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少年的你》大火，票房和口碑雙豐收，但是有一點卻頗有爭議：作為世界衛生組織禁菸大使的易烊千璽在電影中卻有多個抽菸鏡頭。
在接受媒體採訪時，易烊千璽特別解釋了這一點，強調「片中的煙都是道具煙，也就是茶煙，不是真正的煙，不含尼古丁。」
茶煙，對於這個名字許多人可能第一次聽說，但39深呼吸（ID：shenhuxi39）調查發現，茶煙的身影早已出現在線上銷售平臺和線下商鋪中，且大都打著「戒菸產品」「不含尼古丁，不是煙」的「健康」口號營銷售賣。
自從2014年北京頒布「史上最嚴控煙令」，上海、西安等多個城市相繼加入最強控煙的隊伍，菸草廣告、銷售等都被嚴格控制，我國的吸菸率呈下降趨勢。
◎ 總體吸菸率從52.9%下降到50.5%。/ 中國控制吸菸協會《2018中國成人菸草調查一圖讀懂》
茶煙是否屬於菸草範疇？茶煙真的像廣告裡說的那樣健康無害嗎？真的可以幫助戒菸嗎？一系列問題如繚繞的煙氣一般令人迷惑。
PART.1
茶煙售賣火熱，
菸民為新奇購買
煙是抽的，茶是泡的，茶煙是什麼？
39深呼吸（ID：shenhuxi39）拿到一包從雲南帶回來的茶煙，表面上看與普通的捲菸並沒什麼區別，不光外包裝一樣，內部菸捲同樣也帶有濾嘴，最大的不同是菸捲裡的菸葉變成了茶葉。
在網絡銷售平臺上，以「茶煙」為關鍵詞，可以輕鬆檢索出各種茶葉製成的茶煙，如鐵觀音、普洱、大紅袍、西湖龍井等。茶煙的賣家在產品詳情中多寫著「無尼古丁，煙替產品，能抽能喝」等字樣，有的甚至做成了禮盒，打出「送健康」的口號。
在網絡平臺，茶煙的月銷量最高可達到兩萬以上，而在線下的商鋪不難找到茶煙的身影。春節前，39深呼吸（ID：shenhuxi39）隨機走訪了兩家店鋪，發現茶煙的價格各有差異，便宜的10元一包（一包20細支），貴的78元一包（一包20支），而同一種茶葉的價錢也不同，就拿普洱茶的茶煙來說，一包20支，便宜的49元一包，貴的69元一包。
◎ 電商平臺上的茶煙銷售火爆。/ 網絡截圖
茶煙對於普通人來說是陌生事物，但在菸民圈裡早就有存在感。39深呼吸（ID：shenhuxi39）採訪了十幾名抽過茶煙的老菸民，有意思的是，他們對茶煙的味道並不認可，甚至有點接受不了，易烊千璽在採訪時也分享過「茶煙很嗆，嗆到眼裡都是淚水」的感受。
既然茶煙的味道並不好，為什麼老菸民們還會抽？受訪者們的答案頗為類似：要麼是自己嘗鮮，要麼是當禮物送人。
24歲的杜寧第一次接觸茶煙是因為女朋友，「去年女朋友去四川旅遊，看到茶煙，覺得稀奇，就順手給我買了一包。」
如果說杜寧這樣的抽菸茶純屬好奇，那麼更多人是被茶煙的諸多「功效」吸引的。康蒙是5年的菸民，她告訴39深呼吸（ID：shenhuxi39）：「當初是閨蜜去旅遊時看到有賣茶煙的，店家說能戒菸，所以閨蜜就給我買了一包試試。」
◎ 茶煙被商家包裝成「送禮佳品」。/ 網絡圖片
劉晴也有類似的經歷，她在去年夏天和朋友一起去張家界旅遊，在景點的商鋪裡看到有賣茶煙的，「店家說它不含尼古丁，抽著健康，也不傷身，感覺挺新奇的，又因為平時喜歡喝茉莉茶，所以就買了一包茉莉茶的茶煙試試。」
茶是茶葉，煙是菸葉，茶煙到底算茶還是煙？
PART.2
茶煙：打著茶葉旗號的菸草
茶，在我國擁有悠久的歷史，茶葉中含有的茶多酚、茶多糖、茶色素等多種對人體有益的水溶性物質，有抗輻射、抗氧化、抗焦慮、降低膽固醇、控制血壓等多重健康效應。
至於煙，人們最原始的吸菸方式是用菸斗或煙筒來吸菸，紙捲菸在1832年埃及與土耳其交戰中誕生，1843年法國、古巴創辦了捲菸廠，並開始大量生產紙菸，其產生的尼古丁、焦油等物質是公認的有害物質。
如今，這兩個有著悠久歷史的物品放到一起，產生了一個新的品種——茶煙。茶葉做成煙真的就健康了嗎？真的如廣告裡所說可以幫助戒菸嗎？
39深呼吸（ID：shenhuxi39）採訪到北京市控煙協會會長張建樞，他表示，茶煙其實是利用了人們對茶葉的好感進行營銷，雖然對於茶葉裡的有益物質能不能通過燃燒進入人體，目前還沒做過這一方面的檢測，但就現在了解到的信息來看，茶煙不僅不能幫助戒菸，而且還會對人體產生危害。
「茶煙也是通過燃燒的方式進入到人體，而燃燒產生的有害物質和測定菸草的有害物質基本相同。它和捲菸的唯一區別可能是茶煙裡面不含有尼古丁，其他的焦油、甲醛、乙醛、微小顆粒等有害物質都全都存在，而且也存在二手菸和三手煙的問題，不光對抽菸者自己，對身邊的人同樣存在危害，所以不能說它是健康的。」張建樞強調。
◎ 在商品介紹上，商家聲稱茶煙不含尼古丁和焦油。/ 網絡圖片
一位不願意透露姓名的菸草局工作人員表示，茶煙暫時不歸菸草局管理，他還告訴39深呼吸（ID：shenhuxi39）：「捲菸最大的危害不是尼古丁，而是焦油，茶煙的宣傳有誤導消費的嫌疑。」
◎ 有檢測顯示，茶煙實際上含有一定量的煙焦油。/ 湖南都市臺截圖
39深呼吸（ID：shenhuxi39）帶著一包普洱茶的茶煙拜訪了會普堂茶館茶莊的老闆王會，王會對普洱茶有著多年的研究和獨特的見解，她將茶煙的菸捲撕開，把茶絲放入手心觀察，並聞了聞氣味。
「這裡面有添加別的東西，它不是純茶葉，放在茶煙裡的普洱茶品質極為低，茶味很淡幾乎沒有普洱茶的味道，而且都是切碎的，和喝的茶不是一回事。」王會表示。
王會還特意取出茶煙裡的茶葉衝泡出來，39深呼吸（ID：shenhuxi39）看到，茶水的顏色看起來較淺，和泡了20遍的生普洱茶茶水的顏色一樣，聞起來反而有一股較濃的中藥味。王會提醒，能抽能泡的茶煙裡面可能添加一些別的物質。
◎ 左圖為茶煙中的茶絲泡的茶水，右圖為泡了20遍的生普洱的茶水。/ 作者攝
利用人們對茶的好感，把茶做成煙的樣子偷梁換柱，讓人們覺得它又健康又養生，不光使普通人感到好奇，也使愛茶和抽菸的人群有嘗試的欲望，誘導人們消費，甚至還會引導青少年抽菸。然而，在美好的表面下，卻鋪就著健康的陷阱。
◎ 西鄉縣政府網《警惕：市場現「茶煙」誘導青少年吸菸》一文中的案例。/ 西鄉縣政府網截圖
PART.3
燃燒產物對人體危害極大
抽菸危害健康，主要是因為植物的燃燒產物對人體的傷害。
植物燃燒會產生大量煙霧，這些煙霧中包含了大量的PM2.5顆粒物和一氧化碳、二氧化碳、甲烷、硫化合物等有害氣體。PM2.5吸入人體進入肺泡後，其中一些會通過呼氣作用進入到肺部毛細血管中，通過毛細血管進入血液，對心血管等造成傷害。所以，植物燃燒不僅會造成環境汙染，還會損害身體健康，更別說抽菸了，專門將這些有害物質吸入體內。復旦大學附屬中山醫院放射科主任醫師曾昭衝曾在採訪中表示吸菸產生的有害化學物質的刺激是誘發肺癌的因素之一。
2019年9月澳洲森林發生特大火災，歷時5個月火勢才得到控制。而這場大火的燃料大部分也是花草樹木，其組成部分基本和茶煙類似，在某種意義上來說，可以視為一片海量的茶煙同時在燃燒。
這場大火產生的顆粒物數月來一直瀰漫在澳大利亞的多座城市中，PM2.5已經嚴重超標，新南威爾斯州環境部數據顯示，在2019年11月21日早晨8時左右，雪梨的PM2.5指數達到了641，雪梨科技大學的助理教授布萊恩·奧利弗在分析後表示當天霧霾對當地居民的影響相當於每個人都抽了多達32支煙。
◎ 澳洲大火上空看到的震撼場面。/ 網絡圖片
此前有火災統計表明，火災死亡人數中有80%是因為吸入燃燒時產生的有毒氣體而導致死亡。物體燃燒產生的煙霧、氣體會聚集在空間上部，所以在逃生時應儘量靠近地面，防止吸入過多的有害氣體和煙霧，如果條件允許要用溼毛巾捂住口鼻匍匐前進；其次，發生火災時不要乘坐電梯，電梯空間狹小易充滿煙霧，不易逃生；最後到陌生的地方要先熟悉環境，記住逃生出口。
上述的關於火災的急救知識以及關於煙霧的危害相信很多人都耳熟能詳，但那些抽茶煙的人有沒有想過吸食茶煙和把自己送到火災現場的過程和結果有什麼不同？如果說抽含有尼古丁的捲菸是菸民在無法克制自己菸癮和生理反應的下意識選擇，那麼抽食茶煙的行為，除了心理安慰之外，還有什麼作用呢？
所以大家把茶煙當成禮品送人的行為，就如同將對方送到了火災現場。
PART.4
抽菸容易戒菸難
既然抽菸的危害那麼大，為什麼還要抽菸？39深呼吸（ID：shenhuxi39）走訪後發現很多人是因為好奇，有的是為了合群，也有人是因為生活的壓力或情感上的不順才開始抽菸的。
「我抽菸已經有近十年了，第一次抽菸就是單純好奇煙是什麼味道，因為看別人抽菸都是很享受的樣子。但其實並不舒服，第一次抽菸就像喝多了一樣，暈，還想吐。」年僅22歲的王一告訴39深呼吸（ID：shenhuxi39）「那時候上初中，身邊同學陸陸續續有抽菸的了，偶爾和他們出去玩，他們都抽菸，反正自己以前也抽過，就跟著一起，慢慢就習慣了。」
和王一一樣的還有30年煙齡的王盛：「我十七八歲就開始抽菸了，當時覺得抽菸就是挺好玩挺酷的，慢慢地就有癮了。」
小沈和康蒙都是因為感情不順才開始抽菸，而且都選擇了電子菸，他們表示抽電子菸身上沒有味道，而且口味很多，抽的時候方便一點，場合也相對寬裕。
而杜寧則是因為工作生活的壓力：「剛開始是因為壓力才抽的煙，現在形成了條件反射，心煩就想抽菸。」
而調查結果顯示，55.11%的青少年是因為好奇才嘗試吸菸。
◎ 學生吸菸原因構成。/ 《2005-2015年北京市學生人群菸草使用情況報告》
以健康吸菸為主要賣點和宣傳點的產品層出不窮，前有電子菸，後有茶煙……戒菸真的有那麼困難嗎？調查表明，全國抽菸的人數較多，但戒菸率很低，僅有15.6%的人戒菸成功。
◎ 打算或嘗試戒菸的人不到20%。/ 《2018中國成人菸草調查結果》
39深呼吸（ID：shenhuxi39）走訪過這些人群發現，他們有些根本就沒想過要戒菸，有些曾嘗試過戒菸但失敗了，只有一人表示戒菸成功。
而王盛則對吸菸與健康有著不同的看法。「我現在三天兩包煙，以前抽得最多的時候是一天兩包。之前還因為身體不好去過醫院，醫生有勸我戒菸，當然也嘗試過戒菸，但因為上班的原因（有夜班），困的時候會抽一根，所以導致沒有戒菸成功，之後就沒想過要戒菸了。」王盛告訴39深呼吸（ID：shenhuxi39）「我認為自己菸癮不算大，想吸菸的時候忍一忍也是可以的，但是我不想戒，而且也沒有下決心戒菸，我知道抽菸威脅健康，還縮短壽命，但是我認為壽命的長短還是要看個人的基因。」
對於基因問題，張建樞會長表示：壽命的長短跟基因、遺傳因素或是一些其他生活方式有關，跟別人相比或許可能會有所差別，但如果和自己相比，抽菸人的壽命肯定是縮短的。
PART.5
新型菸草的不斷湧現，
增加了中國控煙難度
「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因為世界各國對控煙力度的加強，菸草環境發生了重大變化，傳統捲菸的發展面臨著巨大壓力，致使捲菸發生轉型，市面上開始湧出很多新型菸草製品，例如電子菸、低溫捲菸、水煙等。人們對於吸菸的誘惑也越來越多，使原本不吸菸的人群甚至是青少年也開始走向吸菸的道路。
◎ 新型菸草製品分類。/ 前瞻產業研究院
2013年,第66屆世界衛生大會通過了《全球非傳染性疾病預防控制綜合檢測框架和目標草案》，明確要求到2025年將15歲及以上人群的菸草使用率相對降低30%。而我國作為菸草大國，控煙形勢十分嚴峻。
張建樞會長表示：新型菸草的出現增加了中國的控煙難度，同時也是一個新的挑戰。新型菸草實際上是用一種依賴性物質代替另一種依賴物質，但同時也會對人體造成損害。例如電子菸，號稱可以戒菸，但是絕大多數人抽過電子菸後，覺得不過癮，又吸回捲菸；還有一部分人是兩者都吸；只有極少數的人是利用電子菸戒菸成功的。所以這些新型菸草真正幫助戒菸是少，誘騙了一部分人成為菸民是真，特別是青少年！
◎ 多數研究者認為，應將電子菸定位為菸草製品，因為電子菸消耗的菸鹼絕大多數源於菸草，其抽吸狀態和動機與傳統捲菸相似。/ quanjing
「正確科學戒菸的方式有很多。」王建樞會長介紹，「一是可以讓醫務人員進行簡短戒菸幹預：日常的門診中，醫務人員為吸菸者提供的專業戒菸建議和幫助，這是一種新的有效的方法，醫院管理部門也在提建議，讓所有醫生都開展這種簡短戒菸幹預，因為這個實驗能幫助很多的人戒菸成功；二是可以撥打公共服務熱線12320，這是衛生部設立的政府公益熱線電話，它裡面有一個戒菸的專線，為大家提供戒菸服務：通過經常打電話的回訪，幫助建群，經常發送信息，鼓勵戒菸，讓人們明白戒菸的過程；第三可以去醫院的戒菸門診：那裡有專業的經過培訓的醫生，他們對吸菸人群（特別是菸癮比較大的，難以戒菸的，戒菸失敗人群）加以指導，這樣能提高他們戒菸的成功率。」
「道阻且長，行則將至。」39深呼吸（ID：shenhuxi39）希望各位不要被茶煙欺騙，特別是分辨能力較弱的青少年；也希望菸民能夠將戒菸付之以行動的同時警惕像電子菸、茶煙這樣打著健康吸菸為口號的新型菸草，不要掉進商家的「健康」陷阱，時刻提醒自己理智消費。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姓名除專家外均為化名）
[1].2005-2015年北京市學生人群菸草使用情況報告.北京市疾病預防控制中心,中國控煙協會青少年控煙專業委員會.[2].2018年中國成人菸草調查.中國疾病預防控制中心,2019-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