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散文】
黑仔
作者:周文中
每當天空飄著零星雪花的這個季節,我總是想起黑仔。時光在物換星移中消失,八年來我對黑仔的思念卻沒有一點點淡化,尤其是這樣的季節裡,一種隱痛總會在心底油然而生。
那年的初春,天空中也飄著零星的雪花,妻子從親戚家將黑仔 帶了回來。黑仔很小很小,估計體重不足一斤,一身的烏黑,沒有一丁點亮點。因為我討厭黑色,所以我很不喜歡這個小傢伙。那天晚上,黑仔在客廳裡吟吟亂叫整整鬧了一個晚上,儘管我十幾歲的兒子和我的妻子怎麼逗它,它依然躲躲閃閃,蜷縮在角落裡發出讓人討厭而又憐憫的聲音。雖然我並不喜歡它,但我能聽出來,那是它第一次離開親娘和兄弟姊妹發出的顫泣。
二十年來漂泊的歲月,二十幾年來的異鄉生活,我最怕的是狗,我最討厭的是狗。我曾無數次被狗擋之門外,也無數次被狗恐嚇。黑仔在我家一天天的長大,我從來沒正眼瞧過它,任憑它把尾巴搖的 再厲害,我也不會施捨它任何食物,我總喜歡把家裡剩下的骨頭故意在它面前扔的遠遠的,故意氣氣它。我把我對它那個類群的滿腔憎恨全部發洩在黑仔身上。
儘管如此,每次我下班回來,黑仔都能老遠就辨別出我摩託車的聲音,它總是衝出院門在路口欣喜若狂的迎接我,我也習慣性的使勁踢它兩腳。為了限制它的自由,我買了條鐵鏈把它拴在庭院中。每次我目光注視它的時候,黑仔總會抬起兩隻前腳活潑地搖著尾巴企圖討好我。
那是黑仔來我們家的第六個月的一天深夜,黑仔瘋狂地叫著,從未有過的瘋狂。全家人都被它的叫喊聲驚醒,我推開窗門,強烈的手電光下,樓下庭院中,黑仔已經拖著半截鐵鏈將一個黑影撲倒在地。那是一個偷雞的毛賊,被黑仔制服了。放走毛賊後,我第一次摸了摸黑仔的腦袋,黑仔高興的在我身上抱了又抱。
06年的初秋特別的悶熱,有天下午,我解開了黑仔的鐵鏈,摸了摸它光滑的脊背,拍了它一下「滾」,我示意黑仔可以自由的到外面去玩一圈。自從黑仔那天晚上有了英勇的表現後,我幾乎每天下午都會讓它自由的出去玩個吧鐘頭,黑子也很乖,從來不跑遠,只要我一喊它,它便會立馬回來 。我也會獎勵它一些從屠戶那要來的「棍棍棒棒」。可是這一天下午,黑仔剛出去沒多長時間就被鄰家的嬤嬤拿著棍子攆回來了。
黑仔犯了大錯誤,它咬傷了鄰家的雞。鄰家的嬤嬤在我家不依不饒,我父親好話說了一稻籮,最後賠了三十塊錢才了事。我氣的拿著捎條狠狠的抽了黑仔一頓,黑仔一個勁的哭,似乎很委屈。後來兒子告訴我,是鄰家的雞跑到我家菜園地裡吃菜,黑仔攆的時候抓傷的。可憐的黑仔萬萬沒有想到它闖下的禍卻給自己帶來了殺身之災。
第二天中午,我躺在椅子上看書,父親帶著一個中年人 進了院門,看著他手中拿的那把鉗套,我預感到黑仔完了。黑仔看到中年人本能的倒退了幾步,蹲在地上,用祈求的目光望著我,他以為我要救他,他或許太相信我。黑仔完全可以像那天晚上那樣掙脫鐵鏈,黑仔沒有反抗,黑仔裝進鐵籠的那一刻,我哭了。每當想起那一刻總是心酸。
如果父親不是一個老黨員,不是一個在農村當了三十幾年隊長的人,或許他就不會為了自己的顏面和所謂的自尊要了黑仔的命。隨著黑仔遠去的身影,父親的這一殘酷舉動把我曾經那純潔的嚮往帶到了九霄雲外,也讓我曾經那股沸騰的熱血在對黑仔的思念中漸漸消失的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