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石榴
《心靈法醫》大結局了。
明川背負了一整季的嫌疑,終於被洗刷。所有的一切都塵埃落定,鵬海小分隊的新徵程,也即將開啟。
而屬於懸疑劇的新生,也同樣沒有結束。
一個必須提到的事實是,作為影視劇中的經典類型,懸疑劇在這幾十年的傳承與流變中,從紀實迷案到本格推理,再到社會關注,懸疑劇不斷配合又重塑著大眾對於它的認知。
但當類型影視作品迅速膨脹的體積,溢出了我們早已習慣並理所當然的傳統話語框架。改變,也是時候來了。
從表層看,《心靈法醫》是再平凡不過的懸疑劇,但它卻巧妙地用人性的野心和陰謀,讓故事不斷地跳出俗套,走向與傳統背道而馳的最終結局。比如不再僅僅只關注離奇命案本身;比如突破生與死的界限;比如用罪惡變成治癒。
那些破碎的生活背後,指向著一個個來自社會的真相,而其所映射出的,也並非單純是離奇命案,更是社會真相背後賦予眾人的安慰。
經過反覆的屍檢、論證、查找,事情的真相似乎可以就此定論。
這是《心靈法醫》的「凌志雲離奇墜樓案」的初步判斷。
面對無可辯駁的真相,故事仿佛塵埃落定,所有人理所應當地認為可以結案,但對於明川而言,所有的一切才不過是剛剛開始。
在解剖過老同學的屍體後,明川在法醫室的門口蹲了許久,香菸在指尖燃盡,但他卻依舊不想要放手。
在《心靈法醫》中,觀眾和明川一起,見證過太多的死亡。層層剝繭抽絲、探尋真相的過程,的確像是在迷宮中看到曙光那般欣喜,以至於用探尋出的真相來畫上句號,是再理所應當不過的平常事。
一如在我們的生活中,有過太多想當然的事。比如死亡,比如真相。死亡意味著一段生命的結束,真相代表著生者的訴求。
人們並不關心悲劇發生的原因,更不會想到,一個人的死亡背後,藏著的不只真相,還有那些未說完的心聲。
「你要記住,你的母親是一個很漂亮的女人」
「她是一個愛美的人,我不想就那麼隨便剃掉她的頭髮。」
「我不覺得人死以後,就可以變成隨意處置的標本。」
人們熱衷圍觀悲劇,也熱衷於從逝者身上尋找悲劇背後的真相。但在這些離奇命案的背後,不是一具具的屍體,而是一個愛孩子的母親、是一個渴望美的女孩,是一個又一個曾活生生的人。他們經歷過什麼、遭遇過什麼、愛過誰、恨過誰,在無法挽回的悲劇面前,他們的冤屈亟待偵破,但他們的尚未完全終局的人生更應該被珍重。
大衛伊格曼在《生命的清單》中寫:「人的一生,要死去三次。」第一次是腦死亡,意味著身體死了,第二次是葬禮,意味著在社會上不復存在,而第三次,則是這個世界上最後一個記得你的人,把你忘記。
法醫,是一個幫助警察尋找真相的職業,但當離開成為事實,他們更是讓逝者不被遺忘的人。有人用「溫柔」來形容明川,因為他在對死亡習以為常後仍堅守著初心。
而這也是《心靈法醫》從始至終所想要傳達給觀眾的信念。一如劇中對於法醫的職業屬性的形容——站在暗裡見慣生死的人,卻依然想用光溫暖世界。
死亡,從來不該是一個人的結局。
探尋死亡的真相,聆聽逝者的聲音,這是《心靈法醫》所始終堅持的信念。
但往往很多的遺憾,也隨著逝者的離去就此掩埋。法醫,可以帶人跨越死亡的圍牆,將逝者生前的一切抽絲剝繭呈現在觀眾面前。但很多時候,案子即便偵破,關於逝者生前未曾訴諸於世的心聲與遺憾,我們依舊永遠無從知曉。
而這,或許就是《心靈法醫》設置「心靈劇場」的理由。
不同於一般懸疑劇揭開真相便皆大歡喜的結局,理清了死亡真相下的殘忍和孤獨後,《心靈法醫》在此基礎之上試圖營造一個對話的空間——一個逝者和生者突破生死、時間與時空界限的未知空間。
那裡去掉了所有來自外界的一切影響,沒有金錢、權力與欲望,有的僅僅只是逝者與生者的彼此訴說與聆聽。他們對話、哭泣、爭吵,但也理解、原諒、悔悟。
在親生母親殺子案中,那對向來針鋒相對的母子,在「心靈劇場」中,終於能心平氣和地聊一聊那些年未能宣之於口的愛與恨。他們多年來為彼此所構建的牢籠,在互相的傾訴中,轟然坍塌。兒子李曉北泣不成聲,母親葉楓轉身離去,那句輕輕的嘆息迴響在耳邊,「如果還有來生……」
這是「心靈劇場」賦予他們的來生期待。而在這場傾訴之前,兒子的選擇是憤然喝下母親為他下的毒,母親的結局,是監獄中的終生悔悟。
除此之外,在那一方積木搭成的小小虛空舞臺中,我們同樣還看到了來自大千世界的心聲:母親明白最好的禮物是陪伴,弟弟悔悟對姐姐姐夫的自私……就像是一直推著巨石的西西弗斯一樣,「心靈劇場」的作用,並非是提供所謂的終極答案,它既不說教也不屈尊俯就觀眾,只是透過這樣一個未知的虛擬空間中,讓觀眾看到一念之差,所會帶來的最終結局。
這種形式的結局,既有穿越生死的浪漫主義色彩,又透著一絲無法挽回的無奈。但當所有人跳出自身的偏見和仇恨,讓一起絕望心碎的悲劇事件,能夠擁有揭露真相之外一個不同的結局,這或許才是一部懸疑劇所能達到的最佳救贖。
虛擬的空間賦予生者與逝者的平行交流,靈魂由此得到救贖。但在虛擬之外,《心靈法醫》中同樣不缺乏對於現實生活的審視。
整部劇中最令人觸目驚心的,是那個幾乎看起來天衣無縫的網約車案件。
一個看起來老實巴交的網約車司機,因為在家受了老婆的氣懷恨在心,但是又不敢表達,所以將恨報復在所有女性的身上;另一個,是事業有成的老闆,因為自小收到姨母的冷眼相待,在長期精神折磨中,埋下了仇女的種子。
並非是為殺人者辯駁,但他們的故事,卻也大約能解答部分悲劇從何而來的疑問。來自生活的重擔和最親近之人的傷害,讓他們成為被壓得喘不過氣來的「可憐蟲」,但迎接他們的世界並沒有多少同情和理解。
身處一個充滿戾氣和缺乏理解的社會,每個人都覺得自己是受害者,但極少有人意識到,一個人渣的產生,可能和整個世界都有關聯。
對於網約車案中的錢程和張珂來說,那些不經意的偏見和話語,甚至是冷眼相對的一個眼神,對於他們來說都是一種傷害。
我們正在一邊咒罵著社會的險惡,卻又一邊身為「兇手」而不自知。
網約車的殺人事件當然可怕,以致於每當紅燈響起,人們心中的警鐘便轟鳴而起。但要阻止此類案件,需要的絕不是淺層的「提高防範意識」,而是透過此類惡行事件,真正來審視罪惡背後的罪惡。
而這,也是《心靈法醫》在呈現矛盾之外,所始終堅持的核心主題。面對洶湧的憤怒與仇恨,它企圖讓所有人冷靜下來,並從那些似曾相識的案件中,告訴觀眾,什麼才是正確的生活,如何才是正確的生活。
在個體命運和時代洪流的席捲之下,《心靈法醫》仿佛像是現實的某個鏡面,反射的是個人的、群體的、社會的問題,但它卻堅定的絕不為世事定罪。一如男主角明川,遊走在生與死之間,卻始終相信世界之「善」。
這樣總結來看,《心靈法醫》對於傳統的挑戰的確很大。不僅僅是核心主題的改變,更在於對類型模式的推翻。
因此,或許可以將《心靈法醫》定義為懸疑題材的一次產品升級:在這個競爭激烈的角力場中,以溫和卻又堅定的姿態,擺脫偏見之下的視覺刺激,讓觀眾對於懸疑劇的想像,重新升華到對現實生活的反思。
—The End—
出品 | 米瑞文化
主編 | 韓英楠
編輯 | 青禾
校對 |慄子
破冰行動·專訪|王勁松:為角色積累,為表演克制,演員生命的重量和質量缺一不可破冰行動·專訪|洪浚嘉:細節見鍾偉,「韌」性做演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