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桑塵世
什麼都不必說你總是能懂/想和你再去吹吹風/雖然已是不同時空……
——張學友《想和你去吹吹風》
畢業那年的最後那個夏天，南京的天氣炎熱難耐。整個城市裡充斥著黏稠的溼熱，讓人稍有空閒馬上就去衝涼水澡。這一衝涼，衝出來了麻煩。我高燒不退，咳嗽不停。扛著不去醫院，扛到最後，一到醫院就被留院治療！肺炎！
對於即將畢業的軍校學生來說，這仿佛是個晴天霹靂。畢業野戰拉練、畢業體能考核、畢業文化考試怎麼辦？難道申請留級，難道被迫退學？
想歸想，現實還得面對。讓同學把文化課教材和讀書筆記送到醫院，邊打點滴邊啃書。至於其他，學習的間隙儘量活動活動保持體能吧。
病房的樓後有一個小院，除了綠化草坪上的草木，還有一條碎石小路。晚飯後，這條小路就成了我疏解情緒的散步路、避風港。
同學送教材筆記的時候，同時還帶來一個隨身聽，讓我解悶。裡面唯一的一盤磁帶就是張學友的歌。
於是，在這條小路上，深沉而又激昂的旋律中被這樣幾句歌詞慰藉：笑眼淚光看自己/感覺有些寂寥/想起你愛恨早已不再縈繞/那情分還有些味道/喜怒哀樂依然圍繞/能分享的人哪裡去尋找/很想和你再去吹吹風去吹吹風/……
自然而然想起父親。從軍一年，那個還未退休的鄉村男教師離開了我家，來不及等我探親相見一面。得知如此悲傷的消息後，腦海裡總是回放我從軍時向他揮揮手告別的情景：我走得輕率、灑脫，而他的表情似笑似哭。那時他有點高血壓，有點手臂麻木而已……
後來，母親告訴我，在離開人世前的那段時光裡，父親常常向她叨咕一個夢：他夢到他的兒子整裝待發，已經到南京上軍校去了……
讓我們像從前一樣安安靜靜/什麼都不必說你總是能懂/想和你再去吹吹風/雖然已是不同時空……
每每幾句歌詞聽下來，我常常是淚流滿面。父親並不是理想的父親。作為老師，他沒教過我一天，哪怕幫我解一道數學題都沒有。作為父親，我犯錯時，他打在我後背的巴掌「啪、啪」有聲，猶在耳邊。
當然，父子相處，最多的時候就是相安無事。靜靜地活在一個屋簷下，我看他業餘時間種種菜、養養花、抽抽菸，而他知道我也正在安靜地寫作業、看小說、夢想著遠方。父子間深情地聊天或者絮絮叨叨幾乎一次沒有。
畢業後兩年的樣子，我喜歡上聽音樂廣播。某次，聽到音樂主持人介紹《想和你去吹吹風》是唱給父親的一首歌，這首歌情感深沉悲涼，而又昂揚向上。熟悉的旋律剎那間迎面鋪展開來，我又禁不住眼睛溼潤，跟著一起唱出聲：想和你再去吹吹風/雖然已是不同時空/還是可以迎著風/隨意說說心裡的夢……
假使如今不是夢，能長於夢幾多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