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社會檔案

2021-02-19 你表姐

撰文：電影玩家羅眾

編輯：你表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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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為悲劇，即有價值的事物的毀滅，好的悲劇往往很容易做到這一點，因為只是單純的顯示事物的破壞，僅在情感層面達到某種催淚的效果，但深刻的，極好的悲劇則是另一回事，這兩者間看似一步之遙，實則相差萬裡，一個是破壞，一個是毀滅，一個是被情感使然一個則是劇烈後的沉思。

傷痕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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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菊金八十年代初的那部《上海社會檔案》一部優秀的悲劇，這個故事首先得益於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大陸「傷痕文學」的氛圍和風潮，文革的十年浩劫中有多少冤案慘案被平反或是被後人銘記？除了真正經歷或苦難的那一代，以及當年上山下鄉的知青外，文革在後代的記憶中由於某種原因僅僅成為了符號般的存在，數之不盡的慘案極少在後來被搬上銀幕，一個國家如何對待歷史往往容易體現在這個國家的文藝作品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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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導演在七十年代末以想像力十足的《六朝怪談》在當時滿是濃厚懷舊情緒的臺灣影壇打響了名聲，是臺灣少有的跨多種題材，遊走在商業，藝術之間的全能型導演，尤其擅長驚悚片，幾乎在所有作品中總瀰漫著一種頗為懸疑的氛圍，包括這部批判文革的《上海社會檔案》。這個片子現在看來手法已略顯質樸，但是後半段的批判力度尤其是結尾的公堂審判時的戲劇張力和對於文革的控訴都達到了至高點。
臺灣來拍文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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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事講述原本是優秀社會主義青年又有一身文藝才華的女孩子李麗芳在畢業後被分配到首長處做護士，麗芳充滿了青年的蓬勃朝氣，而他的男友王海南是首長的兒子，在文革這個造反有理，一片打砸搶燒的環境裡，他的一腔熱血和理想無處安放，一心想跑到北線打蘇修（指珍寶島戰役），海南和麗芳都發現了彼此的不同後走到了一起，但最後海南卻死在了麗芳手裡。

    影片並非按照這個順序來進行敘事，而是以倒敘的形式，著重描述的是少女麗芳是如何被這個時代毀滅的，她與海南的感情更像是整個故事的引子，臺灣來拍文革，這部《上海社會檔案》算是相當直接暴露，影片從頭至尾的控訴意味相當明顯，青年在亂世中革命理想的無處安放與靈魂毀滅的軌跡一覽無餘。

    海南的父親是首長，作為高幹子弟的他卻跟身邊的紈絝子弟們截然不同，文革中學校學生的造反，破壞與階級爭鬥讓他感到厭倦，但這個時候他依然是愛國的，認為自己應該逃離身邊的這片亂像（哪怕是父親安排的優越環境）應以自己的方式去揮灑自己的一腔熱血，於是他的理想是去東北打蘇修，去保衛珍寶島，手邊常握《戰爭論》，但中期這場並沒有真正開打的戰爭讓他對社會主義的優越性產生了質疑，既然優越，那麼作為社會主義老大哥的蘇聯為何又要搞修正主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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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後來，這種對於環境，時代和人的質疑逐漸轉變成了他對於國家的質疑，從而回到了影片開頭的一幕，他要越境，逃離自己的國家，他不能理解這個做校長的母親被打成黑幫，而父親卻安然享樂的世界，這是一個優秀青年心態的轉變與理想的破碎，這是一種高級的悲劇。而影片的主人公李麗芳的轉變是從男友海南離開家奔赴北線「作戰」開始的，在他離開之後發生的一件事直接改變了麗芳整個人生的軌跡，也是悲劇故事的開始，意識形態濃厚的社會環境裡，思想反動這種莫須有的罪名可以隨意，隨時扣在任何一個人的頭上，在這種環境下，法律，道德，公平，人性，常識，一切盡皆崩壞，李麗芳為什麼要殺害自己的男友海南這樁案子落在了公安局的尚琪手中，這個角色是片中唯一正視法律的人，從一開始他便認為李麗芳殺害海南一事並非如此簡單，處在這樣一個時代卻保持著對事物清醒客觀的認識，但這並非是一個單純為少女平反的故事，而老尚這個人物在這個悲劇中承載了一個極其重要的意義。

時代的犧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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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麗芳被首長奪走了第一次，放棄了分配的護士工作復員回家，性格變得抑鬱，父親將她許配給當地的醫生，結果後者因發現麗芳已非處女之後將其連夜趕出家門，作為大夫的他在這個問題上陳腐的守舊觀念還不如簡單一句「這個問題真的有那麼重要？」的老尚，而身為工廠「勞動模範」的麗芳父親得知消息後更是將其暴打一頓，將其封鎖在家中不得外出丟人現眼。

    美麗的花朵活生生被摧殘到凋謝了，充滿朝氣和理想的少女也淪為街頭混混和扒手，再次見到海南時也是翻臉不認人，對於他的首長父親的痛苦直接轉化為對於海南的痛恨，仇恨也是摧毀她的另一種傷害，最終海南的死更像是父親罪過的替代品，而麗芳的墮落則是眾人之罪，但說到底，所有人都是時代的犧牲品，麗芳判刑，老尚因秉公執法得罪了首長亦鋃鐺入獄，法律與正義不存在於那個野蠻的時代，有的儘是毀滅，相比於麗芳和海南所遭受的肉體的傷害，兩人精神乃至靈魂的毀滅才是悲劇的核心所在，這就是更深刻的悲劇，而老尚則承擔了悲劇中體現崇高的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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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宗案件因為性質特殊終將封存在社會檔案中不得示人，但重要的是它也作為野蠻歷史的一章封存在了等待黑暗消逝，時代翻篇後供後人翻閱的社會檔案中。後世常評論傷痕文學的局限性在於僅僅是對於災難的顯示，在文學，悲劇意義上存在瑕疵，那麼承載傷痕文學意義的電影《上海社會檔案》則是從悲劇意義上豐滿了這道時代之災的刀疤和血肉並留下一個鋃鐺入獄的崇高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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