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大雪節，我攜妻子一同晨練，漫步在公園小徑，一陣冷風，便覺寒顫，幾片銀杏葉隨之沙沙落下，有兩片飄落在妻子發上，像兩隻金黃的蝴蝶靜靜的在留戀沉思。又見草坪上，落葉層疊，如少女頑皮不幸弄溼了心愛的花裙，晾在地上，讓陽光溫柔地曬乾。海棠樹的葉子如彩色的雲在地面漫沿，梧桐的葉子打著旋漂依依不捨離開枝頭，有的落在河面上像一隻小船，斜身回首徘徊，不想離開生他的故土。重陽木的葉子緊緊圍在樹根，盡顯對主人的耿心，樹卻顯得骨瘦挺撥了。我好奇地檢起幾片銀杏葉，吹了灰塵凝視，仿佛從它紋理裡找到了神密的答案。為什麼春日青青，葉子層疊，如熱戀中的少男少女顧盼笑兮，突顯生命的朝氣，盡有熱風冷雨，不屈地伸張大自然的公平正義。為什麼夏日繁茂，興奮敘說歡樂的心事，特別是那石榴樹，枝牙交錯掛起燈紅絲綠，形成了天然亭閣，鑽進去就像徜徉在元宵節的燈街，心隨之閃爍而豁然開朗了。為什麼未覺池塘春草夢，階前梧桐已秋聲，在涼爽的秋意裡，享受五色斑斕的旎麗，深情地暢懷詩與遠方，詠嘆這滴彩濃稠的秋聲賦了。紅黃金紫的落葉，宛如一首厚重的音樂聲中，跳出一群旗袍少婦，給這靜冷的晨光，增添了迷離的朝霞。
我輕輕地把幾片葉子裝入懷中，深知他葉片裡含著春的嬌羞，夏的浪漫，秋的靜美，冬的壯烈的情感基因。我思想著把一片葉子夾在《紅樓夢》的書卷中，讓林妹妹惜憐暢吟他的命運何方？讓他的靈魂在夢中，也有微香的緋紅的微笑。把另一片葉子夾到《西遊記》書頁裡，讓猴哥哥穿過火焰山時，從腰裡撥出一吹，讓他變成蒼翠的綠洲，給取經人一陣渴望的清涼。把最後一片裝在我的詩集裡，讓他的品德和靈氣，給筆者燥動的寫意裡，培育一股沉著擔當自然灑脫的魅力，讓詩詞的格調寧靜而致遠。妻往前行，說盛夏荷塘含露吐翠已不在，遞目尋覓輕風花影，滿眼卻是遍地流彩的葉，一片片一堆堆，十分壯觀。我放眼天空，隨風又移來幾縷淡雲，隱約有大雁的徵鳴，我猜是太行染葉已落，雁陣南歸了，我的思緒也隨而飛遠。
古往今來，文人騷客望之葉落而憂惆傷感，甚者淚崩。如陸遊的《落葉》中「……無端木葉蕭蕭下，更與愁人作雨聲」。「……昔時可藏鴉，今欲不庇蟬"，其意婉惜惆悵。宋朝王沂孫寫的詞中「蕭蕭漸積，紛紛猶墜，門荒經悄。渭水生風，洞庭波起，幾番秋杪……亂影翻窗，碎聲敲砌，愁人多少，望吾廬甚處，只應今夜，滿庭誰掃？」。聽之令人悚然悽涼，哀婉情鬱。但筆者觀賞葉落之時，怦然心悅。他那凌風瀟灑，自由式，嫵媚式，雪飛式，瀑布式，嫦娥舒袖式，蝴蝶式的飛下，是那麼坦然安寧，落在大地懷抱，直至把大地染成彩色。一群雀鳥穿盤林間，在給紅葉伴舞，我第一次深感葉落情景是這般壯麗，有一種情愫震撼著我的心。踏在落葉之間，人與自然融為一體，深感境界至高無尚。我讚美落葉，因他的色彩裝點過江山，飄落的韻律充滿晚秋的靈動。因他不留戀枝頭的繁華，不誇耀自綠甘願襯紅的丰采，在冬風塵埃中翹首望天，無撼地靜觀枝頭挺撥的英姿，永不忘記自己歸宿，自勉著「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的箴言，翩然離去，情深何堪？……
又一陣細細的簌簌聲，打斷了我的遐思，幾片飛葉如天女散花落在我後肩，抖脛甩葉，忽然覺得不是當年那個火一樣的青年，在風中狂奔，宇宙浩渺，時光流水，眼角己有紋跡，對未來之心中大夢未圓，鬢髮己先斑。望葉之飄下，感懷萬千，他雖無飛娥撲火的壯觀，也沒有獅子座流星雨划過銀漢的輝煌燦爛，更沒有太行春花飛落的豪放詩篇，他生命雖有平凡卑微，但他是偉大的，永恆的，深情的，壯懷激烈的，正所謂「凌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落葉是一抹夕陽的餘輝，黑暗過後，他會默默深情地培育岀一個千樹萬樹繁華似錦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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