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先說一個關於董小姐與電飯鍋的故事。
話說今年大佬們時尚時尚最時尚，是唱歌。國民公公王健林就在企業年會上高歌一曲：「我要從白走到黑」（假行僧）。馬雲也唱過，「鋼鐵鍋，含眼淚喊修瓢鍋」（海闊天空）。格力董事長董明珠坐不住了，雖然歌喉實在不咋地，62歲的董小姐通過微信公眾號「董明珠自媒體」發布了一首改編歌曲：因為愛情。
歌詞寫道：「給你一個電飯鍋視頻，聽聽他們用後的心情……」（呃）
董小姐希望這首歌能製造一個朋友圈的爆款，借勢推廣一下格力新開發的電飯鍋產品。不想，這為她惹了一個大麻煩。
歌，不是隨便唱的。你在內部年會上嚎一嗓子也就算了，但如果把音樂作品用做了商業用途，那便踩到了中國最敏感的一個領域：版權。
董小姐這首為產品打廣告的改編歌曲，讓詞曲作者小柯看到了。盛怒之下，他把格力和董明珠告上了法庭，直接索賠500萬。當然，董小姐立即公開道歉了，但至於賠錢嘛，呵呵。
事情很小，問題卻很大。董小姐一直標榜「中國製造」，也就是原創精神，而非山寨精神，這是格力品牌中最可貴的一部分。但這次，卻自己打了自己的臉。
當然，事情遠沒有這麼簡單。
打官司過程中，人們發現，整件事跟格力電器壓根兒就沒關係，格力屬於躺槍。這完全是董小姐的個人事務。因為發布這首改編歌曲的微信公眾號「董明珠自媒體」，運營主體叫珠海喜馬明珠新媒體有限公司，不是格力所屬公司。
而這家公司，是董明珠以個人名義與外人合作開辦的。也就是說，這家公司雖然也承接格力的產品推廣，但其實跟格力沒有直接關係。說白了，這是董小姐的一個私密的後花園。專門成立一家公司運營董小姐個人公眾號，其實是為董小姐的網紅之路鋪路，與格力無關。
所以有人評論說，董小姐不僅該向原來的詞曲作者道歉，也應該向格力道歉。作為格力的董事長，因為自己的任性作為，讓格力背了輿論的黑鍋，也損害了格力的利益。
董小姐有沒有在內部道歉，拆姐不知道。這件事也過去幾個月了。之所以現在提起，是因為最近，董小姐內心的野馬又開始躁起來了。
眾所周知，格力最近處在風口浪尖，主要有兩件事。一是董明珠在股東大會發飆，其主導的格力投資電動車製造公司珠海銀隆的方案，因為部分股東的阻礙而作罷。
二是格力被野蠻人敲門，寶能姚振華和他的前海人壽低調增持格力，讓監管層震怒，一番「妖精論」之後，對險資的整肅行動開始。姚振華也被嚇傻了，保證不再增持格力。
但事情還沒有結束。董小姐對珠海銀隆是真愛，是格力股東也擋不住的愛。
這兩天，董明珠以個人名義投資珠海銀隆，還拉上了好哥們兒王健林等人作陪，獲得了珠海銀隆22.4%的股權。而王健林也是有錢任性，他說自己沒有對珠海銀隆做過什麼調查，完全是基於對董明珠的信任，一下子就砸出去5個億。
有才的網友們還擬了一個段子：男同胞應該明白，女人如果想買什麼東西，攔是攔不住的。如果她真的想買，你又不給買，自然有隔壁老王幫她買。
二
但這一絲違和感是什麼呢？
眾所周知，跟首富王健林的身份不同，董明珠雖是格力的董事長，但屬於管理層，是上市公司高薪聘用的職業經理人。在角色上，董明珠更像王石一些。而且，他們作為自家企業的精神偶像，也都痴迷於自己頭頂的克裡斯瑪光環，也都有一顆不甘寂寞的心。
在上市公司之外，以個人身份投資一個造車事業，這屬於董小姐一個小小的私心。但對於上市公司格力電器而言，意義就不同了：你接受上市公司高薪聘請，可不是讓你去造車的。
作為掌舵者，你對造車事業多一點關心，則勢必對格力少一點在意。這種身份上的衝突，董小姐該如何調和呢？
事情很小，引申出的問題卻很大。
格力電器的管理層可以包容董小姐有一片自己的後花園，但不代表所有的股東方都願意。說白了，如果哪一天，股東方打算逼宮，這些都可以成為說辭。作為職業經理人，董小姐犯了一個和王石同樣的忌諱：自私。
各位看官應該還記得，萬科管理層與野蠻人戰鬥得最激烈的那段時間，外界對王石最主要的指責，就是自私：你作為上市公司的董事長，常年不在公司辦公，把主要精力用來登山、遊學、賽艇，以及跟田小姐談情說愛，每年還從上市公司拿千萬級的薪酬。憑什麼？
還有，萬科管理層通過事業合夥制，成立資管計劃通過槓桿低調增持自家股票。這些，是寶能系對萬科管理層攻擊得最多的地方。說白了，因為管理層也有著自己的私心，這讓野蠻人在道德指責的高地上，變得不那麼「野蠻」了。姚振華聰明地抓住了這一點。
所以當野蠻人撞開萬科的大門，監管層屁都不放一個，但一碰格力，就炸了。在道義層面，格力真的就比萬科高一個等級嗎？其實未必。
管理層都有私心，只是有的比較隱蔽，有的比較招搖。有的在用私心維護公利，有的卻以公利的名義中飽私囊。
你發現沒有，王石又變得低調務實了。他重新回到辦公室，重新參加管理層各種會議，奔走於各大機構，為萬科管理層拉票。感謝野蠻人，感謝危機感，讓王石重新忙碌。但其實，只要還沒有退休，作為職業經理人，這些都是應該的。
當然，野蠻人也有著自己的私心，而且作為資本，自私的本性往往更加赤裸。
你以為寶能系作為大股東，就能代表所有股東的利益？太天真了。保險資金只是工具，寶能本身所擁有的其他資產，需要一個資本的溢價，這才是動機。從姚振華血洗南玻A就能看出來，他需要的是上市公司實實在在的控制權，把上市公司納入寶能系旗下的資本平臺。
如果寶能真的控制了萬科。不敢想。這將是一個比華潤任性一萬倍的股東方，萬科長久以來所形成的管治體系，將付諸東流。這個品相姣好的上市公司，將徹底成為潮汕大佬的玩具。
這個私心，比萬科管理層的私心壞一百倍。
三
最近發生的一系列上市公司城牆下的戰爭，都是各方私心之間的角逐。散戶們裹挾其中，撿便宜的少，當韭菜的多。
但拆姐想說，自私，其實是一項技術活兒。
處理好了，可以光明正大、無可厚非。處理不好，則難免流於目無規矩，吃相難看。
一切問題都聚焦於，如何在制度框架裡通過正當手段去追尋自己的權益。比如，加薪能解決的事，就別扯什麼小金庫。
最近，中海地產董事長郝建民蹊蹺離職，據說牽涉在企業違規設立小金庫問題。而拆姐獲得的消息，這個小金庫比目前媒體曝出的規模更大、更駭人，其在中海內部所波及的範圍，也更加驚人。這種自私，在國企內部，是無法容忍的。
比較正面的例子如格力的加薪。在提案被股東否掉不久，董小姐在格力內部下發了一則通知，公司所有員工加薪1000元。這被普遍解讀為一個信號，那就是向股東層示威。就像董小姐在股東大會發飆時所言：格力沒有虧待你們！我講這個話一點都不過分。你看看上市公司有哪幾個這樣給你們分紅的？我五年不給你們分紅，你們又能把我怎麼樣？
過去，格力對股東的分紅確實給力。所以管理層按正常程序加個薪，改善一下物質待遇，穩定人心，倒也說得過去。但最關鍵的還是，董小姐宣示了其作為企業掌舵者的權力，可謂一舉多得。
與格力高調加薪不同，萬科則低調了許多，但是力度更大。拆姐得到一個消息，前不久，萬科在全集團進行一次突然的調薪，加薪幅度在30%以上，部分崗位的薪水甚至翻倍了。
沒有了華潤、寶能等多數股東方的支持，萬科的管理層則勢必更加專注自身的利益。現在，萬科重組深圳地鐵的方案也泡湯了，局勢變得微妙。且看明年的董事會屆滿之前，還有什麼變數吧。在此之前，全員加薪，穩定人心，變得緊迫而必要。
自私，其實是商業世界的基礎。每個人都是經濟動物。個體的私心，逐利意識，以及社會對私有財產的保護，成為商業世界得以運行的基石。但這種私心也不能過度縱容，要避免社會成為一個野蠻而嗜血的叢林，於是有了現代企業制度。
在現代企業制度中，議事和決策，遵循一套完整的規範的邏輯。股東會、董事會、管理層、廣大員工，層層賦權，層層制約。因為制度，沒有誰可以在企業內部隨心所欲，即便你是有著絕對控制權的大股東，即便你是老闆、董事長或總經理，一切按章程來，外部可以監督，內部可以糾錯。
對於高度規範、公開和社會化的上市公司，尤其如此。
這樣的企業，才是一個相對健康的企業。其實，對於家國天下，同樣如此。治大國，如烹小鮮。
商業世界裡，個體的私心之間的鬥爭和保護，像古羅馬鬥獸場一樣給你劃出來一片舞臺。你敢越界？就要有接受制裁、受到譴責和唾棄的覺悟。可以說，現代企業制度中的所有條款，都在對抗一種東西，那便是人心中難以捉摸的那部分自私。
大股東可能自私，損害小股東的利益。董事長可能自私，濫用董事會職權。管理層可能自私，損害股東利益。員工也可能自私，損害公司利益。給私心劃明邊界，私心便不再泛濫成災。
昨天，網易新聞發布了一篇重量級的調查報導，文章直指A股上市公司信威集團（600485.SH）隱匿巨額債務，業績造假涉嫌欺詐，背後的神秘股東正在通過減持套現巨額財富。文章發布後，輿論大譁，上市公司應聲跌停。
還有地產公司佳兆業集團，因為涉嫌財務造假，以及關聯交易，年報上硬生生多出來幾百億的債務，佳兆業停牌快兩年了。佳兆業委託的第三方調查公司發布報告，把鍋甩給了「前員工」與審計機構普華永道。作為擁有公司絕對控制權的郭英成能不知情？你信嗎？
這些案例在深刻教訓我們，自私是多麼可怕，脫韁後的私心產生的破壞是多大，而監管層是多麼無力，一家管治規範的上市公司是多麼難得。
所以拆姐才會在王石、董小姐的光環之下，看到那一絲隱憂。希望這第一代的明星職業經理人，善始而善終。
自私應該是一項體面的技術活兒。失去了這份體面，自私就變得醜陋了。記得電影《天下無賊》裡，黎叔說：我最煩你們這些打劫的，一點技術含量都沒有。
對了，這些天有讀者建議拆姐關注一下最近很火的中國華信和葉簡明，放心，會給你們一個交代。今天是節日：
願，歲月明豔，諸君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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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眾號：拆哪兒（ID：IChina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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