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電影院裡看完《少年的你》,眼妝全哭花了。我和朋友感嘆,這部電影,能上映就是勝利了。在可能的範圍內,它毫不避諱地展示真實世界裡發生的惡行,那些扇在臉上的巴掌、被撕開的衣服,那些黑暗街道裡的圍堵與毆打。場景太過真實,不推薦曾被霸凌過的人觀看,極易引發受害者的PTSD。每個電影都需要一個反派,表面上,《少年的你》裡的大反派,是欺凌團夥的帶頭人——魏萊。她漂亮、成績好、家境優越,完全不是一個典型「霸凌者」的形象。但她有典型的,在孩童和少年身上見到的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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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文明的基礎,也許是同理心。它讓我們與動物劃開界限,我們能去感同別人的身受,了解行為的後果,從而約束我們的欲望。少年的世界,更接近叢林世界。不用去想作惡的理由,我喜歡、我願意、我可以,這就足夠魏萊把一個人當做獵物,反覆玩弄、逼上絕路。在這個叢林世界裡,有人成了狼,有人成了屈從於狼的狽,也有人成了兔子。兔子不需要做錯任何事,就可以被傷害,甚至被殺掉。悲劇的是,身在其中的少年看不到這些殘酷,而當我們成了所謂的「大人」,又會忘記這些殘酷。這恰恰是《少年的你》成功之處,我們終於稍稍擺脫了那種雞湯式的正能量,而來到了真正的殘酷人間。壞人不會因為你的隱忍而放下屠刀,好人也可以對你的痛苦毫無作為,而更多的普通人是隱秘地助紂為孽,為惡行叫好。胡小蝶跳樓死了,周圍的學生忙著圍觀拍照,只有陳念為她蓋上校服保持最後的尊嚴。陳念和胡小蝶一樣,座位上被潑上紅色顏料,全班同學沒有一個人站出身來,連電影中明顯是正面角色的老師,也只是把這當做「惡作劇」。陳念曾經不止一次向周圍的「大人」求助,直接地、間接地,但她收穫的是一次次的失望。電影裡審訊陳念的過程,讓人充滿了不適感,但這就是我們這個社會對受害者最愛提出的問題。他們是捆住受害人的繩索,是封住求助聲音的口塞,是寄給加害者的刀,是把受害者推向深淵的真正兇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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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霸凌這件事上,是沒有旁觀者的,旁觀者就是加害者。陳念在審訊室的問題,不是拋給警察的,是拋給每一個成年人的:「向誰求助,能向誰求助。還有如果這個世界是這樣的,你忍心讓你的孩子出生嗎?」理解了陳念所處的絕境,我們才能真正理解小北的選擇。《少年的你》的高級之處,就在於它並沒有把兩個人之間的犧牲與付出,用簡單的「愛情」來定義。電影中有一幕,陳念和小北躺在一張床上,小北滿臉傷痕,陳念問他:兩個少年,躺在破舊的床上。他們沒有擁抱,沒有抱頭痛哭,沒有任何激烈的情緒,甚至連對視都沒有,只有小北的眼角,流過一滴眼淚。他們像是兩個滿身傷痕的小獸,在寒夜裡簇擁取暖,彼此舔舐傷口。世界之大,只有彼此。他們最後擁有的溫馨時刻太短暫了,而後,厄運來臨,世界崩塌,沒有任何人再能拉回希望。陳念走不了了,她輸了;她輸了,就連同小北的夢一起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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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可能有人為了另一個人扛上殺人罪和強姦罪兩個重罪?」我並不完全相信這個強行扣題的答案。小北的選擇,不僅僅來自少年的衝動和單純,而是替他們兩個人與這個世界最後一戰。小北選擇了用最大的代價,去守護自己世界裡僅有的光。笨拙的,毫不猶豫的,不計代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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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把他們推到了這裡?
僅僅是魏萊嗎?
當小北流落街頭的時候,他的母親在哪裡;
當魏萊開始作惡的時候,她的父母關心的只有面子和成績;
當胡小蝶自殺後,是誰讓大事化小,不再追究;
陳念被人在路上堵截追打的時候,沒有任何大人出來保護……
這個故事裡,是沒有所謂「無辜」的大人的。只關心自己面子的高知父母,在胡小蝶死後大事化小的各方,拋棄小北的母親,把自己生活搞得一團糟的陳念母親,甚至是象徵正義的警 察 「鄭義」……
也許每個成年人都能找到苦衷,都能找到道理,那誰去保護,本該被保護的少年。
不論所謂的好人壞人,這些成人們,都在有意無意、或多或少,一步步地將這些少年,推向無法挽回的悲劇。
電影有光明的結局,但是現實的殘酷比電影更甚。哪怕小蝶陳念們能僥倖逃生,傷痕也將伴隨一生。陳念的男同學說:「是她自己太懦弱了,熬過這個月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