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30年換13任總理，義大利政壇地震後該如何重建？
東方網·縱相新聞記者陳思眾
在長達14個月的紛爭後，義大利政府再次垮臺。這個在經濟和政治上風雨飄搖的地中海國家，面臨著新一輪的危機和不確定性。
當地時間周三（8月21日），總統馬塔雷拉（Sergio Mattarella）稱，已經接受總理孔特（Giuseppe Conte）的辭呈。
前一天，義大利總理朱塞佩·孔特在國會上發表講話，宣布辭職：「這屆政府走到這裡就結束了。」
過去30年間，義大利人已經習慣了頻繁更迭的政府。包括孔特在內，走馬上任的總理共13位，但坐滿任期的卻只有貝盧斯科尼。
齟齬無休的難民問題、激化鬥爭的意法高速鐵路項目……拂去這些引爆政局地震的導火索，動蕩局勢背後的本質是什麼？
中國現代國際研究院歐洲研究所副所長王朔對東方網·縱相新聞說，目前義大利社會亟待解決的問題是停滯不前的經濟。這個曾經成立了歐洲經濟共同體的老牌國家，並未完全走出歐債危機的陰雲。
「只有經濟好了，很多問題才有解決的可能。」王朔說道。
圖/金融時報
2018年，是見證這個國家經濟每況愈下的一年：從5月起，政府的借貸成本自組建以來持續跳水，在10月達到2014年以來的最高點；第四季度GDP僅增長1.2%，標誌著經濟步入衰退。
據義大利媒體《24小時太陽報》，義大利搖擺不定的政治局勢將影響到經濟：未來兩年內，政府將多花50億歐元在債務利息上。目前，政府已經負債纍纍，公債率高達GDP的134%。這個數字是什麼概念？在歐元區，負債程度甚於義大利的，就只剩下公債率超過180%的希臘了。
貌合神離的聯合政府
扔下這枚重磅炸彈時，孔特毫不留情地抨擊了他昔日的「戰友」、副總理馬泰奧·薩爾維尼（Matteo Salvini），稱其為了個人和政治利益，將義大利經濟置於危險的境地。
在孔特辭職前，義大利的政府由兩個政黨共同運作：孔特領導的五星運動（M5S）和副總理薩爾維諾領導的聯盟黨（Lega Nord）。兩周前，46歲的薩爾維尼表示，他已經受夠了五星運動不作為、不稱職的舉動。並且提議提前進行大選，要求選民將鞏固國家統治的權力交到他手中。
但三個月前，薩爾維尼的態度截然相反。當時正值歐洲議會選舉前夕，據CNBC的報導，薩爾維尼言之鑿鑿，表示就算聯盟黨在選舉中表現良好，他也不會試圖改變義大利聯合政府的內部架構，而是希望減少和五星運動的衝突。
「聯盟黨」領導人薩爾維尼（左）和總理孔特（右）（圖/路透社）
因此，薩爾維尼的「變臉」對於五星運動來說，無疑是一場背叛。不過，王朔分析，孔特辭職其實在意料之中。
「現在聯合政府的矛盾已經到了無法調和的地步，」王朔分析道，「大家都等著靴子落地，只是什麼時候落的問題。」
權力失衡之際，便是靴子落地之時。
歐洲議會選舉期間，薩爾維尼在接受採訪時親吻了十字架（圖/路透社）
在五月底的歐洲議會選舉中，聯盟黨以34.3%的得票率遙遙領先，而五星運動僅得到17.1%的支持率。這幾乎上演了一場反轉劇——五年前的歐洲議會選舉上，聯盟黨的得票率僅6.2%，不到五星運動的一半。
早有預兆的政治離婚
五星運動和聯盟黨的結合，確實是一場奇怪的政治聯姻。
薩爾維尼和五星運動領導人迪馬約（圖/金融時報；彭博社）
2018年3月5日，義大利大選結果出爐，民粹主義異軍突起：五星運動以31%的支持率成為得票率最高的單一政黨，但由於當時的選舉法規定，選舉中得票率超過40%的政黨或黨派聯盟，才能獨立組閣。
協商之下，五星運動與中右翼黨派「聯盟黨」組建了聯合政府。被推上總理之位的，則是五星運動黨內的核心成員、此前沒有任何執政經驗的法學教授孔特。
王朔分析，這兩個分別代表著極左和極右的政黨從一開始就位於政治光譜的兩端。當初結合在一起，只是為了反對所謂的傳統政黨，即當時的中左翼政黨社會黨和中右翼政黨力量黨。
2009年，義大利喜劇演員貝佩·格裡洛（Beppe Grillo）牽頭，與網際網路企業家卡薩雷喬組建了五星運動黨。被美國媒體Vox評論為「大雜燴」。
已故五星運動發起人貝佩·格裡洛（圖/The Independent）
該黨派發端於網際網路，反對難民，呼籲退出歐元區，主張經濟去增長，乍看之下是典型的民粹主義姿態；但其主張的五星理念——水資源公共化、可持續交通、發展、連通性和環保主義——也得到了義大利不少左翼人士的支持，逐步向極左翼發展。
喬治城大學教授、政治科學家漢斯·諾埃（Hans Noel）曾如此形容它：「想像一下，將唐納·川普、伯尼·桑德斯（Bernie Sanders）和囧司徒（Jon Stewart）放在一個攪拌機裡之後的產物。」
五星運動的支持者在參議院外（圖/AFP）
而目前勢頭正勁的聯盟黨成立於1989年12月，前身是義大利中北部的6個自治運動聯盟，被普遍認為是義大利極右翼政黨：它倡導將義大利改為聯邦制國家，反移民、反歐元、反財政緊縮。
2018年，在競選活動中的聯盟黨（圖/Global Look Press）
唯一能將這個兩個政黨聯繫起來的主張似乎只有「反建制」，即便如此，他們在具體政策的表現上仍然南轅北轍。
風雨飄搖，義大利政局仍是未知數
義大利街頭，一名女子正在閱覽總理辭職的新聞（圖/路透社）
失去五星運動之後，野心勃勃的薩爾維尼是否真的可以得償所願？王朔認為，現在變數太多，任何定論都為時尚早。
他告訴東方網·縱相新聞：「從程序上來講，總理孔特辭職以後，總統馬塔雷拉應該是先找一個人來組織臨時政府。而臨時政府可能不會有太大的角色轉變，要等到下一次年底或者明年年初的大選。」
當地時間21日下午，總統馬塔雷拉已與議會各黨派啟動磋商，探討能否聯合組建新政府或一個技術官僚內閣，以處理手頭的緊要事務。
義大利總統馬塔雷拉（左三）在羅馬會晤議員（圖/路透社）
儘管總理孔特已經退出了當前的內閣，但五星運動仍然在議會中掌握著多數席位，如果他們願意接住民主黨拋出的橄欖枝，同其組建一個新的聯合政府，也不失為一種選擇。
如果這兩種選項都不可行，總統不得不解散議會，並宣布提前選舉。
王朔在2016年的採訪中曾表示，儘管義大利的政局看似更替混亂，但社會內在穩定性很強。「義大利人有一種自己的邏輯和民主的方式。」他說，自己現在仍然保持相同的判斷。
2017年的羅馬街頭，警察鎮壓發起抗議的移民（圖/Getty Images）
但在民粹主義的浪潮下，王朔也表示，現在的形勢確實不如以前那麼好。極端分化的社會將導致矛盾的衝撞更加激烈。「人的思維，包括他的利益，包括他所處的階層多元化，導致他的政治也是多元化的。」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