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如果想純粹地活著,需要有堅硬的素質,不然是要不好過的,而音樂對於有一種人類來說,是酒,喝了終身不醒」
人是無法被定義的,尤其生命是時間賦予的內容,本人也未必看得清一個流動的本人,一千個人眼裡不過是自己解讀出的哈姆雷特。
重新聽了樸樹所有的歌,最新的《獵戶星座》聽得出每個細節是用了心思的打磨,可我想在他的心裡應該同我們在那個時代裡認識他的人一樣,《我去2000年》的專輯是無可替代的。
不知道他這麼多年是不是也一直耿耿於懷。
「歌詞也可以騙人,但是旋律騙不了人,相對於歌詞來說,我寧願去相信你唱歌時的語氣、你的咬字,我覺得那個比歌詞更真實。」
《那些花兒》同電影《那時花開》一起,認識了樸樹。樸樹的特別,正和他自己欣賞的一樣,印在歌唱時語氣和咬字上。旋律動人,嚼著句子剛剛跟上節奏的勁兒,才使他獨樹一幟,在喜歡音樂的人們心裡永遠佔有一席之地。
無論他隱沒多久,都會像《那些花兒》一樣,散落不出天涯。如今《清白之年》還是襯得清楚他45歲仍然明亮的眼睛。
有很多人說,樸樹淡泊名利,在最鼎盛時期退隱江湖,從前江湖上的事情,我們凡人也只能猜猜。電影、音樂,和周迅的愛情,和高曉松的友情,諸多的傳聞,把這個人舉上了神龕。
從前眼裡的這個人,高大,碎發,不會說話,但會唱歌。舞臺上渾身的緊張,似乎與娛樂圈相當格格不入,脆弱,一碰即碎的感覺。就連和周迅在一起的時候,都會覺得女方太強大,樸樹的內心更像是需要被守護的那一個。春晚《白樺林》拒假的風波,一定把他的柔軟劃疼了……
都說經過了這十幾年對自我的追尋,連《平凡之路》都唱了,樸樹變了,平凡了。
我還是覺得,沒有。「真誠、脆弱、孤獨和不服」,變不了……
樸樹畫的小象和大海,是他養的兩條狗。筆觸天真有愛,特別喜歡。
每每聽《我去2000年》的專輯,就會勾出關於2000年左右的記憶。
大概所有人都會覺得只有自己經歷青春的時代,才是最好的時代,我也這麼覺得。
不像現在的年輕人,人手一部手機、電腦,精神獨立,形單影隻。我們那會兒是群居動物,一寢室十個女生,可以進出同影,大學幾年彼此都沒吵一句嘴,紅過半邊臉。
沒有男女和年級的界限,常常一群人和另一群人就混成一片。看《致我們終將逝去的青春》鄭微坐在男寢裡,吆五喝六地和一群男生摔撲克牌的樣兒,我直拍大腿,那不就我嘛!
那時的人單純,很少成熟到拿著生活費去尋找旅行的意義,不過都灑向飯局交心,看球聽歌那裡了。交到了很多一輩子的朋友,有時候也會想,如果真有個時間門要回到某個時刻,我想我會選擇那個時候吧。
快畢業的時候更和現在不同,也和朋友感嘆現在孩子們的成熟實際有想法,早早把這輩子的奮鬥目標都鋪好紅毯了,我們那時真的像個傻子一樣,沒在校園裡活夠,畢業前一年就開始為要到社會上過生活感到恐慌。 那些年網絡剛開了頭兒,信息量沒有多到把世界拉得這麼大,只拉近了一些興趣相投的人群。
曾經「網易」裡有個類別的聊天室叫「音樂無限」,常混跡於此,發現大部分的人是來自我們城市的一些小音樂圈子的,時常會有一些演出可以看。於是畢業前精神和物質都無處安放的時間裡,便約好友一起去看演出。
也是對音樂人從那時候有了認識,開始他們還都叫「搞音樂的」。 所以看到樸樹非要花錢從正在垂釣人手裡,買回被他們置之不理扔在岸邊的兩條魚,再扔回水裡時,真是倍感親切啊。
樹先生說的話準確字幕是:「把錢給丫的」。
大多愛音樂的人都極其尊重生命,愛平等,心裡是受不了這個的。
樸樹的這種「神經」是烙在「搞音樂的」骨頭裡的東西,因為他走到了地上,有了名氣,為大眾所喜歡,才得以讓人見到這種人類身上單純到不可理喻的氣質。
常想起那時遇到的單純怪的癖好讓人忍俊不禁: 有想不起來吃飯的,可以一連幾天窩在自己一個人租的房子裡聽歌發呆,家人過幾天就得過來看看他,不然也許就此餓死也未可知; 有喜歡見人就給人彈琴唱歌的,雖說搞音樂這點也正常,可彈了就不停,還不讓人走,非要彈幾天幾夜的,真也不多見; 有喜歡用眼睛喝酒的,有喜歡把繩子咽進去再從嗓子眼裡抽出來練嗓兒的,有喜歡把自己埋在大白菜堆裡思考人生的……
他們大多幾乎不說話,可以探求到音樂本質的很多東西,樂器在手裡更像是心愛的玩具。非常有愛心,講義氣,喜歡小動物,酒量好,尊重女性。
只要碰到和音樂相關的事情,眼睛就會發光。
我們常人只見音樂人舞颱風光,其實更多時候他們更享受在破落的民房裡排練時對音樂的精神碰撞。
因為那幾年對這種地下小音樂圈子裡音樂人的了解,就很少對屏幕裡唱歌的人留幾分驚嘆了。常常會覺得,現在為大眾所熟識的歌星是何等幸運?真的才華橫溢到讓人掉下巴的,太多太多了。
唱、彈,創作俱佳的音樂人,真的太多太多了。
只不過有才情的,恃才傲物,太天真,是那種別和我談錢,兜裡超過兩塊錢,都覺得辱沒了朋克精神的物種。 有欲望的用心不鑽,更多喜歡遊走在挖樂隊牆角,找經紀攀藤,有點銀子,卻得不到圈內人的尊重,舉步維艱。
於是他們中的大部分都沉沒在地下了。
看著樸樹對著節目的攝製組繃不住說我這人沒有故事性,人多自己不自在,就想一個人呆著,就呼吸,不喜歡到哪兒都很大陣仗……我信。也許對這種人類來說,世界真的太大了,不想得到的訊息,能把站著的單純癌們迎面撲倒,一蹶不振。
只要能做想做的音樂,有飯吃有人愛有個院子有條狗,對他們來說這輩子也就夠了。而這又何嘗不是對生活的巨大欲望之一呢……
樹村沒拆掉的時候,北京的天空還沒有霾,村裡一批批外表怪誕內心純良,因為愛音樂想扎堆在這裡走出一條路的人們,如今已是不知離處。 很多理想不是說說堅持就可以的,單純的本性和欲流橫飛的現實,會讓走在這條路上的人體味到最簡單快樂的同時,也品嘗到最極端的痛苦。
可我認識的「搞音樂的」一般不講遺憾,他們常說,這輩子有音樂愛著,醉著,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