汀形容為:「像史史匹柏一樣的鼎盛時期。」《寄生蟲》將社會現實的一面擺在銀幕上,儘管講述寫實議題,但他不刻意批判,而是專注在角色與故事的發展上,讓觀眾更能貼近角色與融入劇情。
對於未來期許,奉俊昊表示:「韓國有許多電影能夠贏得金棕櫚,期許自己能在世界各地為那些偉大的韓國導演們舉行回顧展,創造一個讓大家了解韓國電影的機會。」
左二為剪輯師楊勁莫
用FCP 7和AE剪下一部奧斯卡提名影片並不是好萊塢的標準。
如果你了解電影製作,應該會知道,現在的好萊塢電影大多數都是使用Avid做剪輯。但是,楊勁莫在剪輯《寄生蟲》時使用的是Final Cut Pro 7(沒錯,就是7,國內的大多數電影也是用的 7)。儘管FCP 7已經很老了,但處理Alexa 65 masters的ProRes高清代理是綽綽有餘的,以及加上After Effects來處理一些特效鏡頭和前期預覽。
剪輯師楊勁莫非常喜歡大衛·芬奇導演的工作方法,所採用的技術不僅讓奉俊昊導演能在精心編選的鏡頭中選擇最佳take,而且還可以在某個鏡頭內選擇不同的take,即便是搖鏡頭。剪輯師說:」有時表演或時機不對,我們會採取不同的拍攝方法,把它們縫合在一起就好像是在搖鏡頭以完善時機、節奏和表演。奉導和我經常做這類『視覺特效縫補工作』來完善時機使之看起來就像一個鏡頭——將許多take縫合成一個鏡頭。在我們之前的合作中,我經常鍛鍊這種技巧,我覺得我們已經將它完善成了一門藝術。「(你想詳細的了解這裡說了啥,穿越看這個採訪)
其實你也應該想不到電影有超過三分之一內容是有特效鏡頭的。「整部電影只有大約960個剪接點,但由於鏡頭移動看起來好像遠不止如此,」楊勁莫說,「但我們有大約400個VFX鏡頭。」
工具的好壞和用戶的水平有關
事實上,正是楊勁莫向奉俊昊導演提出了將不同的take合成一個鏡頭的想法。「當他在片場的時候,他會看所有take裡是否有他所需要的一切,正確的時機,正確的動作,正確的拍攝角度,這些往往都會呈現在之後的一個take 裡。但然後,當我們在剪輯室裡工作時,他可能會更喜歡演員一開始的表演,因為比較自然。
《寄生蟲》的一個更大挑戰是複雜動作場景的編排。許多場景需要至少四個角色在一個場景中互動,而在前期,奉俊昊導演更喜歡與特技演員或替身排練動作,以保持主演們表演的新鮮性。讓製作更複雜的是奉俊昊導演不拍備用畫面,所以後期修復的靈活性顯得更為重要。
楊勁莫解釋說:「我們不會在正式的拍攝計劃來製作這些效果。但是對我來說在After Effects中實現它是有幫助的,因為這之後我們可以將其呈現給VFX供應商以供參考,向他們展示如何實現。因為我已經做過很多次,所以我能夠輕鬆地找出最能達到預期效果的那個點。」
這是為什麼對奉俊昊導演而言擁有現場剪輯師至關重要的另一個原因。即使他對某個場景非常知道如何去拍,但是讓他看到實際彩排、現場預演,可以幫他更好地確定攝像機的位置和角度。
另一件有趣的事是,奉俊昊導演不排練,他喜歡每一個鏡頭都是新鮮和真實的,所以沒有兩個鏡頭是一樣的。所以通常表演是不同的,每個鏡頭都是不一樣的。
所以如果碰到一個演員在前半段表現最好,另一個演員在後半段表現更好,比如金基澤的家人在豪宅內用喝飲料吃東西慶祝的片段。有個鏡頭是父親金基澤說話,然後緩慢地將鏡頭搖向飲料,然後搖到母親,而問題是金基澤敲定的是前半段的take,而飾演母親的演員敲定的是後半段的。問題是這個鏡頭沒有切換鏡頭,只是個連續的搖鏡頭,所以剪輯師只得將不同take的不同部分縫合成一個鏡頭,所以我們在一個鏡頭裡為兩個演員都選取了完美的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