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文：劉攀登
我在蘇北的農村長大，我的職業是一名船員。
近兩年，每次上船後的頭幾個月，晚上經常夢到已故的奶奶。2013年9月，我結婚那天，我們一大家人在我老家拍照留念，那次也是最後一次和奶奶一起錄像了。
那時的奶奶雖然眼睛有點花，背也駝得厲害，但還能自己吃飯，還能拄著拐杖出門走動。
到當年十二月份我臨近上船前，聽說奶奶在村子裡溜達時摔倒了，一時站不起來，只能躺在床上靠他人餵飯，那時的我真的是太傻太天真，竟然一點不懂八旬老人臥床不起將意味著什麼。還天真的建議家人，等年後天氣暖和了扶著奶奶出來曬曬太陽透透氣，想著家裡有大爺大娘和母親照應著她我便放心上船去了……
但短短兩個月之後，我等到的卻是不幸的消息。
奶奶去世時，我還在船上，先前每次和家人用衛星電話聯繫時，總是不厭其煩地詢問奶奶的身體狀況，父母都說還是老樣子，讓我在船上安心工作。可誰知，變化竟然這麼讓人猝不及防。唉，當初只顧著外出工作賺錢，沒能夠在奶奶最後的日子裡，好好儘儘孝道，真的是令人後悔莫及，悔恨終生！
如今，在船上每天晚上躺在床上入睡前，腦海裡總是不停地回放過去和奶奶在一起生活的時光，那些時光，是那樣的親切而溫暖。
小時候，奶奶喜歡坐在院子裡摘棉花，我圍在她身邊無憂無慮地玩耍。還有每當過年時奶奶就給我們縫小紅公雞，公雞的嘴巴下面還叼著一粒辣椒籽，甚是小巧可愛。
春天的時候，奶奶經常帶我去趕集，見路上掉落著很多手指大小的像毛毛蟲一樣的楊樹花，我害怕不敢踩著過去，就讓奶奶背著走。奶奶在大爺家住時，每天晚飯後，我還要讓父親送我到奶奶那裡睡覺。半夜裡起來上廁所，害怕外面黑，又要把奶奶叫起來一起出去。
後來，上學時父母去外地打零工，奶奶就住在我家照顧我和弟弟。每天都是把早飯做好了才把我們叫起來，有時候飯做的稍微遲了些，我還當面埋怨她。
記得也是那段日子，某天中午奶奶在廚房默默地做飯，老奶奶在院子裡和我聊天，她忽然問我：你覺得是奶奶好，還是媽媽好？我不假思索地回答道：當然是媽媽好！奶奶也聽到什麼都沒說，只是悶頭燒鍋。
我不知道奶奶聽到這句話時，心裡到底是什麼樣的感受。如今，我好想再有人能當奶奶面問我同樣的問題，可再也再也沒有這種機會了……
後來上五六年級時，鎮上流行奶奶給孫子買碗買護身項墜。奶奶當然也給我們買了這些。後來又流傳說那種銀色項墜有毒，對人身體不好。我聽信了那些傳言，回家又當奶奶面埋怨她不分好壞地亂買，可奶奶還是什麼都沒說。
現在每當想起這事，心裡總有一種被掏虛的感覺，後悔那時的我太不懂事，對奶奶給予孫子的疼愛，是不圖任何的感激和回報的，而我，還認為奶奶做的這一切都是理所應當的。
奶奶疼孫子，並沒有指望我們能在她老邁體衰時，守在床前伺候她，也從未說過類似的話。不論她和母親吵多少次架，婆媳本天敵，卻從來沒有遷怒於孫子，對孫子發火，反倒是在面對孫子幼稚的責怪時沉默不語。
後來上高中時，我每月回去一次，上大學更是在寒暑假才能回家。
每次到家時，奶奶聽到我的叫聲，就連忙拄著拐杖從房間裡出來，用那雙渾濁的眼睛望著我打招呼，並用她那雙越來越顫的手拉著我，似乎有很多知心的話要說。
那時，我才留意到奶奶已是滿頭白髮，臉上的皺紋越來越多，背越來越駝，走路也越來越沉重，心裡說不出的心酸。
結婚前頭兩年，下船休假時，我還和奶奶同住在老家堂屋裡。有時早上出門前，我會先把被子搭到院子裡曬著，晚上回來時就發現被子上蓋著奶奶的幾個棉襖，那是奶奶怕我的被子受潮，自己又搬不下來，才這麼做的。
有一次上船前，我給了她幾十張一元的鈔票，讓她買些溜鄉小販的油條或者豆腐。每想到這裡，我內心就後悔至極。也不知道自己當初怎麼想的，竟然只給奶奶幾十塊錢！給她兩百兩千讓她慢慢花就不行嗎？
現在跪到奶奶墳前燒再多的紙錢，對她來講又有什麼用呢，那只不過是自求心裡安慰罷了！
再自責，再悔過，也再也找不到我親愛的奶奶了，未能向您老人家好好的盡孝，我將遺憾終生。我已經失去了孝敬您的機會，卻不能再一錯再錯！行孝且及時！您的兒子也都頭髮斑白，那我就把虧欠您的都拿去好好孝敬您的兒子！
泣淚成文，略表寸心。今夜就讓孫兒在夢中再見見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