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ris Evans,憑藉「美國隊長」而成為好萊塢一線明星的演員,在全球觀眾心目中,長久披掛著具備神話色彩的外衣,而生活中的他卻是喜歡研究心靈救贖、關注靜念的男子。
或許是意識到「神話」的虛無以及超級英雄角色的「雙刃劍」屬性——贏得巨大聲名的同時,演員須面對角色定型所帶來的限制,他曾在多部影片中努力試圖掙脫英雄形象,與此同時,隨著心心念念的導演處子作的順利問世,他的另一條道路——導演事業已漸明朗。
人們消費的神話是在次級指意系統或內涵層面上生產出來的。神話包含了一整套觀念和實踐的意識形態,那些感覺、評價、認識和信仰模式,與社會權力的維和再生產有某種關係。
——Roland Barthes
Chris Evans大片的精彩拍攝花絮
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Stan Lee為對壘DC漫畫,塑造了一個類超人的、融合海格力斯和參孫形象、身著馬戲團飛人一般彩色緊身衣的卡通形象,美國隊長(Captain America)。不同於來自氪星的超人的是,他既沒有超能力,也沒有外星身世,名氏中標註的國籍註定了他的形象與二戰期間美國外交態度和盟軍正義形象息息相關。成長在布魯克林的羸弱少年Steve Rogers本是個被霸凌的存在,借著超級血清,強化了新陳代謝,方能將肌肉中的乳酸等足以造成疲勞的物質完全代謝,每秒跑速可達26.6米。得益於1940年代、1970年代的數次銀幕形象並未達到超人、蝙蝠俠級的辨識度,Chris Evans,在大多數人的心中,可以和美隊畫上等號。
然而, 當一身寬鬆黑色長衫長褲的Evans站在影棚的滷素冷光下,很難看出那舉世知名的三角肌和胸大肌。有著小臉龐和意外的小骨架的Evans顯得比銀幕中身著美國國旗色服飾的那位大英雄體型要小些。白色強光令尚處於時差中的男主角感到不適,他扭頭對自己的經紀人說了一句,請讓他們關掉吧,退一步,在隔板造成的陰影間站定,低垂睫毛,靜靜地再不言語。這一刻,他是一位非常職業化的好萊塢演員,與角色中那位陽光的緊身衣英雄完全不同。他自己也這麼說,如果硬要選,玩世不恭的霹靂火更似他。
而那一襲人們太過習慣的長衫也完全抹殺了Evans露出文身的可能性。無論《美國隊長》或《神奇四俠》,扮超級英雄的時候,他按慣例脫上衣,但文身總是被遮起來的。自我的標記只能在數部代表他的自我戲路探索的影片中得以顯露一二,諸如《穿孔》(Puncture),他扮演的涉毒律師躺在汽車旅館的有可疑跡子的床單上,上半身紋身暴露無遺。
據聞,他的文身數量不少,細究起來,很有趣,Evans幾乎將他生命中重要的人都文在了身上。左手臂肱二頭肌上的公牛代表金牛座,他母親的星座, 右邊同樣位置文著「Loyalty」(忠誠);右腳踝上的一連串首字母代表他的兄弟姐妹。這,倒是典型的美國宣揚的家庭觀念,他是個哪怕前往奧斯卡獎頒獎禮也要帶上母親的男人……此次來滬,親弟弟Scott Evans也跟隨而至。除去家人,他文在腰肋部的句子銘記著另一個人物:「在記憶裡,巴利斯與我永在(In Loving Memory, Bardsley, With Me Always)」——以懷念他因越野事故離世的最好的哥們。
大約在心臟的位置,Evans文了一整句來自埃克哈特•託利(Eckhart Tolle,靈性導師)的箴言,可見對其重要性:「當你失去了內心的平靜,便失去了自己。當你失去了自己,世界也會把你遺忘(When you lose touch with inner stillness, you lose touch with yourself. When you lose touch with yourself, you lose yourself in the world)。」或與其深入人心的男性形象不符,但他的確是喜歡研究心靈救贖、關注以靜念改變負面情緒的那類人,還經常說起,其終極人生目標,包括職業生涯的目標之一,是幸福。起先,漫威(Marvel)帶著九部美國隊長參演的電影合約找到他,他的反應竟然是拒絕,大概是感到了靜念無法化解的壓力。為說服他,漫威隨即將合約縮減到六部。連Evans鍾愛的家人也問他,不接這個角色,真的是正確的決定嗎?2014年的採訪中,他坦言,漫威合同的壓力令他進行了一段時間心理諮詢,以調整自己的狀態。Evans這一代成長期的好萊塢演員,不同於Mark Hamill時代的演員,搭上超級英雄電影,對於名聲而言大有益處——他的第一次國際宣傳巡迴旅程和第一個由工作室提供的私人教練,都得益於2005年的《神奇四俠》。但,也就是霹靂火的經歷,大致讓他意識到超級英雄的角色是把雙刃劍,必須因此面對隱私的喪失以及角色定型所帶來的演藝事業限制。
2005年後,《冰人》中他以胡楂和長發完全掩蓋自己的外貌;在奉俊昊的《雪國列車》和Danny Boyle的《太陽浩劫》裡,雖演出並沒有脫離力量感男星,但兩部戲中他絕對掙脫了卡通意味的冷峻和暴虐,明顯是努力多方嘗試戲路。後Evans接到了鋼鐵俠本人的電話,Robert Downey Jr.在電話裡說:「你可能不喜歡你曾經的經歷,但你知道嗎,這件事的重點是,它能為你提供其他各種便利。」這是鋼鐵俠的肺腑之言,《福布斯》近日發布的2014年下半年全球演員收入榜單上,Downey Jr.是全球收入第一的演員。電話後,皆大歡喜,現在的Evans在採訪中反覆表示,認可自己的超級英雄生涯。事實上,這的確給他帶來了便利,依靠美國隊長的強大號召力,他終於拍成了自己心心念念的首部導演作品《午夜邂逅》(Before We Go),雖評價平平,但是這部習作電影在數字頻道上檔三周後,點播率就位列Rentrak數字電影總榜的前20,iTunes上點播率上升到前五。
回過頭來看《復仇者聯盟2》票房,北美市場達到4.54億美元,為中國內地暑假檔則貢獻了14.6億元人民幣(約2.3億美元)的票房,排名同期第2,僅次於《捉妖記》。從某一角度講,《復仇者聯盟》是美國這個歷史短暫的移民國家打造的民族神話和文化輸出。美國隊長誕生於二戰,英國科幻小說作家、評論家、學者Adam Roberts曾分析緣由說:「這一喻象誕生於文化焦慮、理性痛心於流血漂櫓的二戰,憂心於核毀滅,並對日益增長的物質充滿負罪感,後者能夠作為『救世主』紓解所有這些憂慮。」21世紀後超級英雄電影迅猛發展的黃金十年,正是9•11事件、伊拉克戰爭和金融風暴令美國夢逐漸暗淡後的十年;末班車的美國隊長和復仇者們,誕生於歐巴馬政府上任的黃金時期,與其合作和制衡的治國策略不謀而合。
這一切完全符合Roland Barthes的基本觀點,大眾文化的運作跟神話類似,以前由神和史詩來推行的文化工作—教授公民社會價值觀、提供共同語言,現在成了電影明星和廣告人的工作。少年時並不愛看漫畫的Evans,起先和現在,都強烈感到自己被披上了神話色彩的外貌,經過了五年,他已經習慣了這種類似於《迷失東京》中Bill Murray的飄浮感,他不知自己的飄浮能持續多久,畢竟美國隊長並不會飛……所以近期,他與漫威的合同似有瓦解的意向,他也一直在思索自己的導演事業—另一條出路。而在我稍稍向他抱怨,這是我第一次受到嚴密把控的採訪—黑壓壓的影棚中央,工作人員以泡沫塑料隔板構成了一個大約3米5米的「盒子」,入口處佇立著特聘外國保鏢—Evans習以為常地對我聳了聳肩。影棚光線終於暗了一些,他回到接受採訪的位置上,面色柔和起來。
MW = Modern Weekly
CE = Chris Evans
MW:你認為,美國隊長更愛誰?卡特?黑寡婦?還是巴基?(皆為《復仇者聯盟》劇中人物)
CE:巴基,我猜。美國隊長當然愛所有人,只是所有人之間,只有巴基是聯結他一生的朋友。
MW:與漫威的六部電影合約將完成?
CE:六部電影,已完成兩部《復仇者聯盟》,《美國隊長》三部曲的最後一部拍攝任務已收尾,我的任期明年基本完成。回頭看剛籤約時我的所有猶豫、焦慮和擔心,以及發生巨大變化的這五年……事實上,此時是我人生最美妙的一個季節,我覺得是上帝給予的祝福。
MW:你曾經表示,想從鏡頭前退休,你對媒體說:「覺得自己不會在沒有合約限制的情況下這麼渴望角色了。」意思是卸任美國隊長後打算退居幕後?
CE:這句話是個誤會。五年前籤下六部合約後,我對媒體說,未來(五年),就是完成漫威的合約,除此之外還打算開始我的導演計劃。不知道怎麼的,被曲解成拍完漫威,就只做導演了,甚至許多媒體用「Chris Evans暫緩演繹事業」做大標題,令人聳動。表演是我最初的對這個行業的熱情。我進這一行,是受家裡影響,小時候姐姐Carly和我在一個學校,那時候,看她下課後忙著趕去戲劇社團排練,好像很享受的樣子,至今她還在麻薩諸塞州的劇院裡。人就是很容易跟著自己家人的職業路線做選擇,所以在我大約10歲、11歲的時候,也登臺表演了,而且,覺得挺不錯的。老實說,每次詮釋新角色,我都會愛上演的那個人、愛上那部電影。演戲應該是我的本命。雖然現在的我,總希望能休息休息。
MW:休息?
CE:嗯,我很想回去麻省,回去我出生的地方。好像我從來都沒離開過那裡……休息,和家裡人待在一起,麻省風景非常美。大概就是想過一過普通人的日子,隨意地見見朋友,保持低調。
MW:可能,過一陣子你會覺得無聊。
CE:很有可能。
MW:美國隊長之後,如果有機會再次挑戰超級英雄角色,你願意嗎?
CE:遇到好角色尤其是好導演的話,還願意再次嘗試的。超級英雄並不好演,塑造一個角色,絕不僅是打造一身肌肉就行的。我選角色主要取決於導演,會講故事的人,有好故事。當然,在超級英雄中,我肯定不會出演James Bond,他是個太典型的英國人了。
MW:讓你挑戰一個出人意料的壞人呢?比如奧創(Ultron)?
CE:我可穿不進James Spader(奧創扮演者,近期飾演《黑名單》中的紅魔)的鞋子。當然,我願意嘗試所有類型的角色。
MW:在你詮釋過的所有角色裡,你本人更接近哪一位?
CE:絕非美國隊長,他是個比我好太多的男人。是霹靂火(Human Torch),應該是他。
MW:他是個花花公子!
CE:看起來是個花花公子。我想他喜歡花花公子的外殼,懂我的意思嗎?當然,我不覺得自己還有機會再演霹靂火了。
MW:回到幕後的話題上來吧,你為了做導演似乎做過不少努力,在你主演的《愛情碎片》(Playing It Cool)演職員表裡,我發現你同時也是執行製片。
CE:哦,你看過……不過我並沒有做多少事,劇組給我一個抬頭而已。執行製片是一個需要做大量細節工作的活,起初我是想學習一下。
MW:隨後,就籌拍了你的導演處女作《午夜邂逅》?
CE:那是在前年8月,拍攝完《美國隊長2:冬日戰士》後,我們立刻開始前制《午夜邂逅》,那年末用了19天拍攝。其中2天是在紐約中央火車站的拍攝,呃,我為什麼要挑戰紐約!製片人打電話威脅我,你知道在中央火車站一天的拍攝費用是多少嗎?大約3月我就要進《復仇者聯盟》的組了,所以,整個春天我都在努力達到滿意的終剪。
MW:同時也是你自己主演。
CE:是,導兼演。片子全是對白,演戲的時候我不能站在監控後面控制自己,成片的四五分鐘內容,我來回跑著看,拍很多條。粗剪的時候,看著我自己的各種小動作真是……還好,片子最後還是成形了。
MW:而且賣得很不錯,恭喜。你也做了剪輯的工作?
CE:謝謝。做了一部分,擠在聖誕節和新年假期期間,我在家用iMovies(蘋果公司出品的簡易視頻編輯軟體)剪了三四十個片段,只是把一片和另一片碎片拼在一起,純靠感覺。關於iMovies ,我是臨時上YouTube找教程學的。說實話,剪輯與執導筒是完全不同的工作,經過這次經歷,可以說,是我最喜歡的環節了。
MW:聽說你通過Skype找到了你的剪輯師,真的嗎?
CE:對,還是《美隊2》的拍攝的期間,我離不開劇組,就通過Skype 聯繫了幾位剪輯師。
MW:為什麼你的第一部導演作品,選擇拍了一個浪漫故事?
CE:2007年我的團隊給我看了這個劇本,他們知道我的口味,我喜歡對白多的本子,喜歡看浪漫愛情電影。我很感性,一部分的我是浪漫主義者……不過,最根本的原因是,這是一個菜鳥導演好掌控的本子,不需要大口大口啃,可細嚼慢咽。
MW:Richard Linklater的《Before》三部曲,對你是否有借鑑意義?
CE:當然。他完美地講述了邂逅,一男一女,交談,從完全陌生到短暫地經歷了些什麼,直到留有餘味地分開。我最喜歡的是第一部,第三部裡則有著太多現實的衝擊。
MW:劇中與前女友重逢的心碎場景,是否從真實生活中有所借鑑?
CE:有個我曾講過的故事。17歲的時候,很年輕,那時候的女友在高中舞會上把我給甩了,她帶著抱歉的神色向興高採烈的我走過來……之後我的記憶就是第二天早上睜開眼,正躺在舞會前的大草坪上,心碎。少年時心碎的經驗很棒,你可以把這些感情儲存起來,用在演的時候。現在不會那樣了,我不那麼年輕了。
MW:為什麼選擇Alice Eve做你的搭檔?
CE:我認識一大堆女演員,這當中她的形象最符合這個角色,聰明、良好的教育背景、與我相處和諧,銀幕上她的臉非常可愛。
MW:你的第一部作品賣得很好,可以透露下一個導演計劃嗎?
CE:大約下個春天某刻啟動,現在我不能告訴你更多細節,但我希望比拍兩個人更多。
MW:作為Gucci Guilty古馳罪愛淡香水的代言人,由你主演的香水廣告的導演Frank Miller極具個人風格,而你的導演風格又是什麼?
CE:我的風格,對我而言是還在建立,今天或者明天會給予不同的靈感。挑戰、新鮮感對我來說非常有趣。在某一程度上,我是個控制狂,我很明確自己要什麼。當然我絕不是大喊大叫的控制狂,我要做的就是挖掘出劇組每個天才腦子裡的主意,選擇我認為最佳的。
MW:你的小弟Scott此次與你同來?
CE:對,這會兒,他趁我工作就自己溜了,大概回酒店補眠吧。Scott也是演員,他還在好萊塢堅持著。
MW:最後,是否可以給他和許多年輕人一些演戲的建議?
CE:關於演戲的建議?我實在不能給出什麼。很多時候,問題並不在才華這件事上。洛杉磯聚集了太多漂亮的富有天才的人,在那裡同時也有太多機會,無止無休的試鏡,試鏡!試鏡對我而言是個噩夢,我一到那,大部分時候就在出汗,一緊張就冒汗。如果遇到合適的角色,試鏡氛圍一切都那麼和順,你會明確看到自己與角色間的火花,那就是中了,其餘的大部分時候你的腦子都是一團霧,你坐在那出汗,你想,哦。其實運氣和才華一樣重要。我覺得自己的運氣還不錯,僅此而已。
本文內容來自《周末畫報》第878期生活版
攝影:許闖
形象:Tim Lim
採訪、撰文:阿狸狸
妝發:Jenn Streicher
攝影助理:楊錦龍
形象助理:Meko Lin、Even
編輯:唐卓偉、Klaire Chen
全部服飾來自於Gucc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