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

2021-02-17 火星的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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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石獨步∆(來自豆瓣)

來源:https://www.douban.com/note/794358118/

《鐵道銀河之夜》1985版本劇照-康帕內拉

除夕夜的晚上,我在一個朋友的聚會上。這個時候,大家都有些微醺了,開始滔滔不絕說聊起自己有興趣的話題。漸漸地,大家也都熟絡了起來。我的朋友因為是這場派對的發起人,所以她一直忙裡忙外地招呼著大家,以至於我幾乎無法和她說上超過五分鐘的話。我倚在沒人呆的窗臺上看著我眼中所能看到的所有室內風景。大家都沉醉在自己新建立的小圈子裡,而這個小圈子是他們認為的、整個屋子裡最安全的地方。我有些想離開,但好幾次還沒來得及和我朋友道別的時候,她又折到別的地方去忙什麼事情了。就這樣來回了好幾次,對於離開的打算也只好作罷。但是這樣封閉卻又熱鬧的環境,讓我的孤獨感變成了更加厚重的影子,拖拽著我不肯鬆手。我又踱步到廚房,給自己倒了半杯子不加冰塊的威士忌,咕嘟咕嘟一口氣喝下去,想靠著酒精的力量讓自己變得健談些。然而,除了這令我喉嚨灼熱的熱流湧入我胃部之外,我並不感到有任何醉意。無法融入人群的狀態仿佛是一雙有力的雙手,緊緊地抓著我的腦部,讓我不得不保持著清醒。正當我準備再為自己添上一杯約翰走路時,喬伊進來了,她就是這個派對的發起人。還是如之前,未等我說出告別,喬伊就先開口了:「凱西,我忘記在小區門口的自提櫃裡拿我買的糖了,可以幫我去拿一下嗎,我實在走不開。」 她把取件碼寫在了藍色的便利貼上遞給我,我機械性地點了點頭,不管怎麼樣,總算是可以稍微透透氣了。我又喝了幾口酒,便穿上外套準備離開。我站在門口時,沒有人注意到我的離開。每個人的臉上都透露著粉紅色的歡愉,而他們所擁有的歡愉,是我從未品嘗到的一種集體下的存在感。

除夕夜的晚上路上已經沒有什麼人了,我好似一個野鬼一般在街上遊蕩著。皮鞋打在柏油路上的聲響都聽得清清楚楚。不一會,我就走到了自提櫃前,取走了喬伊的糖果。然而,我並不想回去。既然溜出來了,我便打算再在外頭多呆一會。我拖著鞋子,慢慢沿著馬路走著。陸地上還有上午下過雨的痕跡,隨處可見的池塘映襯著冬夜的陰冷。這個已經沒有任何新年氣息的新年前夜,野鬼一般的我感到了極大的恐慌,說不定在這樣陰森寧靜又漆黑的新春前夕,被人殺死了也是有可能的。但和剛才在室內格格不入絕望的心情比起來,我更願意在這裡受盡寒風,踏入夜的最黑處。

又走了大概十分鐘的樣子,我看到了一家便利店。謝天謝地,我小快跑地奔過去,裡面的兩名店員在忙碌地整理貨物架,好似今晚的狂歡與他們毫無關係。我在便利店裡買了一瓶梅酒,打算坐在那裡喝,本以為用餐區域空無一人的我,卻看到在角落有一個貓男在那裡獨自坐著,好像在等誰。我正打算在離他遠一些的位置坐下的時候,一個身穿深綠色毛呢制西裝的貓男起身了:「我等你好久了,凱西小姐。」 「我?」 我驚愕的看著貓男。貓男的毛髮是灰黑色的,眼睛呈黑綠色。我將信將疑地移動到了他的桌子那兒,在他跟前坐下。他看了一眼我買的酒,「大人怎麼都愛喝這東西。」 我撓了撓頭:「它讓你感到幸福。」 「即使是虛假的幸福?」 「那真實的幸福又是什麼呢?」 貓男想了想:「大概是有責任感在的幸福吧。」

貓男的肉墊撐著他的臉,眼睛看著側邊,仿佛還在想著這個問題。「那個...你怎麼會認識我呢?」 我看他依舊沒有動作,便主動開口問了。對於這樣的社交,我竟然一點也不害怕。「噢,你不記得我了?我是康帕內拉啊!」 「啊?康帕內拉?!你不是...你不是已經...」 「你不是在我好好的在這裡嗎,凱西小姐。」 康帕內拉笑了一下。「那...那喬巴尼呢?」 「我打算先來見你,再去見他的。」 「噢,是這樣啊。」 我點了點頭,但卻不知道他為什麼要見我呢?

我打開剛買的梅酒,喝了幾口,壯著膽問到:「可你為什麼要來見我呢?有什麼事情嗎?」 「除夕夜一個人在外面晃蕩也真是少見吧!」 對方平靜地說道。我尷尬地笑了笑。「所以我想帶你去鐵道銀河坐一站,我希望你能快樂些。」 「什麼!鐵道銀河??這麼說,康帕內拉,你是沿著鐵道銀河來的?」 「那是當然,否則,我怎麼看到你一個人可憐兮兮的在街上亂晃呢!」 我激動地說不出話來,真不知道在鐵道銀河穿梭是怎樣的感覺。「來吧!」 康帕內拉伸出了肉墊,我牽住他的手到了便利店外門口。大概走了十幾米的樣子,一股奇臭難聞的公共廁所氣味滲入鼻腔。「氣味很難聞吧?...但也只有這樣才不會被發現!」 原來這是上車點。康帕內拉打開公廁門的時候,廁所的氣味就消失了,公廁一下子拓展成長方型的車廂,裡面是綠皮軟座,空無一人。我不知所措地跟著康帕內拉,因為我不知道我應該坐在哪裡。「啊,凱西,就是那裡!」 他帶我到了7號車廂的17號座位坐下。這輛車看不到車頭和車尾,甚至都聽不到車輪的聲響,但確實是在顛簸著。康帕內拉在我身旁坐下,便不再和我說話了。我側著身體望著窗外,看到自己正經過自己剛才從喬伊家走向便利店的路徑。我發現,喬伊站在小區的自提櫃這裡,好像是在找我的樣子。我對她用力揮手,可是她好像完全看不見我。轉瞬之間,窗外就呈現出一顆巨大的土星,過了一會我才發現,原來我們正沿著土星的光環馳騁著。這個環正通向著水銀色的銀河軌跡。散漫在道路兩邊的銀色石子在夜色的布景裡讓整個夜空變成了浪漫的宮殿。而這路途中我不覺已有了困意,大抵之前的酒精開始奏效了。迷糊中,我靠著康帕內拉的肩膀睡著了。不知過了多久,感到車身一晃,我從夢中驚醒。「我們到站了。」 康帕內拉起身對我說。我擦了擦嘴,隨他也起身。只見他站在原地不動,忽然我座位旁的車窗變成了車門,打開了,我跟著他出了去。整輛車竟然不等我們就開走了。在我正擔心著等下怎麼回喬伊家的時候,康帕內拉示意讓我跟著他。我抓著他的肉墊,往前走著。這裡一片漆黑,我看不到任何東西,就連聲音都沒有。「這是哪兒?」 我問。「你一會兒就知道了。」 只見腳下的道路慢慢地被暖黃色的燈照亮,而腳邊也出現了熙熙攘攘的花朵。直到整個眼下被照亮的時候,我發現我已隻身於一片一望無際的彼岸花叢。然而在這裡,我卻感到無比安心,甚至有一種即使永遠在這裡也無所謂的感覺。我在花叢中央,閉著雙眼,竟然莫名其妙地流淚了。康帕內拉坐在我身邊不說話。「康帕內拉,要是我回去告訴他們我今天見到了你,還坐上了鐵道銀河軌道的行駛列車,他們,我是說喬伊他們,還有在場的大家,會相信嗎?」 康帕內拉還是不說話,我想他大概是不忍心告訴我答案。不過這一切都不重要了,康帕內拉也躺了下來,我靠著他軟乎乎的身體,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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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喬伊屋子的時候,大家依舊那麼開心的說聊著,我奔向正在給茶壺添水的喬伊,對方嚇了一跳:「你怎麼去這麼久!我以為你出了什麼事情。」 「我...我迷路了...就耽誤了點時間...」 喬伊將信將疑地看著我,拿走了我手上取的糖。我又回到了窗前的位置,這個時候我已經不在乎自己的孤獨了,因為我知道,此刻,康帕內拉正在鐵道銀河上在意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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