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地工作的時候,經常會經過公司附近賣煎餅果子的攤買一個帶走。有次早晨上班路上,碰到倆個同事一起走,我津津有味的啃著煎餅果子,他們瞄了我幾眼,還是忍不住說道:「你怎麼邊走路邊吃東西啊?」
回來後,有天跟閨蜜一起逛happy站臺,我矜持地拎著我的烤翅王,閨蜜端著碗餵了我一口藕,然後嫌棄的跟我說,「你是不是武漢人撒夥計(jie),都不邊走路邊吃東西!"
武漢從來不是一個文縐縐的城市。你永遠不知道哪個犄角旮旯的臭水溝旁,藏著門口擺起龍門陣的絕頂美食和長得水靈靈飆著需要打馬賽克方言的姑娘,與酷炫狂拽的老闆相映成趣。
一年四季最大的娛樂除了嗨就是吃,「有冇得座位,那算個麼斯列」——吃的就是一口隨心所欲的彪悍豪放。
對於一個地道的武漢杆子來說,如果你不諳邊走邊吃的娘胎祖傳天賦技能。那只能說明一個問題 :對不起,你已經下橋。
從初來乍到還在咆哮「你們武漢人居然喜歡邊走路邊吃東西!」到 「怎麼get精髓?湯麵不灑臣妾真的做不到啊」的外地人,在天生出神入化的漢派吃法面前,活脫像前一秒還在說「兔兔這麼可愛怎麼可以吃兔兔」下一秒就徒手啃完兔頭。
要為這樣的場景找到一個最生動的註腳,無疑是武漢每天一次的全城運動「過早」。
管你有錢沒錢,一早晨先把肚子填飽;管你開的是奔馳寶馬還是藍鳥,窟倒站倒坐倒靠倒有的都要打包。武漢的過早江湖裡,沒有浮華的虛張聲勢,也沒有尖銳的孤芳自賞。頂著無視物理防禦的毒辣太陽,也要端上一碗熱乾麵一杯豆漿,汗流浹背的坐在路邊的小凳上。
連蔡瀾都為之傾倒的早餐之都街頭,毫不忌諱自己的街頭巷尾即食性。平民接地氣,好吃又沒架子,隱匿在一個個路邊街角的小店攤販裡,等著用一團熱氣宣告著這座城市新一天的開始。
一條街上擺滿了早點攤子,各個攤子前都圍滿了食客,有人等著一碗熱乾麵,有人盯著自己的那隻面窩,還有人會捧著一塊豆皮……滿大街邊走邊吃的人,是武漢最別具一格的市井風俗。
▲ 正宗武漢男將凱凱王
無論男女老少,只要會走路的,左手端面、右手拿筷只是入門級。小拇指勾豆漿面窩歡喜坨、咯吱窩夾書。走起路腳下仿佛都能生風。不管是熱乾麵還是牛肉粉,自帶單手剝雞蛋的buff加成。下雨打傘也沒關係,脖子微微偏一偏就把傘固定在脖子和肩膀上了,繼續吃。
左手右手一個慢動作,隨時隨地上演花式炫技的鬼畜修羅場,一邊走路一邊朝口裡扒拉,穩穩噹噹,滴水不漏。筷子在手裡隨著走路的頻率前後搖擺,摩擦摩擦,似魔鬼的步伐。
沒出過省的武漢人一度天真地以為邊走邊吃是全國人民的集體技能。事實上,對「走吃」如此寬容又接地氣的大城市,除了武漢在全國找不出第二個。
以至於當成為新聞在微博上引起熱度全國人民表示難以置信的時候,武漢人百臉懵逼——黑我額?從小做到大的一件日常事情,居然是一項特殊技能?
武漢市長——江大橋發來賀電,一臉王之蔑視,淡定地說道:你們這些外碼,武漢人的必殺技,是在公交車上好伐。
在這座流淌著F1一級方程式和秋名山車神血液的城市,從大型汽車到小型摩託車,急速狂飆到水上漂移都是小意思。尤其是聲名遠揚的都市傳說521,光著膀子的武漢老司機隨時隨地帶你亡命天涯一腿蹬。
在風馳電掣的宇宙蟲洞裡,即使超級晃加超級擠,上道的武漢人民,也能主宰自己的節奏。
當一個急剎車後,手持紙碗的乘客們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把最後一口湯下肚,魂都嚇沒了的外地人也只能默默嘆口氣——朋友,你經歷過絕望嗎。
更聊撇的是,下至乘客,上至司機。武漢的車神們,邊開車邊吃麵的神技堪比國際託馬斯360°迴旋,甭管是熱乾麵還是湯麵,方向盤子穩穩的,麵湯不灑一滴。
對武漢人來說,早點這東西不是早上九點以後就吃不著了的。邊走邊吃也不是在早餐時間限內的。在大學裡宿舍裡,晚上還能看到人端著碗面邊吃邊上七樓。
邊走邊吃是一種精神,是滾滾的長江水裡,一個熱熱鬧鬧的煙火氣築起的江湖社會醞釀出的生活習性。充滿衝突,卻極具包容性。
也許在外人看來簡陋粗暴,卻是流淌在武漢人血液裡的「生活禮儀」。
活在各種自嘲自黑段子裡的武漢人,對這座我們生於此長於此,想起來全是熱愛與嫌棄的城市,總有理由讓人為它發燒。
無數次咒罵過它的骯和堵,拆不完的工地和馬路,冰冷徹骨的寒和酷熱難耐的暑。可是,江邊的水面一陣陣拍打,潮溼涼爽的風,聒噪熱鬧的老城區,永遠吃不完的早餐店,永遠說不利索的普通話,永遠放不完的生命之餅。 又無不透露出它的深情和可愛之處。
每個清晨看到大街上手捧過早利器的人,就忍不住想起張愛玲寫過的那句話——「好像一切都行將就木,但是人還能從裡面過出新的生活來。」
文 | 田師宇
圖 | 趙小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