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凱霞(堂堂媽媽)
大學教師
警察家屬
基層黨員
社區志願者
以下是分享者錄音:
「
盧老師是一位平易近人的大學老師,有一個幸福溫馨的三口之家。疫情裡他們滯留武漢沒有食物,更因為先生是一位人民警察,長時間暴露在外出警,讓她焦慮到幾乎崩潰,而她選擇調整自己的方式是去幫助更多困難的人。
」
疫情中也要給孩子一個完滿的春節
孩子爸爸是警察,他們的工作性質沒有年假這個概念,只有輪休。所以我們原計劃等他臘月二十九上24小時的班後,大年三十下夜班,我們就開車趕回家去。但是沒想到在臘月二十九他上班的途中就已經封城了。
其實堂爸在1月23日的凌晨就知道了,但他沒有跟我講。在1月23日早上他在出門兒以後給我發了好多語音。叫我不要慌,乖乖地待家裡,不要去超市,不要哄搶物資。
1月23日的早上七八點鐘我才知道要封城了。
然後對於這個消息,我是一點也沒有心理準備的,並且我們還將面臨食物的匱乏。
除夕當天,我們帶著孩子貼春聯貼福字,換新衣,給他發紅包,竭盡所能把我們家冰箱裡面所能用到的食材全部用上,按照習俗做了一桌素年飯(我叫它十全十美)。我們一家三口舉杯祝福新年快樂,一起看春晚,感覺滿有儀式感的。
雖然他爸爸年三十可以在家待三天。可是當我每天看新聞,得知疫情越來越嚴重時,我的焦慮其實已經掩蓋不住了,包括孩子也能感受得到。
爸爸呢,一直比較冷靜和淡定,也比較會陪孩子。為了轉移注意力,我們在家開發了很多親子陪伴的遊戲。比如跟孩子在房間打羽毛球,開親子運動會,一起做瑜伽等等。
過年那幾天,我也不用想工作,孩子也不用想著學習,就是純粹的放鬆。
你出警後就睡宿舍好嗎?不,我要回家。
等到孩子爸爸封城上班那幾天,我才真正地覺得很焦慮了。比如很早就突然醒來,把他乾淨的衣服,襪子鞋子都備好,方便他起來好穿。當他還像平常一樣,我就開始給他穿衣服。
孩子爸爸有點不自在地說:「我就正常穿就行了。」
看到他出門隨身帶酒精,口罩,沒有手套,我就在家裡找到一次性的手套非要他帶著。
他說:「哎,這個戴的有點麻煩了。」
他不懂我的擔心。
我幾乎不會在休息日7點之前醒來,而現在很早清醒就再也睡不著了。
我的孩子不到六歲,還在上幼兒園。出於對孩子的安全考慮,我其實想跟孩子爸爸商量一件事情:就是他休息的那兩三天就在單位的宿舍住著,算是自我隔離。
我哄著他聽取我的意見,當時他也沒有拒絕。「我回頭問一下啊」他就這麼輕描淡寫地一說。
晚上,他跟我和孩子視頻的時候說,他們單位宿舍好像都沒有人住過。大概的意思就是他不想去那邊住,那邊也沒有住宿的條件。晚上孩子睡了之後,我跟堂爸發了很多信息。希望他能夠考慮一下我的意見吧,但是最終他爸爸第二天下夜班還是回來了。
那天早上我又很早起來。他帶回一個噴壺,我也拿出家裡的一個,兩壺消毒水對著他噴。特別是鞋底,消毒後把鞋子直接丟外麵塑料袋子裡。口罩啊,手套啊,都取下來放在外面。衣服他直接脫了丟到衛生間,用消毒水泡著,第一時間衝進衛生間全身衝洗。
每次回來都是這樣,我整個人都是那種很抓狂的狀態。那種說不出來的緊張感讓我很不舒服。
他上班的那天我會給他發微信,關心他今天工作忙不忙啊,今天又做了些什麼事情啊?其實就是自己按捺不住的焦慮需要釋放。我希望得到他爸爸的回應是,他今天一天都在單位,沒有出門兒。
但是那幾乎是不可能的。因為剛剛封城,超市啊,醫院啊,很多的事情需要警察去協調。所以孩子爸爸每次告訴我除了吃飯,基本上都是在戶外。
我的心態極度崩潰。
而且那會已經有不少的警察感染了。只有他在家裡陪著我和孩子,我的狀態才好點。他自己一直表現的很淡定,好像從來沒有出去過一樣。也很勤快,在家裡面都會做飯、洗衣服、帶著孩子玩。
斷斷續續日子持續著,我慢慢地也接受了這個狀態。只是一聽到掏鑰匙的聲音,就會跳起來,很緊張的開始給他消毒。
他自己下夜班回家的時候,消毒工作也做得非常好。包括他的衣服,自己都會主動消毒,不讓我沾手。
絕望到極致,我想豁出去做點事
二月十幾日,他青山分局的一個警察朋友,說有一個警察已經不行了。而且他同事的爸爸感染了新冠,好不容易住進陸總醫院的當天下午,人就走了。同事的父親只有50多歲,平時身體也還不錯。當他把和同事聊天的截屏發給我時,我趕緊給他打電話。
真沒想到這個疫情離我們如此之近,真真切切的感受到這個病毒的可怕。之前身邊沒有認識的人確診,總是有一點僥倖心理,覺得它沒有說的那麼可怕。當同事父親因新冠去世,我們才又感覺進入到第二輪的緊張階段。
然後孩子爸爸防護這方面做得比之前更嚴格了。
而且好像從這個事之後,他們單位也發了很多的中藥,讓大家在家裡預防。他讓我跟孩子在家裡也喝。他說防止他把病毒帶回來,他抵抗力比較好,能防禦;但是我們弱一點,怕我們不行。
就是那段時間,除了恐慌和恐懼之外,我覺得更多的是絕望。
記得他當時在家族群裡面,叫我爸爸媽媽千萬千萬不要出門,說這個病毒比我們想像的要可怕得多。
我感受到他開始有一種絕望,真的就是開弓沒有回頭箭的那種絕望,也可以說是涅盤重生的衝動。
堂堂爸爸,他一直是那種比較積極的男人。但是在他同事的父親走了之後。他開始頻繁說出和死亡有關的話,表情仍然那麼冷靜,讓我除了詫異和恐懼之外,內心跟他一樣的,就是絕望。前所未有的一個絕望,沒有一點點生還的這樣的一個絕望。而那種絕望裡,自己能做的,除了更細心地防護之外,真的也不知道還能做什麼。
武漢的情況我不敢全盤跟老人說。但是家鄉裡的父母已經感受到了這種壓力和絕望。我媽媽就說可不可以給領導說感冒了不上班。
我知道不可能。
堂堂爸爸也覺得很可笑,他說:作為一名公職人員,這個時候不可能退縮,也沒有回頭路。
其實那個時候,我自己的內心也做好了最後準備:豁出去了。大不了我感染了,躺在醫院裡。
那種不撞南牆不回頭的衝動,就在那時候開始萌芽。
但是我並沒有真正的開始,因為我也不知道從哪裡開始,我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
每天看著他出門的背影,備受煎熬,然後陪伴著我的孩子。
媽媽出去打怪獸了,寶貝,等我回來。
二月中下旬時,我們單位號召全體的教職工黨員同志能夠積極地下沉到我們社區當中,做志願者服務工作。
我馬上就報名了。
一則,我覺得做志願者可知道更多的信息。
二則,因為不能出門,我們各方面都很困難。我相信整個武漢市,像我這樣的人肯定不在少數。
另外也可以更好的了解民眾心聲。而不是說只是社區發一個團購的接龍,大家按需購買。這樣只能做到上傳下達,而我們實際並沒有真正的走進社區的居民生活當中。
並不了解他們到底需要什麼意見?現在生活到底面臨什麼樣的困難?
可能也正是因為我自己有困難吧,我想著去把自己困難解決,順便也幫別人解決同樣的困難。
因為爸爸上班,我要照顧堂堂。社區讓我先做網格的一個志願者。統計居民的生活物資,比如買藥。還有像獨居老人或孕產婦這類特殊家庭的關照信息收集。
因為只是在線的給鄰居答疑和做表格,沒有辦法提供實時的幫助,我非常的苦惱。做了幾天之後,就跟孩子爸爸說這樣不行。我自己覺得是不舒服的。雖然那個時候,我已經開始在家遠程上課。
我和他商量,我說想去社區工作,因為很多的老人,特別是獨居老人他沒有辦法來完成微信群裡面的團購接龍,以及在線的付款。還有我們發了拿菜的通知後,他可能也沒有辦法及時查看。面對這些有困難的家庭,我總覺得我一個年輕人,應該有一些實際的行動吧。還有我們小區一位六個月的孕婦,獨自滯留在武漢。因為我也是媽媽,特別能感同身受。
後來我們夫妻協商好:只要他在家,就陪著孩子在家學網課。我只要沒課,我就去到社區裡面。
社區的工作人員非常關照我。得知我的老公還在出警,就勸我不要下樓跑,做好樓道的工作就好。包括我的同事,教研室的老師也打電話來,建議我不要出門,她蠻擔心我和孩子。後來我自己的爸爸媽媽,兄弟姐妹,還有公公婆婆,大姑子小姑子。大家一個個地勸阻啊,都叫我不要出門兒。
其實這些阻力都是外在的,我真正的比較大的阻力,是我自己的孩子。
堂堂五歲多,平時我們講道理他都會去聽,還算是比較善解人意。當我第一天要下樓的時候,只帶了一個口罩,手上沒有手套,一邊一個塑膠袋兒。然後就穿了一個志願者的馬甲,那時候沒有防護服。
孩子問我去做什麼?
我說:媽媽要出去打怪獸了。
孩子說:媽媽,我可以陪你一起去嗎?
我說:不行,你現在還太小了。必須要很強壯很強壯的人才能出去。病毒它專門欺負身體弱小的或者體質比較差的人。
然後我的孩子他當時就把胳膊抬起來,拳頭一握,他說:媽媽,你看我還不夠強壯嗎?聽到孩子稚氣的言語,我挺感動,也衝淡了第一次下樓的忐忑。
我說:寶貝你乖乖呆在家裡,今天爸爸陪著你,媽媽很快就會回來。媽媽出去也打不了多少怪獸。但是媽媽能消滅一個是一個呢。媽媽消滅一個,咱們武漢就少一個。
孩子目送著我出門,可能他也有一點小情緒。等到聽說我回來了。堂堂把門打開,衝到電梯口來對著我笑。
當我看到他站在我面前,人都嚇傻了。我態度過激的罵他:趕緊走,趕緊回家。
等他進屋後,我把自己徹底消毒後冷靜下來,孩子把我嚇到了。我那麼久沒有離開他,當媽媽第一次出去三個小時回來時,他還是非常激動的。所以以他的方式興奮地來到電梯口迎接媽媽。但是卻遭到了我的怒吼。感覺對孩子有點殘忍。
後來我跟他做了解釋。媽媽為什麼要出去?
我告訴他:媽媽現在是社區的一名志願者。
他就問:媽媽,什麼是志願者?
我說:志願者就是那種主動的想為別人服務的比較熱心的人。
我說:可能你感受不到媽媽的熱心,但是媽媽很想為我們的鄰居,為需要幫助的人做一點事情。
孩子問:媽媽你為什麼要去做志願者呢?
我說:媽媽想多做一點好事,然後給你積福。媽媽希望你的後半生能夠平平安安。也希望你將來長大了,也能夠去幫助別人,喜歡幫助別人,這是一種習慣。
孩子反覆問,我就這樣解釋。我不知道他聽不聽的懂,相信孩子會用心去感受吧。
這是第一次出門,後來基本上隔三差五的去做社區的團購啊,髮菜呀,幫老人領東西啊,拿藥啊,買藥啊,還有的是去社區做一些數據的登記匯報工作。
現在下樓也沒有那麼恐慌了。並且孩子也淡定了很多,他知道媽媽出門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就像媽媽上班一樣。他乖乖地在家跟爸爸玩,也沒有吵著要下去。
解禁那天,看看同仁的臉,和家人團聚
疫情之後最想做的事情:帶孩子去野外瘋跑一天,回去看一下爸爸媽媽。
也特別期待我們所有的志願者同志能夠取下口罩,能夠真正的看一下彼此的面目。因為即使每天在一起共事,也只能進行眼神和聲音的交流。
疫情中,我們最大的改變是開始注重免疫力的提升。
同時,疫情也增進了一家三口之間的感情。無論是夫妻之間,還是親子之間。我們家爸爸,工作總沒有閒的時候,也沒有那種能夠連續休兩三天的假期。不論節假日,不論周末。現在爸爸在疫情期間,可以連休三天,有了更多的時間來陪伴我跟孩子。不僅僅在家裡家務全包,做親子遊戲。同時也讓我看到了他在疫情期間的一個擔當。他真的是一個很好的警察。
還有一些感受:我自己覺得中國共產黨真的是太偉大了,這不是我說的大話套話。看著國外那些國家在疫情大爆發再對比我們前兩個月所經歷的這個狀態,真的差太遠了。
咱們的國家,真的是一個非常偉大的國家。也正是因為有這麼好的一個國度,我們生長在這樣一個環境裡面。才會發自內心的真正的想著為別人做些事情。或者說為我們這個國家,為我們的城市。貢獻一點自己的力量吧。
後記
觀察員絲瓜(堂堂爸爸):堂堂媽非常優秀,賢妻良母,我很幸福!感謝大家收聽和關心。
觀察員周雪芬:感謝盧老師深入淺出的分享,讓我們看到了身邊的楷模,學到了如何經營小家,如何為了大家,又如何在危難的時候做到平衡,角色的平衡,以及家庭責任和社會責任的擔當。為您一家三口點讚。我今天聽語音都感動哭了,特別感動盧老師一家三口的親力親為,也謝謝盧老師願意來分享,讓我們都學了一課!
觀察員王康崴:有這樣的警察和這樣的教師 讓我有對國家對社會增加了好多倍的安全感。
觀察員吳雲峰:你們為各個家庭帶來了榜樣,十分感謝你們的分享,代表童府感謝你們一家人的分享,也讓其他的別人家的爸爸媽媽,和孩子,看到擁有同樣自己家爸爸媽媽孩子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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