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乖，很愛我」，是52歲的李凱瑚，提到自己兒子波仔時的口頭禪。
李凱瑚從去世的弟弟手裡，接手位於香港鯉魚門的 「銀龍咖啡茶座」，因為茶餐廳由她一人打理，所以又稱為「一人茶餐廳」。
波仔今年26歲，比她個頭高，喜歡倒騰電子產品，在一家店裡幫忙維修手機。
一場修例風波，撕裂了這對相依為命的母子。去年的中秋，他們的關係降到冰點，連一句話都不願說。又一年秋風起，波仔主動和母親提出一起吃飯，還送了一對母子同款鞋子作生日禮物。李凱瑚難掩內心的感動，「他終於又回到我身邊了」。
撕裂
破碎，從一場修例風波開始。
因為離異，從波仔4歲開始，便由李凱瑚獨自撫養長大。在李凱瑚心裡，「孩子在哪裡，哪裡就是家」。做過服務員、開過的士，李凱瑚選擇一個人撐起這個家，就是為了讓波仔過上好日子。不知道何時開始，家，碎了。她驚慌失措。
時針倒回去年6月30日，李凱瑚在香港金鐘添馬公園參加撐警集會，還將撐警海報張貼在自家茶餐廳的牆上。「撐警是我的心意，我只是表達我的心聲」。 李凱瑚說。
去年中秋，波仔哭著和李凱瑚說，「能否讓一步，可否不要支持警察，因為和我的政治立場很不同。」這時候，李凱瑚才意識到，她和兒子關係已經出現嚴重問題。
「去年6月參加撐警活動，直到去年中秋，有太多時間，我忽略了他。」李凱瑚悔恨不已。
此後，波仔漸漸疏遠了李凱瑚，甚至有一天，他和李凱瑚說，「媽媽，我不再愛你了。」這句話一直在李凱瑚腦海裡迴響。她形容，每響起一次，心就像被刀割了一回，血流不止。
無言
著名作家龍應臺在《寒色》一文裡寫道，「家，一不小心就變成了一個沒有溫暖、只有壓迫的地方。外面的世界固然荒涼，但是家卻可以更寒冷。一個人固然寂寞，兩個人孤燈下無言相對卻可以更寂寞。」
李凱瑚和波仔在同一屋簷下，從無話不說，到相視無言。
「我開始逃避，因為太殘酷，不敢直視」， 李凱瑚用忙碌來試圖忽視出現的問題。「我常常做著奶茶，就開始發呆，也不想回家。家成為了一個冰窖。」
李凱瑚寧願工作到凌晨3點，竟為了等兒子發信息問她，「怎麼這麼晚還不回來？」可惜，當時她並沒有等到。「那時候覺得自己很傻，並一度拷問自己，撐警察卻失去了自己的兒子，值得嗎？」
修例風波後，香港家庭撕裂的情況非常嚴重。有很多人跑到店裡，來跟李凱瑚訴說，「自己和孩子已經一年沒有見面了」。甚至有人已經放棄去修復這些關係，「他們很絕望」。
「我只能想像著他的內在世界，但是，我進不去。但是我不願意，看著母子一場的緣分，就這樣離我而去。」李凱瑚坦言，父母在教育這一塊的缺失，導致孩子沒有辦法懂得珍惜，是很遺憾的。她也更加堅定了支持香港警察執法的想法，她深知這些孩子都是被帶偏了，唯有「愛」可以感動他們。
溫暖
「波仔，我今天吃了一款奶油，口感超好的！」
「有那麼好吃嗎？」
「有啊，下次我帶你一起去吃！」
李凱瑚今年開始，主動尋找和兒子共同的話題。血濃於水的血緣，成為聯繫李凱瑚母子的紐帶。
對於李凱瑚來說，她要回的「家」，不是香港任何一個具體地點的家；她要回的「家」，是一段時光，一段和波仔相依為命，溫馨溫暖的時光。
李凱瑚還記得，在波仔10歲左右的時候，有一天她和往常一樣，工作到深夜才回到家。這時候，幫忙做飯的阿姨遞給李凱瑚一個剛煮好的雞蛋。
「說了很多次，我不喜歡吃雞蛋！」
「是我讓阿姨煮的，有營養，媽媽要吃！」
李凱瑚覺得，食物是一件奇妙的東西，會因為人而改變味道。「那刻的美味至今難忘」。
去年很多年輕人走上街頭，大肆破壞，李凱瑚也曾擔心到夜不能寐。「對我來說，幸福很簡單的，就是兒子早上和我說，『我出去了』，晚上回來和我說，『我回來了』。」
就算因為撐警，遭受暴徒的記恨，還收到了粗口辱罵電話，李凱瑚依然堅持著一個信念，並時時對兒子說，「要愛國愛香港，不能搞破壞！」
團圓
9月30日，一通電話打亂了正在店裡掛國旗的李凱瑚。
「中秋夜，一起吃飯，好嗎？」
「我和你外婆已經提前過了節了。要不我們兩人出去吃西餐吧？和老人家吃，吃中餐，你不喜歡。」
「不了，一家人整整齊齊過吧！因為我想見到你的心情，和你想見到外婆的心情是一樣的。」
李凱瑚坦言， 「我有些遲疑，因為他太久沒和我們吃飯了，我竟當場就哭了出來。」
今年，隨著「定海神針」國安法出臺，香港社會秩序逐步恢復安寧，一些年輕人開始反思自己的行為。同時，嚴峻的新冠肺炎疫情，也讓大家停下忙碌的腳步，倍覺家庭親情的溫暖可貴。愛，在逐步消弭裂縫……
她欣喜地發現，今年兒子會主動和自己說話，關心自己；他也沒有再反對自己撐警，也不會在社交媒體平臺發「仇警」的帖子；兒子自己賺錢，上繳家用，一起分攤租房費用……
中秋前，波仔還買了生日禮物，竟是一對母子同款的鞋子。「我的是白色的，他那雙是黑色的。」鞋子在粵語裡諧音「和諧」的「諧」，也有好「孩子」的諧音，李凱瑚感到意頭好，又窩心。
或許，李凱瑚並不在乎兒子送的是什麼。 「如果你深深愛著的人，想起你，給你挑選禮物，那份心意那份情，足矣。」
波仔年底就要結婚了，他還神秘地跟李凱瑚說，「如果到時候可以辦婚禮，我要對所有人，大聲說出最想對你說的話。」這讓李凱瑚特別期待。
中秋當晚，波仔帶了自己的女朋友回家。那一輪月，李凱瑚望了很久，看著家人圍坐在身旁，竟感到從來沒有一刻，像今天這麼圓……
南方日報記者 沈叢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