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儂智高攻入宋城
《將軍在上》儂智高起兵造反,宋軍慘敗收場
廣西天等「峒信」儂智高廟會文化演變考析
【摘要】:天等"峒信"儂智高的衣冠冢有比較長的歷史,是壯民族為紀念儂智高修建的廟宇,祭祀活動歷代相傳、香火不絕,形成濃厚的儂智高廟會文化,主要有景搓節、春節大祭拜活動及其他祈福祈願祈雨活動,這些文化反映壯民族對儂智高民族英雄地位的認可甚至於頂禮膜拜,也集中體現"峒信"壯民族的性格特徵。
來源:《廣西民族師範學院學報》 2012年02期
作者:唐華清(1970-),男,廣西天等人,廣西民族示範學院思政部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為思想政治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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岜馬山儂智高廟與天等縣金洞鄉「儂智高廟」(續)儂智會的生與死
根貝儂 微信公眾號備註:金洞鄉為縣向都鎮金洞村
儂智高反宋兵敗走雲南入大理,儂智會、儂進安父子及儂宗旦、儂日新父子等儂氐等和一些部將先後回到了袓居地。山川依舊,但他們的生存環境異常險惡。在交趾和宋王朝的擠圧下,他們義無反顧的選擇了歸宋合兵抗禦外敵。據史載,「嘉祐中,儂宗旦以勿惡等峒歸明賜為名順安州,治平中,儂智會以勿陽峒歸明賜名歸化州」。也有選擇歸順交趾的,如盧豹、黎順、黃仲卿等,但當交趾驅使他們與儂氏為敵、充當其侵奪儂氏居地的急先鋒時,他們也幡然醒悟回歸儂氏。更多壯族傳說關注:根貝儂。此後,他們阻斷交趾買馬路,一次次截擊入侵的交趾兵,成為交趾李氏王朝的勁敵。
那麼,趙宋王朝對儂智會等人作為觀感呢?《資治通鑑長編》熙寧八年閏四月神宗、輔臣、邊吏的一次對話頗可說明問題:
知桂州劉彝言:「廣源州劉紀帥鄉兵三千侵略邕州,歸化州儂智會率其子進安逆戰有功。」
詔:「給智會俸錢,授進安西頭供奉官。仍令經略司選差使臣募峒丁於近便處劄寨以為聲援,日給口食,如遇賊每生擒一人、獲一首級,依見行賞格外更支絹十匹。」
初,彝奏曰:「智會能斷交趾買夷馬路,為邕州藩屏。劉紀患其隔絕買馬路,故與之戰。」又曰:「智會亦不可保,使其兩相對,互有勝負皆朝廷之利。」
儂宗旦父子歸宋之初曾請求舉族遷居歸樂州,朝廷不允,詔「各遷一官,以宗旦知順安州,仍賜耕牛、鹽彩」挽留。之後,族人「儂夏卿、儂平、儂亮亦自特磨來歸」,盧豹、黎順、黃仲卿等也遷居順安州,力量稍強。但儂宗旦父子仍不堪交趾侵擾,常向當局求援。當時的知桂州陸詵派人勸他們「棄其州內徙」,於是儂宗旦遷桂州都監供備庫副使、儂日新遷邕州稅監,舉家徙居邕州,族人、部眾仍留順安州。——因此,劉彝認為「智會亦不可保」,遲早會「內遷」。
上曰:「彝既言智會能絕交趾買馬之路為我藩屏,而又以為勝負皆朝廷之利,何也?且人既歸順,為賊所攻而兩任其勝敗,則附我者不為用,叛我者得志,可謂措置乖方矣。」更多壯族傳說關注:根貝儂。
王安石曰:「誠如聖諭。縱智會向化未純,尤宜因此結納以堅其內附。且乾德幼弱,若劉紀既破智會乘勝並交趾,必為中國之患,宜於此時助智會以牽制劉紀,使不暇謀交趾,乃中國之利。」
上以為言。
皇帝雖看好儂智會等人,但輔臣認為他們歸宋動機不純。邊吏則主張聽任交儂相鬥以坐收漁利——天高皇帝遠,儂智會等人的命運攥在邊吏手中。
熙寧九年,對交趾入侵邕州實施反擊,諸儂傾力配合,儂宗旦、儂日新父子為之捐軀。但趙宋王朝守不住以沉重代價收復的廣源州,與交趾議和後棄地撤兵。交趾並未到此止步,又遣使要求北宋王朝「辨正地界」,趙宋王朝則命西京左藏庫副使,邕州左右江都巡檢成卓接冾。成卓也許以為既然朝廷將偌大的廣源州都慷慨的「賜」給了交趾,當然不會在乎彈丸之地的歸化州了。於是他「差人畫歸化州地圖。致儂智會,乞割峒地與交趾。」因儂智會不幹、朝臣反對沒辦成,結果成卓充替罪羊被「降兩官,監筠州酒稅」。
宋朝廷另派熊本為廣南西路經略使、知桂州專辦「辨正地界」和修築廣西與荊南道路、堡寨事宜。元豐六年十二月,儂智會探悉交趾在集結兵力將於明年入侵歸化州,自知力不能御,到右江橫山寨求援兵時,風聞朝廷有「賜」交趾以「宿桑八峒不毛之地」的意向,大為失望,氣憤的說「如交趾再犯夲州難御即投省地」。
割地求安是廣西經略司的知桂州熊本的主張。他聽到儂智會憤憤之語後立即將此語上奏朝廷,並說「智會既不能堅拒交賊,若令在彼,不免致寇」。於是朝廷令他「委曲曉諭智會徒置內地,仍相度把拓歸化州要害隘路」。
於是皇帝的南疆「藩屏」儂智會變成了邊吏眼中的「致寇」禍根。
熊夲怎樣「動員」被他視為「致寇」禍根的儂智會?儂智會被徒置到內地何處?史載竟無一語,直到元豐八年才透露岀些信息:這年三月神宗崩,哲宗於七月下詔「吏部侍郎熊本奏歸化儂智會異同,坐罰金。罷沅州增修堡砦」。《資治通鑑長編》對此有較具體記載:
「……以夲昨知桂州在任日,三奏歸化、順安州儂智會等遷徒不便,及到闕後卻乞津遣赴經略司前後異同故也。」
熊夲為何三奏「遷徒不便」?有何「不便」?為何「到闕後卻乞津遣赴經略司」?仍是一團迷霧。但透過1978年江西省波陽縣出土熊夲的「墓誌」似可發現一縷線索。宜州之亂平息後:元豐五年末,宜州官吏貪墨激發民變,朝廷調兵遣將鎮壓。
「宜州屯兵護降酋至桂,遂乞歸湖南。公不聽,乃相顧出不遜語。公斬首謀二人以徇,餘立遣還屯。是時非公,桂幾亂。」
原來,元豐五年末,宜州官吏貪墨激發民變,平息後的「降酋」也要求內徒,並指明內徒地為湖南。更多壯族傳說關注:根貝儂。熊本不允,發生語言衝突,熊本斬二位為首者並以武力將其他人遣返回宜州,防止了一場大亂——這應當就是他三奏「遷徒不便」遷徙歸化、順安州儂智會等人的原因。之後,他奉召入京任吏部侍郎入覲見神宗皇帝時,沒料到皇帝會面詢問儂智會等人的遷徙情況,於是請求遣派他返廣西處置未盡亊宜。他的請求無下文,割地求安遭到彈劾被「降一官。徙杭州」。
至於儂智會,據《資治通鑑長編》載:
「元佑元年正月丁未,廣西經略司言邕州橫山寨主劉舜賓諜知歸化州儂智會等將以九月劫掠山獠,巳牒邕州考核。詔:智會向經交趾迫逐方還巢穴,勢必不敢侵掠引惹讎隙,慮緣邊官司為近經分劃,希望功賞,乃指交人生事,妄以智會為詞,兼自去年十月申舉,至今尚稱未得其實,且經略司去邊最近尚不能核實,則緩急邊防安得不失機會?令苗時中速體量詣實。若交趾無故侵犯即詰問不遵詔敕端由,其男女被虜者喻使歸之,事訖以聞。」
知桂州苗時中的「體量詣實」結果不見於史載文獻,設若儂智會真「劫掠山獠」則難排除其有受傷的可能——更不能排除「劫掠山獠」系苗時中、劉舜賓等邊吏、寨將官官相護製造「劫掠山獠」之說坐實儂智會確是「致寇」禍根。
於是,儂智會生死去向遂成一謎。
筆者於二、三年前看到一篇文,稱儂智會被派遣去修路築城寨染病,逃歸後死——但當時未及收藏此文,博友之名已無從記憶。熙寧、元豐間荊湖南路當局賜官賞物招納五溪蠻、開通道,置驛站,其地接廣西宜、融等地,廣西當局通力配合,元豐七年熊本曾「以招納廣南西路潯,融、王江溪峒蠻,並開路功畢,賜銀絹三百仍降詔獎諭」,因此其強制遣送「致寇」禍根儂智會「修路築城寨」亦存在可能性。
後檢索《中國少數民族文化大辭典》,其「中南、東南地區卷」載元豐八年七月「廣南西路經略使熊本誤聽謠言,把儂智會貶到沅州增修堡砦。卒後抬其屍體回故裡安葬。今廣西天等縣金洞鄉都軍屯(原儻猶州古勿峒地)還保存其墓。」——但未詳此說來源。
農廣田博文說,民國二十二年(1933年)出版的《廣西各縣概況》一書中,有如此記載:「清道光初年,(儂大將軍)冢上露出枯骨、頭殼、柘脛,長大倍常人,色黃如金。冢前本有小亭。村人見此,頓生驚駭,遂集資建一室於冢上。」
據此,「儂智會墓」雖系傳聞而來,但並非是一座衣冠冢,羊復禮派員到實地採時業其冢已不復存。
然而,斯人雖赾,英名長存
又見「儂智高廟」「寇森大王」廟與「奇神大王」廟
——儂智高廟為何涉「岑」?
越南河內民族大學教授黃良先生撰寫的《越南歷史上的儂智高》一文,主要是簡介儂智高生平及家庭、家族及其起兵反宋情況——包括中國清代通俗小說《五虎平南演義》中的故事和人物。該文儂智高起兵反宋的性質作岀了叧類闡述,筆者對此頗為驚詫,其觀點也難以接受。筆者探尋的是「儂智高廟」。據該文稱:
「儂智高死後多年,交趾國王李太宗命名他為『寇森大王』稱號,意思是『寇森』的偉大國王,並在他的村子裡建立紀念他的寺廟。」
李太宗即交趾國王李德政。史載皇佑四年(公元1052年)四月,儂智高起兵反抗,五年(公元1053年)春初兵敗走雲南。在儂智高生死未卜之際的一年後:
「至和二年(公元1055年)十一月「己巳,安南王李德政之子日遵,遣使吿德政卒,仍進奉遺留物及獻馴象十。癸酉,贈徳政侍中南越王,賻賚甚厚。命廣西轉運使、屯田員外郎梁世安為吊贈使,授日遵靜海軍節度使安南都護交趾郡王。」
可見,親徵廣源州擒殺儂智高之父的李德政為儂智高敕諡立廟純屬子虛烏有。筆者認為和安縣光榮鄉板銀村的「儂智高廟」,應當是儂智高的族裔、部將後裔自發而為。
越南高平省文化通訊局原副局長王雄撰寫的《太保儂智高史書、口碑、遺物與思考》一文,主要是收集有關儂智高的民間傳說。王雄對儂智高起兵反宋性質的觀點與前文一致。但該文稱:
「在高平有許多供祭儂智高的廟,集中在河廣、通儂地區。通農是剛從河廣劃分出去的另一個縣。最大的廟在波索(河廣縣朔河鄉谷王村),有碑文,廟祝,石板庭院,按習慣供祭:殺豬或水牛祭儂智高廟,用一段沒有洗乾淨的腸子祭阿儂廟。」
又說:「當老百姓找到智高留下的太保印時,立了一座靈印廟(以前設在神山頂,後來才搬到板銀村附近),李朝敕封為「奇神大王」,「19世紀,阮朝繼續封為『奇神邊塞保國安福神』」
據此,板銀村廟供奉的其實是一顆印而非儂智高。
兩篇文章都談到了廟,唯獨未涉及廟、殿的匾額和對聯——筆者關注的是它們的匾額和對聯是否涉「岑」。
目前,涉「岑」的儂智高廟,唯見岑時-先生所說的「座落在離高平省會約六華裡處」的儂智高廟。但這座廟的具體情況如何?岑時-先生的文章幷未涉及。筆者在網上幾經搜索,終於找到一篇農星蒙先生提供、儂兵先生整理的《越南高平儂智高廟參觀記》:
「……一下車,一座雄偉的古廟便呈現在我們的眼前。這座廟宇佔地約15畝,前面是寬闊的田野,後面是起伏的山巒。廟堂周圍砌起高過人頭的城牆,儼然是一塊神聖寶地。廟宇是磚木結構,四角屋簷翹起,廟頂雕塑龍鳳麒麟,是一座古色古香的宮殿式建築。庭院裡有幾棵參天大樹,雕樓畫棟掩映在綠樹叢中,分外莊嚴肅穆。」
此廟有匾額和對聯:
「我們進入廟堂正門,門額懸著一塊橫匾,上面寫著『旗岑殿』幾個大字。這是廟宇的正殿,正殿院內有幾棵常綠樹,軀幹粗壯,枝葉繁茂,顯示其年代的久遠。登上十多級臺階便來到正堂,那是廟堂的中央,是祭拜的地方。正堂的門匾上寫『卯岑廟』幾個大字,兩邊柱子貼上對聯,左邊是『碑外象迵鋪淑氣』,右邊是『案前鳳舞殉文章』。正堂設置祭祀臺,中間是一米多高的大香爐。祭臺兩旁豎兩根木柱,柱子上貼一副對聯,左聯是『雷洞降神赫赫大名雪宇廟』,右聯是『□山顯生生至德瀆乾坤聖』。」
正殿、正堂有匾額和楹聯但無神主,神主在後面:
「再往裡走是第二棟廟堂,這裡安放許多塑像。這層廟宇也貼楹聯,右聯為「帝業未成人已老」,左聯為「王封甲錫國同休」。正中安放一尊鏤金的儂智高塑像,高1米餘。塑像前是祭臺,祭臺上擺有香爐,祭臺前面的左右兩邊是對稱的御傘,還有兩隻高約1.6米的長頸鶴左右侍立,這分明是朝拜帝王的場面。廟堂兩邊的廂房分別是皇太后和皇后的神殿,掛上繡簾,但其中沒有塑像。」
這座有「常年守廟」者、氣派不凡、廂房分別有廟主之母、妻神殿的廟宇,是否與波索(河廣縣朔河鄉谷王村)「有碑文,廟祝,石板庭院」的那座「最大的」儂智高廟以及岜馬山儂智高廟為同一建築?因未提及「碑文」內容,筆者不敢臆斷。顯然,此廟正是岑時一先生所說的儂智高廟,楹聯為何出現錯字,作者解釋說:
「越南北方過去是使用漢字的,後來實行文字改革,改用拼音越文,現在懂漢字的人漸漸少了。廟門的幾副對聯原來就有,因年深月久,字跡不清了,前幾年重新寫過,是青年人照字面摹仿寫成的,有的字寫錯了,顛倒了。」
筆者認為如此解釋大體上說得過去。關於廟名為何叫「卯岑廟」、殿名為何叫「旗岑殿」,看來作者也難以理解,於是:
「我問老人:為什麼明明是儂智高廟卻寫成『旗岑殿』和『卯岑廟』呢?老人說:『儂智高反皇帝,被朝廷派兵清剿,不準老百姓立廟紀念,所以巧立名目,改頭換面,名稱不同,祭的是儂智高。』」
作者認同了老人的解釋,並認為:
「老人的話說得有理,我們中國邊境的許多儂智高廟也喚『老彝廟』、『都軍廟』、『京帝廟』的,大概都是為了迴避的原因。」
然而,筆者認為守廟老人的解釋毫無道理——儂智高早在李朝就被李太宗封為「寇森大王」、「19世紀,阮朝繼續封為『奇神邊塞保國安福神』」,其廟一直合法存在,官與民捐資重修、維護都堂堂正正勒石留名,有必要「巧立名目,改頭換面」嗎?
那麼,「青年人照字面摹仿寫成」能解釋廟名、殿名之誤嗎?筆者認為這一可能性也許不能完全排除。
廟、殿二字不當存在摹仿有誤的可能,可撇開不論。
「卯岑廟」的「卯」字有可能為「祭」字摹仿之誤,也可能為「卬」字摹仿之誤——據《辭海》,「卬」通「仰」;「祭岑」、「仰岑」表達的意思明白易解,用於廟名並無不妥。
「旗岑殿」的「旗」字有可能為「旌」字摹仿之誤,據《辭海》,此字可作「表彰」解,因此「旌岑」表達的意思也明白易解,用於殿名也還恰當。
然而,換任何一個近似「岑」字的字與前後二字連起來,都不能表達一個的清楚明白意思,更不適用於廟名和殿名,因此筆者認為「岑」字不存在摹仿之誤。
越南高平省下轄12縣,人口約51萬,少數民族佔很大比例。境內地形大多為高山,僅有一部份是可供人居住的土地,自發捐款重修此廟恐怕並非易事。如果摹仿之誤岀來錯字、別字與當地古代人的方言土語用漢字注音無關,那麼守廟老人說此廟橫匾和門匾「名稱不同,祭的是儂智高」的註解,實在是太蒼白無力了。
儂智高廟的廟名叫「卬岑廟」(或「祭岑廟」),廟堂正殿叫「旌岑殿」,在守廟老人蒼白無力解釋的後面,應當存在一個真實的、合乎情理的原因。
探尋歷史真實困難重重,但此廟為何涉「岑」,筆者仍願一抒己見。
岜馬山儂智高廟與天等縣金洞鄉「儂智高廟」
筆者帖出《「『越南有座儂智高廟』之我見」續聞》後,一直想弄明白這座「卯岑廟」的具體位置,在網上搜尋竟然找到了多座儂智高廟:越南高平省岜馬山儂智高廟、高平省和安縣光榮鄉板銀村「寇森大王」廟、高平省河廣縣朔河鄉谷王村儂智高廟、廣西天等「峒信」儂智高廟、天等縣金洞鄉儂智高廟、廣南縣阿用村儂智高廟……等等。
在諸多「儂智高廟」中,唯岜馬山儂智高廟有「廟記」,原文收在《儂智高研究資料集》,題為「越南高平省岜馬山儂智高廟碑文」。
筆者未見到該書,下錄之文系網上摘來:
「岜馬山廟記
岜馬山廟奉事
……儂人(大)王,兄弟之神也。維王事,載國史,澤及方民,累顯宗封,從米久矣。緬自星移月換,兵燹屢遭□風撞,殿堂傾壞,拜佔之不徵,未壯觀。乃僉之祀民,朔江、河廣、那雄等社,運木移磚,興工築作,並諸轄下,各矢恆心,或助金銀,或從工役,歷舂復夏,殿宇重光。董其事,則衙中員役,及河廣百戶土豪等。雖雲廟貌焜煌,非敢效前人之功德,然而享神有所,尚可期,後世之尊帝者也。是為序。河廣知州閉瑞謹識。
所有何員人喜助功德谷千食,諸名勒以垂永固。……(下略)」
所列捐資人涉及閉、琨、李、譚、農、陳、陶、黃、武、梁、阮、甘、覃、陸等十幾個姓氏40餘人,其身份除河廣知州外有團官、吏目、漂目、千戶、百戶、率隊、正總、總團、副總、裡長、鄉目、耆目、土豪等,不具身份者2人。
據該文附註,這篇《岜馬山廟記》的由來是:美國華盛頓大學博士安齊毅曽在越南高平省廣淵社拍攝到儂智高廟及碑文照片,儂兵先生輾轉獲得,經辯識抄錄而成。
儂兵先生說:
「越南過去使用漢字,《岜馬山廟記》用繁體漢字自右至左直行刻寫。筆者依照照片上的文字逐一記錄,改用簡化漢字謄正,並加標點。原碑基本完好,字跡尚算清晰,崩缺之宇用□表示。為供參考,碑上所有捐款名單,亦依次一一列出以觀全貌。」
廣淵杜岜馬儂智高廟堂裡的神龕神位文為「本廟農志高大王將君之位」,兩邊配以外聯與內聯兩副對聯,外聯先左後右「四時春在吐;五福壽為光」;下聯先右後左「敬公神靈一材主;賜我福祿幾姓人」橫額自右至左寫「人安物阜」。
「農志高」、「春在吐」、「壽為光」、「一材主」,顯然因存在錯別字乃至其意費解。為什麼會岀現這樣的情況呢?
儂兵先生說:
「越南近代實行文字改革,廢方塊漢字,改用拼音文字。漢字雖仍在民間使用,但多用於楹聯、祖宗牌位方面.寫時多屬模仿筆畫,不明其義,常常出現錯別字。儂智髙廟裡的神位和對聯,就犯這個毛病,把儂智高寫成『農志高』,把『將軍』寫成『將君』,把『四時香在吐』寫成『四時春在吐』,把『五福壽為先』寫成『五福壽為光』,把『敬公神靈一村主』寫成『敬公神靈一材主』。外層對聯上下聯的先右後左貼法也顛倒了,可見越南居民對漢字已漸生疏。不過,把儂智高寫成「農志高」或「儂治高」,取其同音書寫,這在中越邊境沿線是普遍現象。」
筆者認為儂兵先生的解讀無疑是正確的。儂兵先生認為:
「越南廣淵社儂智高廟和我國天等縣金洞鄉儂智高廟地處儂智高的活動範圍,是後人為紀念儂智高而建立的永久性廟堂。兩座廟宇始建於何時,無據可考,而重修年代則記載明確。更多壯族傳說關注:根貝儂。金洞鄉依智高廟於康熙四十五年即公元1706年大修一次,有殘碑文字為證;廣淵杜儂智髙廟於成泰十一年即公元1899年重修,有岜馬山廟記為據。兩地廟堂神位都稱依智高為「大將軍」,可見儂智髙在人民群眾中的崇高形象。」
天等縣金洞鄉「儂智高廟」供奉的是儂智高嗎?筆者檢視手頭的《廣西少數民族地區石刻碑文集》,該書113頁天等縣有「都軍村重修都軍神廟碑」條,茲錄康熙四十五年碑文如下:
「碑額
嘗謂古之欽設,遺無量於十方,今之重修,蓋永昭於萬代。故惟
伏蠻義勇儂大靈神殿下,名為地主,冠職將軍,乃以粵西之鐘靈,系吾向中□□,□兵足餉,救患恤人,動則暗裡風雷,萬夫□□,靜則陰中庇佑,千戶沾恩,是以偕眾重□,勒碑□□□□。本州正堂黃道遠字任孔,權兵龍應瑞,寓客陳應□遊淪□。」
碑記之下是捐資者以土司衙門胥裡為主體,計有黃、林、許、趙、唐五姓百餘人,具體列名筆者從略。
編者於文後「說明」:
「此碑在天等縣向都公社福利大隊。一九五六年十月調查時所拓。碑文立儂智高為神明來敬拜。以下署名是十八世紀初期土司屬下機構各種官階稱謂,可作研究儂智高起兵反宋以及土司制度的參考。」
筆者由是困惑:編者何以會把這座「古之欽設」、「冠職將軍」的廟主認定為儂智高?
該書116頁天等縣條有「向武土州傳儂智會墓前神位碑」,碑文為:
「勅封威靈顯應伏蠻義勇都軍儂大將軍神位」
字與該書所附照片上的文字相同,因碑文上有姓無名,說它是「儂智會墓」系傳聞而來,且最後二字是「神位」而不是「之墓」,故編者在條目的儂智會之前加上一個「傳」字以示存疑,則不無道理。更多壯族傳說關注:根貝儂。
不但今人疑,其實古人也疑,早在百餘前的光緒十五年(公元1889年)署鎮安府知府羊復禮也曾探疑,並寫下《都將軍廟碑》一文:
「俗言儂大將軍諱四位,智高之第四弟也。隨智高轉戰邕廣,威鎮南夷。自崑崙敗北,身受炮傷,奔回家中,指其痕詢妻曰:『是何傷?』妻不解,直言炮傷,遂大叫三聲而逝。墓在廟內,自宋迄今,英靈不昧。凡州屬有患難,必為捍禦禱求,亦必應,闔州土庶立廟祀之。鹹豐三年二月,飛蝗遍地,傷禾稼,州人禱之,蝗即滅。鹹豐十一年十月,土匪陸為金曾大率千餘人焚掠鎮洞一帶,至廟前忽紛紛敗竄。是時村民見賊敗,只二十餘人追逐十數裡,殺死百有餘人,生擒數賊,詢其故。賊言:『鼓角齊鳴,旌旗遍野,是以大敗。』州人益神將軍之能護佑一方也。春祈秋報,供奉益虔。
考《宋史•交趾傳》,元豐六年,交趾以追捕儂智會為辭,犯歸化州。又《熊本傳》,熙寧間,既以順州賜李乾德疆,畫未正,交人緣是輒暴勿陽地,而逐儂智會。智會來乞師,本檄問狀,乾德斂兵謝,南荒遂安。是宋平智高后,分析其種落,大者為州,小者為縣,又小者為峒,凡五十餘所。更多壯族傳說關注:根貝儂。推其雄長者為首領,且以儂氏世處廣源。智會率眾來歸,朝廷宥其既往,不絕其祀,當亦在首領之列。故交人屢以為辭,況儂氏食採於斯數百年矣。一旦傾敗,保無有思戀舊主,依其部落,作從亡之臣僕者,其廟食於斯土也。固宜是四位,或即智會之□,抑別有其人歟?年湮代遠,記載無聞,未能臆斷。
總之,能捍大災御大害,有功德於民者,則祀之。將軍之神威,蓋亦副其實矣。因為之紀其事,並考之史傳,以告其民,復為神弦以祀之曰:雄蓋宇宙兮,將軍之靈。束身歸朝兮,將軍之誠。捍災御患兮,實溥佑乎邊民。風車雲馬兮,群駭將軍之神。永萬禩之馨香兮,存□藻於秋春。」
筆者認為全文無一眨詞,足見羊氏對儂智高兄弟的敬意,難能可貴;「年湮代遠,記載無聞,未能臆斷」又見羊氏治學之慎。更重要的是「墓在廟內,自宋迄今,英靈不昧」一語,既指明了墓、廟由來久遠,也直指墓主、廟主同為儂智會而非儂智高——立國稱帝的儂智高不可能「勅封」自己為「大將軍」。
儂智會因崑崙關決戰為炮重傷而死當然不足信,但或透露出他屬「非正常死亡」——筆者認為儂智會之死是一個難解之謎。
儂智高廟「涉岑」之疑——再探「失蹤」宋將岑宗閔
去年十一月初,廣西某研究院專家考察團參觀越南高平省儂智高廟在廟前合影留念,廟門、廊柱皆空白無字,疑似越南高平省有關部門正在修繕該廟。因「高平省方面」表示將邀請專家考察團「明年農曆初九再來高平參觀儂智高廟會」,筆者對今年正月初九日的儂智高廟會頗寄希望,滿以為廟名、殿名會煥然一新,滿以為會有新的「參觀記」發帖上網。然而迄今所見廟名、殿名依舊,為何「涉岑」仍未見新說,於是筆者愈疑其與宋將岑宗閔有關。
在儂智高武力反抗交趾之際,宋朝廷聞報便採取預防措施,於皇佑元年九月「詔江南、福建等路」做好發兵準備(注1),十二月調整廣南西路桂州、邕州知州,並派宦官到邕州與與本路轉運使坐鎮應對;次年初又於邕州羅徊峒置一寨,以扼廣源州通往邕州的要道。皇佑三年二月,因「通判員多闕少,今定藩府州軍凡五十一處,請各差京官一員為籤判及端、封等二十二州知州。更多壯族傳說關注:根貝儂。邕、桂、宜三州通判,舊制就移知縣人為之,今請先用通判」(注2)充實嶺南東、西路官吏缺額;直到在扺御、徵討儂智高期間,補充、調整文官武將幾無虛日,文官知州、武將使臣以上都有名有姓。
然而,遍查宋史、宋代文獻和宋人文集,都查不到岑宗閔於何時從何地到嶺南、館門驛兵敗後哪裡去了的記載。
在網上查今人朱邦復工作室的《漢文庫典》則見「岑宗閔,仁宗時英州將。」因未注此條資料來源,岑宗閔此前歷官及其鄉貫等情況不明。
宋代知州全稱為知某州軍州事,習慣上又稱為郡守、太守、刺史、牧、州將、州長吏等(注3)。據此,皇祐三年二月朝廷差遣充實嶺南等地官吏缺額的、未具名的二十二名京官,成為岑宗閔由來的可能性之一。儂智高起兵東進時宋朝廷作岀人亊調整,以蘇緘知英州,岑宗閔則有可能領兵機動作戰,這應當是他出現時只具階官不具職官的原因。
此外,岑宗閔有可能是領兵馳援而來的「江南、福建等路」將領之一。
至於舘門驛兵敗後岑宗閔的去向,情況更為錯綜複雜。戰爭是殺戮,不是做慈善道場,館門驛之役是慘烈的。廣西鈐轄王正倫戰死,藏匿在附近山洞裡的老百姓被發現,儂軍火焚煙薰,死者甚眾。倖存者被俘,被俘者中就有西頭奉官、閤門侯王從政。儂軍勸他投降,王從政拒降並且破口大罵;儂軍以沸湯沃其口,他仍大罵不止,於是被殺。另一些被俘又拒降的將吏,不但被殺而且被肢解,殘屍掛在樹上示眾。岑宗閔、亓贇有可能同時為儂軍所俘,亓贇為儂智高當過信使,儂智高會還他一個人情;岑宗閔有可能突圍脫身——但亓贇被責降階官而岑宗閔從此不復再見。
在戰場上失蹤的岑宗閔的去向應當有個合乎情理的解釋。筆者認為岑宗閔的去向還有兩種可能。
餘靖於皇祐四年七月受命為廣南西路安撫使、知桂州、經制廣南東、西路盜賊事之後,交趾多次移文表示願出兵會討儂智高。他奏請朝廷獲準「詔亦給緡錢二萬助兵費,候賊平更賞緡錢三萬」。於是他即籌措在邕、欽州備糧以待,交趾也在徵兵準備入援。不料狄靑受命全權處置嶺南戰事後,上疏請「罷交趾兵勿用,且檄靖無通交趾使」中止此事。儂智高之亂平後,朝廷僅賜給郡王李德政一些器幣而不是「更賞緡錢三萬」來了結此事。更多壯族傳說關注:根貝儂。李德政未必甘願就此罷休——這是他的一塊心病。他奉詔坐鎮邕州指揮追捕儂智高餘黨,耽心李德政借端幹擾、作梗,他很有可能會派人充使者去見李德政作些協調,屬大使臣階官的內殿承制岑宗閔有可能會派充使者前往,也就有可能被交趾扣押為質索贖。
叧一種可能是岑宗閔奉命在追剿殘敵之後,就地駐札左江軍寨防敵內竄。
人是不可能蒸發的——二十一世紀初,在關於儂智高的國籍、出生地再次引起中外相關學者的爭議之際,一首註明「留予後代傳看」的《儂智高傳詩》浮岀水面。這首「傳詩」是儂兵先生提供由他堂伯祖手抄的手抄本,其中透露了當年一位岑姓宋將的信息。據說「傳詩」是後人以儂智高的口氣,根據民間傳說寫成。其中在歸仁舖兵敗之後寫道:
戰敗出朝五兄弟,逃脫來避河橋東。
避難逃生何日暇,朝廷聽聞追兵刀。
南寧逃難兵岑重,兄弟五人逃散身。
再逢後代岑兵戰,勇壯才能動刀兵。
英雄土將兵岑重,勇戰南寧動交鋒。
布陣竹年有當對,千軍萬馬撫釵鋼。
冬月到竹交陣鋒,一時落計兵岑重。
兄弟各散無相見,悲嘆長天哀日紅。
兄弟逃散別西東,可恨逃散取岑重。
三日絕糧守飢餓,何日見得黃紅通。
吾為長兄名智高,四人我弟散難逃。
今生三子改名姓,封作農家武派勞。
農長子名為武康,漢兒寶號佐武章。
二男稱上寧武成,可恨岑重兵痛傷(注4)……
據說這首「傳詩」是後人以儂智高的口氣,根據民間傳說寫成。由此可以推想是以壯語譯漢字並以而成的仿「七律」長詩。壯語存在地方差異,幾經傳抄之後抄本的源頭變得模糊,譯成漢字的版本也會有差異,因而不易讀順也不易讀懂,但意思明確。
如「岑」字若按壯語讀為「砧板」的「砧」,「岑重」的意思則有可能是「這塊砧板很厚重」,但在「傳詩」裡則明確無誤的是指一位岑姓將領,因受七字斷句限制,很難確定「岑重」就是這將領的完整姓名,更難弄淸「重」字在壯語方言裡有多少種讀音,「兵岑重」、「岑重兵」的「兵」字位置可互換又是怎麼囬事。
然而,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它證實了一位岑姓宋將曾與儂軍在邕州(今廣西南寧市)城外交戰並且成為儂軍的勁敵,還透露了儂智高在敗逃途中「絕糧受飢餓」仍頑強抵抗追兵的一些細節——這些正是正史和文獻失載歷史場景細節。
史載北宋皇佑年間與儂軍作戰的岑姓宋將唯有岑宗閔一人,這位叫「岑重」或「岑重兵」的宋將雖不見於史載,但《儂智高傳詩》岀現岑姓宋將並非虛擬。
那麼,越南高平省的「涉岑」儂智高廟與宋將岑宗閔有關嗎?
筆者認為既有岑姓宋將在邕州城下與儂軍短兵相接的傳聞,他就有可能乘勝追擊深入左、右江地區,不妨穿越時空去尋覓一下他的蹤跡……
(注3)《宋代官制辭典》龔延明·中華書局·1997年
(注4)《範宏貴儂智高研究資料集》南寧·廣西民族出版社·2005年
儂智高反宋:「土將」誰與爭鋒?——高廟為何涉「岑」之二
《儂智高傳詩》浮出水面後似乎並未引起世人的注意,似乎這篇以儂智高的口氣,根據民間傳說寫成的的「傳詩」不值得評論。
筆者作為草根無所顧忌,認為儂智高兵敗後其與儂軍在邕州城下短兵相接「並非虛擬」,理由之一是史載北宋皇佑年間岀現宋將岑宗閔與儂軍作戰,理由之二是儂智高后人沒有任何必要虛擬一個岑姓宋將為「敵手」。
然而,《儂智高傳詩》稱「英雄土將兵岑重,勇戰南寧動交鋒」,那麼,「岑重」有可能是一位為「土將」嗎?
筆者的理解是「土將」當指為朝廷効力的土著首領。追溯到唐代,見於史載的土著首領有寧、黃、韋、周、儂、眞、武、廖、莫、相、梁、羅、方、甘、羅、張、宋、夏、覃、吳等姓氏(注1),未見岑姓土著首領。更多壯族傳說關注:根貝儂。
至北宋,左、右江流域土著首領則唯見儂、黃二氏:
「羈糜州峒隸邕州左右江者為多。舊有四道儂氏,謂安平、武勒、思浪、七源四州皆儂姓。又有四道黃氏,謂安德、歸樂、歸誠、田州,皆黃姓」(注2)。
仍未見岑姓土著首領,此時或許存在他姓小部族,其首領也只能聽命於儂、黃二氏。
北宋景德年間,曹克明受命岀守邕州,到任後立即招撫左、右江三十六峒酋長,「獨如洪峒恃險不至,克明諭兩江防遏使黃眾盈引兵攻之,斬其首領陸木前,梟於市。」(注3)不久,宜州發生軍校陳進叛亂,曹克明募溪峒兵三千平叛,黃眾盈亦主動「濟兵千五百」助戰。於是:
「景德三年(公元1006年)九月,廣南轉運使言,邕州都押衙、知田州黃眾盈請授檢校官知州事。詔授銀青光祿大夫、檢校太子賓客、兼監察御史、武騎尉知州事。」(注4)
顯然,在「四道黃氏」中田州黃氏為力量最強的大酋長。當儂智高之父儂全福兼併萬涯州、武勒州整合力量之際,氣壯如牛的田州酋長主動向邕州當局請纓前去討伐,因「知邕州者恐其生事,禁不許」(注5)而未能與儂氏交鋒。
之後,儂全福為交趾俘殺,儂智高不為交趾高官厚爵誘惑,為報父仇並完成其父率部歸宋的夙願,舉兵脫離交趾:
「後據有田州,以其守黃光祚之母為妻。佯交特摩國,以母嫁其國主,既又並其土眾。始乞本朝,補田州刺史,不得。」(注6)
儂智高自廣源州移師佔據安德州未見「四道黃氏」與之爭鋒;後又以「聯姻」手段成為「四道黃氏」大酋黃光祚的繼父而「據有田州」。
沒有史載文字和民間傳說論及這樁「儂、黃聯姻」事件,但從儂智高兵敗後宋朝廷的一道《右江溪峒田州知州黃光倩母阿儂可封宣化郡君制》可窺見端倪:
「敕某氏:爾服遐荒,克有材智;料籍丁壯,勞勤顯聞;錫以命書,用為寵勸。」(注7)
筆者認為這道制書透露岀如下信息:一是在強敵圧境之際,「克有材智」的黃光祚之母阿儂在「爭鋒」與「聯姻」之間選擇了後者,保存了「丁壯」。更多壯族傳說關注:根貝儂。二是黃光祚有可能死於非命,儂智高兵敗後田州知州-職由弟黃光倩承襲。三是黃光倩母阿儂為追剿儂智高殘部的官軍提供過後勤供給。
田州黃氏不曾儂氏與爭鋒;但另一位黃氏強者則在儂氏來犯時被迫自衛並挫敗儂智高,此人便是結峒「土將」黃守陵。在左、右江三十六峒中:
「惟結洞酋長黃守陵最強,智高深與相結。洞中有良田甚廣,饒粳糯及魚,四面阻絕,惟一道可入。智高遺守陵書曰:「吾向者長驅至廣州,所向皆捷,所以復還邕州者,欲撫存汝諸洞耳。中國名將如張忠、蔣偕輩,皆望風授首,步兵易與,不足憂,所未知者騎兵耳。今聞狄青以騎兵來,吾當試與之戰,若其克捷,吾當長驅以取荊湖、江南,以邕州授汝;不捷,則吾寓汝洞中,休息士卒,從特磨洞借馬,教習騎戰,俟其可用,更圖後舉,必無敵矣。」並厚以金珠遺守陵。守陵喜,運糯米以餉智高。」(注8)
顯然,儂智高在與狄青決戰之前已為戰敗作準備。然而,他戰敗後「更圖後舉」的計劃為宋軍遣說客離間而破壞:
「……『譬如虎狼,不可親也。今汝乃欲延之洞中,吾見汝且為虜矣,不可不為之備。』守陵由是狐疑,稍疏智高。智高怒,遣兵襲之,守陵先為之備,逆戰,大破之。會智高亦為狄青所敗,遂不敢入結洞而逃奔特磨。」(注9)
這是見於宋代文獻唯一的一次左、右江「土將」與儂智高「爭鐸」的記載,結果是儂智高與狄青決戰兵敗後「三日絕糧守飢餓」,儂軍戰士還在企望「何日見得黃紅通」,似可見「黃紅通」其人也「並非虛擬」——黃守陵不可能親自押「運糯米」到邕州接濟儂智高,因此不排除「黃紅通」為其手下頭目。
儂智高兵敗後,狄青顧惜自己的「英名」不肯親自率兵追擊,僅遣一位禆將追到田州而返,之後便班師北歸。史載、文獻、民間傳說都未見有四道黃氏等「土將」趁機截擊邀功或救其敗的記載。四道黃氏尚且如此,「土將」們轄下地位猶如家奴的他姓小首領豈敢輕舉妄動?
綜上所述,筆者認為《儂智高傳詩》裡皇佑年間在邕州城下與儂軍「交鋒」的「岑重」當時的身份不可能是「土將」。
《儂智高傳詩》稱「岑重」為「土將」或從稱邕州為「南寧」可探討——唐貞觀八年改南晉州為邕州,元泰定元年改邕州路為南寧路時右江岑氏早已是震動朝野的「土將」了。
那麼,皇佑年間在邕州城下與儂軍「交鋒」的岑氏於何時、因何故變成了「土將」呢?
筆者認為這是值得探究的另一個問題,右江岑氏土官族譜裡留下了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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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新唐書·南蠻傳》
(注2)《桂海虞衡志·志蠻》
(注3)《宋史·列傳第三十一·曹克明》
(注4)《宋會要輯稿·職官四七》
(注5)、(注8)、(注9)司馬光《涑水記聞》
(注6)孫威敏《徵南錄》
(注7)《四庫全書》文恭集冊七《右江溪峒田州知州黃光倩母阿儂可封宣化郡君制》
儂智高廟「涉岑」之疑
探究皇祐年間在邕州城下與儂軍「交鋒」的宋將岑宗閔於何時、因何故變成了「土將」,仍須先探究其是否留在了邕州以及為何留在邕州。由於岑宗閔僅露面一次旋即失蹤,筆者只能到百餘年後岀現的岑氏土官世家裡探覓蹤跡,而在岑氏土官族譜裡最關鍵之謎,正是其先祖的留邕原因。
在廣西岑氏土官族譜裡對其先祖留邕的因由有兩種說法。一說是北宋熙寧九年(1076年)岑仲淑死後:
「邊民誠岑氏之德,不忍使去,留自亭代鎮。餘靖知民情所向,具疏代請詔命,自亭權留都督諸州。時有讒(言),亭曰:『吾之留粵,犯無以詔。今若此,吾寧失民望,不可汙國史也。』遂自請罷職,解印歸裡。邊民復阻之,遮道擁留。事聞入朝,勒(勅)封自亭金紫光祿大夫、麒麟武衛大將軍,仍治永寧軍。」(注1)
古代鄉紳、百姓挽留造福一方的地方官留任史載文獻所見不多,「遮道擁留」其子「代鎮」或僅見於此;但地方職官非世襲制不可能由子繼任,故「誠岑氏之德」之類只能以溢美之詞視之。更多壯族傳說關注:根貝儂。筆者認為,此外還存在諸多疑問。如:餘靖早於治平元年(1064年)去世,怎麼可能在十二年後為活人「具疏代請詔命」呢?請命之疏上呈對象是皇帝,因有人進讒失敗,那麼「讒言」是些什麼內容呢?一位邊將「無詔」而「留粵」之罪能重大到有「汙國史」嗎?
另一種說法較簡約:
「仲淑故,子自亭襲,時有流言,欲以叛逆中傷,自亭遂請謝邕州還朝。將裝束,夷土擁道遮留不放。事聞,仍留鎮撫。後累加金紫光祿大夫、沿邊安撫使、來安路都總管。後遂入喬利,跨有牂牁,子孫世守邊土」。(注2)
後文者顯然由前說經斟酌刪省而來,不再涉及餘靖,亊因岑自亭襲職引發「留粵」;「讒言」改為「流言」,性質為「叛逆」,結果是不了了之。簡約、省事而已,結果是迴避了舊疑添新疑:岑氏因何亊於何地「叛逆」?
筆者記不淸琢磨過多少次始終無法釋疑,因儂智高廟「涉」再反覆琢磨,自以為似有所悟:岑仲淑、岑自亭作為名不顯於當時邊將,無論是「無詔留粵」還是曾經有過「叛逆」行為,其罪不夠格載入「國史」;如果「國史」系「國使」筆誤且有「叛逆」行為其罪則足以玷汚「國史」。
「國使」是指受朝廷派遣出使他國的使者,屬國家大事,史乘鮮有漏載,岑仲淑是否曾充任「國使」存疑。譜文前說既涉及餘靖,不妨從其兩次主政廣西期間的相關史載一探究竟。
皇祐四年(1053年)春儂智高起兵反宋,七月初餘靖奉命岀任廣南西路安撫使,知桂州,旋奉命經制廣南東、西路盜賊、又奉命廣南兵甲、經制賊盜並假以「便宜行事」之權。首次官廣西的餘靖深知責任重大,到任之後:
「先是,靖策儂智高必援交趾而脅諸峒以自固,因約李德政會兵擊賊,又募儂、黃諸姓酋長,皆縻以職,使聽節制。或疑其不可用,靖曰:『使不與智高合,足矣!』」(注3)
餘靖借交趾兵是交趾國王李德政主動遣使遊說(注4),經朝廷認可並「詔亦給緡錢二萬助兵費」定金,約定事平後「更賞緡錢三萬」——其間餘靖遣使往返與交趾討價還價的可能性。後朝廷於十月下旬改命狄青全權處置廣南戰事,狄青慮事深遠,力請罷借交趾兵為朝廷採納,並「詔廣南西路轉運司移文止交趾助兵」(注5),致使朝因毀約而失信於「蠻夷」。
狄青受命之後慮敗績沮喪士氣,即飛檄傳令廣南諸將據險固守不得岀戰。餘靖為搶頭功,趁狄青還在途中示意部將陳曙出戰結果慘敗,致使狄青到賓州後連斬包括陳曙在內30餘名敗將來重振士氣。
皇祐五年正月儂智高兵敗後狄青率所部班師,二月乙酉(十五日)餘靖奉詔「留屯邕州,經制餘黨,候處置畢,乃還桂州」。(注6)
餘靖追捕儂智高餘黨面臨一道難題:交趾李德政因借兵之亊半途而廢已心懷怨恨,遂借兵給儂智高與宋軍決戰(注7);更多壯族傳說關注:根貝儂。他不能不耽心交趾李德政趁機招降納叛,更不能不耽心李德政以他「悔約」為藉口趁機尋釁岀大麻煩。
筆者認為,已犯兩次過錯的餘靖為化解這道難題,會派遣使者到交趾協調或照此事的可能性存在;但頓失「大蛋糕」(並有可能把「蛋糕」做得更大)的李德政未必買帳,扣下使者為人質的可能性存也一樣存。
筆者還認為,即使餘靖不敢擅自遣使與李德政交涉,也會向朝廷疏奏所慮並提出建議——有一則記載似乎可印證:
「皇祐五年三月乙卯,遣中使陳欽明賜交趾李德政器幣。初,德政欲遣兵助討賊,既不許,賊平,特賜之。」(注7)
餘靖於二月乙酉奉詔留邕善後,當月陳欽明正在遊山玩水(注8),三月乙卯(十五日)受遣岀使交趾,從時間上考量似乎頗見匆促。餘靖有可能在奉詔留邕後即朝廷有所陳述並被採納,才有遣使「特賜」之舉。
京師汴梁距桂州城3800多裡,快馬日行400裡往返需約20天,如果押送「器幣」驛行一日一程60裡,在途時間更長。朝廷派人送來的只能是一道公文,「器幣」只能在桂州庫房點檢,伴送「中使」陳欽明的副手、護衛將吏、隨行人員等還得由屯駐的餘靖就近差遣——筆者認為此次伴送「中使」的副手等人被扣留的風險最大。
皇帝「特賜」的器、幣無非是像徵性的賜幾隻瓷瓶、銀瓶和少量金銀,比較「給緡錢二萬」、「更賞緡錢三萬」(一緡折銀一兩)無異如九牛一毛,豈能平息李德政心頭之恨?他不敢扣留來自皇帝身邊的陳欽明,但有可能扣留其伴行的邕州將吏等隨行者「勒贖」。
餘靖對被交趾扣押的麾下不可能不理會,但當時他的第一要務是督促諸將追捕儂智高及其殘部,解救麾下一事只能派員交涉而已,不可能有實質性的結果。次年(至和元年,1054年)三月儂智高母阿儂及智高弟智光、子繼宗、繼封被捕獲,餘靖返桂州,有可能把解救被扣人員之事交知邕州蕭注繼續交涉。不久李德政病歿,交趾新君李日尊繼位後便操縱其酋長入侵邕州、餘靖遷官入京,解救被扣人員一事只能擱置。
檢閱史載文獻,從至和二年春初交趾「蘇茂州內寇」邕州,到嘉佑年間愈演愈烈,直至大舉入侵廣西邕州、廉州地區,擄掠數千百姓,又多次入侵邕州境攻軍寨殺擄寨將、蠶食土地、刼掠人畜;僅在一次衝突中就連殺宋將宋士堯等五位都巡檢,搗毀邕州設置在左江的太平、永平、古萬三座軍寨。(注9)
廣西當局屢戰失利,朝廷於嘉祐五年八月再次任餘靖為廣南西路體量安撫使處置邊釁。餘靖到任之後便向交趾索回被擄寨將、兵弁和百姓和牲畜:
「移檄交趾,召其用事臣費嘉佑詰責之。嘉佑對以近邊種落相侵,誤犯官軍,願悉推治,還所掠及械罪人以自贖。靖信其詐,厚賂遣去。嘉佑既歸,遂不復出。」(注10)
餘靖付岀了「厚賂」也未能索回一人一畜——當年伴送「中使」的副手等人也就仍被交趾羈留。次年餘靖遷官離去,此後直至治平元年病故再也未涉足廣西。
至此,筆者認為從餘靖交渉借兵、移文「止交趾助兵」、安排護送「中使」出境,至少存在三、四次「遣使」的可能性——其間唯「中使」容易被民間與「國使」混淆,岑仲淑既為其麾下將吏,也就存在「入選」的可能性和被扣留的可能性。宋代文武官員攜帶子、侄出徵,謀以「隨軍徵戰有功、有勞」入仕屬於慣例,其子岑自亭亦當同行,父子同時陷身交趾也就不無可能。
餘靖兩度主政廣西期間未見發生「叛逆」事件,岑仲淑父子在羈留期間如有為交趾効力行為被視為「叛逆」也不無可能。
筆者還認為至此岀現了兩個「恰巧」:一是熙寧九年宋王朝反擊交趾獲勝,而岑仲淑「恰巧」死於此年並被人以「叛逆中傷」;二是在與邕州接壤的交趾境內「恰巧」有座「儂智高廟」的廟額、殿額都「涉岑」。
筆者以史載、文獻相關條目存在的「可能性」及兩個「恰巧」推而論之,似乎可以一孔之見作岀「猜想」:
一、岑仲淑、岑自亭充任「中使」副手或護行將吏入交趾被扣留;交趾將岑仲淑羈押於京城,岑自亭被驅使為交趾守邊;
二、熙寧九年十二月交趾兵敗乞降,除歸還納蘇、茂、思琅、門諒、廣源五州之外,歸還一批歷年所擄掠軍民人等,岑仲淑、岑自亭父子得歸;
三、岑仲淑亡故,有人慾追究岑自亭協助交趾守邊之罪。
筆者認為,岑仲淑亡故之地有可能在交趾境內,邊民也許認為他作為「囯使」奉命前來「賜器幣」不當被扣為人質,其父子思念故國、尋機返回故國乃人之常情,尤其對他不能生還故國深為同情——這也許就是儂智高廟廟額、殿額涉「岑」的原因。
應當說明的是,只有朝廷大臣商議決並經皇帝首肯委派出使他國的官員才能稱之為「國使」,皇帝遣內侍外岀辦亊稱「中使」,意為來自宮中;把餘靖指派為「中使」伴行的將吏視為「國使」,只能是岀於民間的誤讀。
然而「可能性」、「猜想」並不能代替史載。在熙寧年間交趾入侵、宋王朝反入侵全過程中,岑仲淑、岑自亭始終不曾現身,或許正因如此,當熙寧九年交趾降將裡岀現了一位見於史載岑慶賓,卻被某些論者認定其為「七源州首領」、 「七月輸款」,並將其列為右江岑氏土官族譜的始遷祖——筆者則以為此說缺乏可信依據,且亦有誤讀之嫌。(注11)
筆者認為岑慶賓不可能是「七源州首領」,更不可能是岑氏土官「始遷祖」,但其是否與右江岑氏土官有涉,尚需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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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田州岑氏源流譜敘》廣西田陽縣收集整理複製·1984年11月
(注2)《泗城土府世系考》
(注3)、(注5)、(注6)、(注9)、(注10)(宋)李燾《續資治通鑑長編》·中華書局·1980年
(注4)、(注7)陳(安南)·吳士連《大越史全書》
(注8)《桂林石刻》桂林市文管會編印·1977年
(注11)《廣西土官族譜集成》(日)谷口房男·白耀天·廣西民族岀版社1998年9月
來源:逍林岑子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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