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青首專十周年：為什麼《萬能青年旅店》堪稱偉大

2010年11月，來自石家莊地一支本地樂隊悄然獨立發行了一張專輯，是他們的同名首專。回到十年前，沒有人知道，這張專輯能對中國搖滾的整個面貌產生如此重大的影響。

在這十年裡，可以說幾乎每個中國搖滾樂迷都一定聽過這張專輯，它甚至在廣泛的華語文化圈都激起了不小的反響，大部分人都會承認《萬能青年旅店》是一張優秀的專輯。在搖滾天堂評選的《中國搖滾五十大專輯（1989~2019）》榜單裡，萬青的這張專輯與崔健的《新長徵路上的搖滾》並列第一，各自獲得了滿分的評價。

但為什麼說這張專輯是「偉大」的？除了音樂本身以外，它對於中國搖滾的重要意義在哪裡？今天我們要回答的就是這個問題。

如果從時間上來分的話，中國搖滾大致經歷過三個時期：90年代的「搖滾盛世」、00年代的地下搖滾和10年代以後的百花齊放。

其中在2010年前後的兩張專輯，痛苦的信仰在狄托們「你的熱血哪去了」的質疑中給出了轉型之作《不要停止我的音樂》；而萬青則用一張橫空出世的同名專輯把整整十年的地下搖滾式的審美完全掃進了歷史的故紙堆裡。

在萬青同名專輯發行的前十年裡，中國搖滾陷入了地下搖滾的怪圈中，由於網絡盜版音樂的打擊，中國搖滾「沒市場、沒觀眾、沒錢」，而貧瘠的土壤讓中國那十年的樂隊都陷入了自娛自樂的所謂「地下精神」裡。

痛苦的信仰，2006年巡演

在地下酒吧裡對著幾十個，甚至個位數的觀眾演出，出門擼一頓串然後趕回北京市區邊緣城鄉結合部的地下室的出租房——地下搖滾時期的中國樂隊所推崇的是「躁動的現場、爆裂的聲音和被迫低保真的音質」。

沒人在乎在回溯嚴重的地下酒吧裡聽到音樂有多「好聽」，在這種的音響條件下也不可能產生多麼悅耳的聲音，所以地下搖滾時期最流行的「新金屬」比的是哪支樂隊更躁，哪支樂隊的觀眾POGO最瘋。

但成長於地下搖滾的土壤裡，卻出現了萬青這樣以「好聽的旋律」為宗旨的樂隊，他們用來反覆磨練同名專輯的十年，恰好是地下搖滾的那十年，這不得不說是一個奇蹟。

萬能青年旅店樂隊

同時，萬青帶來的另外一個變革是，他們讓中國搖滾樂迷不再唯「搖滾精神」是重。

在最近幾年，甚至有些年輕一點的樂迷會持有一個觀點，就是所謂的「崔健給中國搖滾開了個壞頭」，因為誕生於風起雲湧的年代裡的第一代搖滾音樂人，太重視音樂背後的那種「精神力量」了。

我們可以接受一支樂隊的音樂不那麼「好聽」，但是如果他們的歌詞沒有涉及點兒反體制、反抗、反對什麼的主題，在2010年之前，這樣的樂隊幾乎一定會招致口誅筆伐。

在第二季《樂隊的夏天》位列HOT 5的達達樂隊，當年就曾經招致不少的非議，因為當年硬核一點的搖滾樂迷根本不認可他們的音樂，認為他們就是一支流行樂隊。

更不要提在2000年以後轟轟烈烈的「批鬥偽搖滾」的網絡運動，像汪峰這樣的音樂人在那十年裡沒少接受過搖滾樂迷的批判和嘲弄，而當汪峰登上春晚以後，對「偽搖滾」的爭議更是被推向了頂峰。

但萬青的出現，讓人們意識到，所謂的搖滾精神並不一定只意味著舉起的拳頭和舞臺底下的互相衝撞——萬青用詩意的歌詞和讓人如痴如醉的旋律，把現實主義的芒刺包裹在一切美好的背後，這種處理方式的高級足以讓人醍醐灌頂。

達達樂隊

這張精雕細琢的專輯幾乎沒有短板，你很難說讓萬青成功的真正「要素」是什麼，即使人們對這張專輯裡小號津津樂道，這也並不能掩蓋它同樣有無數精彩的吉他旋律，以及——大量的貝斯旋律線（如果有時間的話，請務必專門地集中聽一次這張專輯的貝斯）。

更難得的是，他們的精雕細琢沒有鑽進「使得音樂變複雜」的牛角尖裡，你不會在這張專輯裡聽到諸如明顯的速彈、點弦之類的「炫技橋段」，甚至對於學習電吉他一年左右的準新手而言，要彈下來萬青的solo也並非多麼困難的工作，所謂「大巧無工」，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所以也就可以理解，《萬能青年旅店》的欣賞門檻其實是很低的，這也難怪吉他手兼主唱董亞千的那一口河北普通話，竟然在之後的十年裡，在海峽彼岸的臺灣都催生了一批操著同樣河北口音的樂隊主唱。

董亞千

可以說，萬青雖然誕生為一支地下樂隊，但他們的音樂卻完全沒有沾染地下搖滾的那種「煙火氣」，你無法想像的是，一張具有如此分量的專輯，在當年甚至是獨立發行的——它沒有進入任何唱片公司的視野。

但十年之後，如今的樂迷已經不會再去考古新豪運酒吧裡「我們來自地下」的呼喊和嚎叫俱樂部的無聊軍隊們了，但所有人都記得那張關於「嬉皮、海怪、脫韁的馬、廚房與愛」的專輯。

如果說崔健的《一無所有》定義了中國搖滾前一半歷史的審美，那麼萬青的同名專輯大概就奠定了中國搖滾後一半歷史的審美。如今你或許能找到一支新樂隊是沒聽過崔健的，但你很難想像他們會從未聽過萬青。

萬能青年旅店同名專輯封面

最後，萬青的這張同名專輯的成功，還從一定程度上代表著中國搖滾不再等於北京搖滾。

在中國搖滾的前20年歷史裡，幾乎所有的搖滾樂隊都會殊途同歸地選擇前往北京發展，因為那裡有更好的音樂氛圍，從現實意義上來講，也更能養活自己。

但萬青的成功，也向人們證明，如果你的音樂真的足夠好，在網絡尤其是社交媒體日益發達的今天，好的音樂真的很難再被埋沒——而不用再一窩蜂地擠進北京搖滾圈裡了。在那之後，聲音玩具回到了成都，南京市民選擇了紮根南京，腰樂隊甚至來自雲南小城昭通。

當我們站在又一個十年的門檻上，這個時代的中國搖滾仍然沒有誕生一張足以定義下一個十年的專輯，而《萬能青年旅店》這張專輯，則已經成了幾乎聖經一般的存在。

對我自己而言，如果讓我給一位完全沒有接觸過中國搖滾的外國朋友介紹中國搖滾的話，我一定會首先給他推薦這張《萬能青年旅店》，因為它真的無愧於「偉大」二字。

最後，在2020年的結尾和新一年的開始，搖滾天堂將我們選擇的《中國搖滾五十大專輯》做成了2021年的周曆，除了萬青的這張專輯以外，我們通過50張專輯為你們回顧了中國搖滾30年的發展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