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我們說完了甲午海戰中的嚴復。當時犧牲的很多將領都是嚴復的好友、同學和學生,嚴復的悲憤之情可以想像,於是他對李鴻章的指責非常激烈。1895年嚴復連續在天津《直報》上,公開發表五篇政論性文章,矛頭直指封建王朝及李鴻章等大臣,這會不會捅了馬蜂窩了呢?
嚴復的擔心確實成了事實。同僚洪翰香總在李鴻章面前打小報告,處處對嚴復進行掣肘。最初扶持嚴復的沈葆楨、郭嵩燾都屬於晚晴朝臣中所謂的「清流」,而李鴻章是「濁流」中堅。
嚴復在1896年給他的四弟嚴觀瀾的信中談到自己的長子嚴璩時說:
嚴璩己經22歲,而且還成了家,但還沒有正式工作,雖然他天資不錯,但「天性浮動,難以用功」,不能和嚴復一樣刻苦攻讀,所以嚴復想花二三千金,給嚴璩捐一個候補主事,讓他儘早進入世途,「自謀進身」。嚴復認為如果捐了一個候補主事,要去北京同文館謀一個職位,應該是不難的,但苦的是沒地方去籌措這筆錢。
嚴復當時在水師學堂的薪水應該是不錯的,但自1890年升任總辦後,經濟就十分窘迫,常靠典當度日。1892年,他的元配王夫人病逝「喪事只能從儉」。元配夫人病逝後,嚴復又納汪鶯娘為妾,搬到當時天津東門外天后宮北面的宮北大街大獅子胡同一號「嚴公館」居住。當時家裡的主人只有嚴復、汪鶯娘和嚴璩夫婦四人,但丫鬟僕役達到了十一人,公館排場慣了,想往回收縮卻很難。其實嚴復這樣擺排場,也完全為了張揚門面。如果沒有足夠的排場,怕更叫人看不起,實際上到了需要的時候,連二三千金也湊不出來。
嚴復在信中還談到:甲午海戰失利後,老百姓把失利怪到海軍身上,提到海軍沒人有好話,而且由於海軍中福建人多,所以一提福建人,就更加的詬病。正因為這樣,家鄉的親戚千萬不要因為他在北洋水師學堂擔任總辦就想來天津投靠他,實在是沒有什麼特權可言。
這一年的4月,梁啓超應汪康年之聘離開北京前往上海,成為了《時務報》的主筆。關於梁啓超,我們都已經非常熟悉了,他與嚴復都是中國近代思想家、教育家,他的飲冰室,至今還留存在天津義大利風情區。
汪康年——是大腕又是商人。浙江杭州人,進士出身。曾應張之洞之邀,擔任兩湖書院教習、自強書院編輯,同時還是晚晴另一位洋務派,但卻屬於「清流」的兩江總督張之洞的幕僚,也是張之洞孫兒的老師。
圖:汪康年
在維新變法時期,由梁啓超擔任主筆的《時務報》與嚴復創辦的《國聞報》南北呼應,作為同業,他們二人在相當長的時間裡保持著政治上的一致。但隨著時局的發展,他們之間也出現了分歧。不過在嚴復創辦《國聞報》之前,他的很多文章和翻譯作品都是首先在《時務報》上發表的。這其中有著怎樣的故事呢?
恰好在梁啓超到上海工作時,嚴復也去上海辦事,經人介紹和梁啓超相識。當時梁啓超只有23歲,嚴復42歲。梁啓超非常崇敬嚴復的學問以及為人,嚴復也稱讚梁啓超是個才華橫溢的蓋世之才。雖然倆人相差19歲,卻一見如故,成為忘年之交。嚴復對《時務報》也大加讚揚,充分肯定報紙倡導維新變法,具有振聵發聾、新人耳目的作用,並匯寄一百元銀票資助,表示對《時務報》的支持。
圖:《時務報》
到了夏天,嚴復受中日甲午戰敗的刺激,開始致力於翻譯西方作品以警世,也開始翻譯《天演論》。只幾個月就已經將初稿翻譯完成,而吳汝綸是最先讀到《天演論》譯稿的人。吳汝綸是晚清文學家、教育家,曾先後任曾國藩、李鴻章幕僚及深州、冀州知州,長期主講蓮池書院,晚年被任命為京師大學堂總教習,並創辦桐城學堂。
圖:吳汝綸
《天演論》原名《進化與倫理》,是英國生物學家赫胥黎著,最初發表於1893年,是一篇演講詞。1894年,作者又加了一篇《導論》。嚴復翻譯的《天演論》就是以赫胥黎這個演講詞以及導論為底本而成的。嚴復翻譯這本書時,根據達爾文的生物進化論及斯賓塞的社會達爾文主義,結合當時的中國國情,採取意譯的辦法,加以改寫,而且加進不少按語,按語約佔全書的三分之一,有的按語比譯文還要長。《天演論》初稿經過不斷修訂、增刪,直到1898年6月才由慎始基齋正式雕版刊行。《天演論》的翻譯,第一次系統地向中國人民介紹了西方進化論思想。
1896年7月間,由俄國駐華領事館葛拉司建議,嚴復奉命開始在天津籌辦俄文館。8月19號,時任直隸總督王文韶正式奏請在天津水師學堂添加學生專門學習俄文,不久又正式委任嚴復為俄文館總辦。當時,這個俄文館設在北洋水師學堂裡,嚴復親自擬訂課程,聘請教師及管理一切教務。
這是晚清最早成立的一個官辦俄文學校。天津俄文館的設立主要為了培養俄語外交人材,這與當時的國際形勢,中俄、中日關係有著內在的聯繫,因為當時沙皇俄國與日本都企圖爭奪中國的東北地區。這個時候,以李鴻章為首的大官員鼓吹「聯俄制日」的幻想,提出「結俄為援,以保中國」的主張。於是在1896年5月,借祝賀沙皇尼古拉二世加冕典禮之機,慈禧太后派李鴻章率團第一次訪問俄國。6月,李鴻章與沙俄籤訂了《中俄密約》,其中一條就是允許俄國在我國東北修建鐵路。就是在這一親俄形勢下,新任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王文韶,命嚴復創辦天津俄文館。
1896年10月8號,梁啓超致信嚴復索要嚴復的《原強》和《天演論》,想要在《時務報》上刊登。嚴復在為《天演論》譯文初稿寫好自序裡,給自序起名為「赫胥黎治功天演論序」,託自己的親家呂秋樵將譯稿帶給吳汝綸,請他指教。
圖:嚴複寫給梁啓超的信件
圖:嚴復《赫胥黎治功天演論序》手筆
嚴復是個追求完美、對自己要求十分嚴格的人。他給自己的譯著提出了「信、雅、達」的要求。為求譯文的「信、雅、達」,嚴復在翻譯《天演論》的過程中,經常請教呂秋樵,請他給稿本提修改意見。1897年冬季,為便於商榷和修改《天演論》譯本,嚴復乾脆請呂秋樵住到了自己的家中來。二人日夜相守,早晚切磋,不亦樂乎。
在《天演論》正式出版前的1897年,呂秋樵受嚴復之託,將《天演論》的譯稿抄本傳播給吳汝綸、梁啓超等眾多知識分子精英,使《天演論》成為1898年戊戌變法的重要思想武器。
1900年4月,呂秋樵轉往保定任職,不料這個時候義和團運動風起雲湧,呂秋樵整日奔波往來於淶水、定興、安肅、京師、保定之間。折騰到初冬時,呂秋樵奉命到開州任知州。當時開州義和團事件還沒有平息。呂秋樵日夜操勞,周旋於其間。1901年5月,在處理一宗民事案件時,不幸被刺身亡。
嚴復對於呂秋樵的亡故,久久不能釋懷。嚴復視他的兒女如己出,主動安排呂家年幼的孩子讀書學習和生活。其中,特別安排當時未滿8歲的呂彥直跟隨自己的兒子嚴璩到巴黎讀書。
6年後,呂彥直跟嚴璩一起回國後,又得到嚴復的關懷和鼓勵,先是到北京五城學堂師從大翻譯家林紓讀書。後又報考剛剛開辦的清華學堂,也就是日後的清華大學。在清華畢業後又考到美國深造。呂彥直沒有辜負嚴復的期望和栽培,經過20多年的艱苦努力,終於成長為中國近代優秀的建築師,為中華民族設計和建造了南京中山陵和廣州中山紀念堂。
圖:呂彥直
有關嚴復的故事,我們明天再接著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