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社交媒體,無盡的遠方、無數的人們、無止境的信息輸出像一張密密鋪就的神經網,每個人的喜怒哀樂都被裹挾其中。保持情緒穩定儼然成為現代人的一項修行。
這一次,我們邀請了八位朋友,來聊聊情緒這件小事:它可能是一陣輿論漩渦、一段自我檢討、一份感性真實,或是一種理解自己的途徑。如何進行情緒管理?不妨先從尊重自己此刻的感受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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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龍
(樂隊主唱)
20歲的除夕夜,我在哈爾濱做保安,值夜班。屋外鞭炮聲四起,屋裡電視在唱《相約1998》。我一個人在空蕩蕩的大堂坐著,想,搞樂隊沒搞好,想去北京又去不了,我這20年是在幹啥呢?抽著紅河,我就拿起菸頭開始往胳膊上燙,一口氣費5根煙燙了20個疤。皮肉的焦味久久不散,我暗暗發誓,到40歲如果我還一無所成,我就再補20個。不等20年,第二年夏天我就後悔了。怕領導看見,我戴了一夏天護腕,每天摘護腕前得先拿涼水泡,泡開了再摘,一不小心就撕一層皮;第二天戴上護腕又繼續磨傷口,每天如此循環。沒把命搭上算我命大。也有朋友勸我去文個身,遮一遮。但我覺得,這就是我自己的記號。以前的經歷無論光彩還是不光彩,沒有什麼可遮遮擋擋的。20歲的我,就是用這種方式做自我檢討的。A:最近不知道出了個什麼遊戲,搜我名字出來的都是「梁龍的頭找到了!」我就放棄了。關於樂隊的評價我會看,早先遇到觀點不同的人我很願意掰開了聊,聊一夜也沒關係。後來發現對方回個「嘿嘿」就沒下文了。我只能「煮酒論英雄」,聊不動就喝一點兒吧。A:年輕時水泊梁山似的奔著搖滾這個山頭去,到了山上才發現精神意識和生活現實是血淋淋地分開的。每個時代的主題都不一樣。但如果有辦法把有價值的東西立體地呈現在每一代年輕人的面前,這個焦慮就能緩解。通過美妝、通過做當代藝術,我有了新的手段去表達,現在心態反而更加開放。A:開一輛大篷車,四處轉,一個月啥也不幹,在路上拍拍紀錄片。A:回老家,我媽給我烙餡餅。我自己試了多少回了,都烙不出那味兒來。我跟她說,我快復工了,不能再吃發胖的東西了。老太太可好,改成酸菜餡的了,跟我說「酸菜不長肉」,最後吃得我胖了10斤。(主持人)
工作的時候,我打滿雞血,情緒會躥升到絕對紅色。做《親愛的,請放鬆》,我想盡辦法為來賓營造出放鬆的、治癒的氛圍,當大家都很愉悅的時候,最緊張的人是我。我必須調動身體所有能量去對抗生理的緊張和焦慮,才能呈現出節目裡的樣子。調整情緒沒有不二法門,就是逼自己去調整。如果你足夠喜歡這份工作,你就會逼得足夠狠。A:每天都一定會看,看別人真實的評價很重要。如果確實能變得更好,我願意在任何層面上調整我自己的工作方式,這是職業責任。了解娛樂熱點也很重要,大眾會流行的東西一定有它的趣味點,抗拒大眾趣味就是在和真相作對。不能擁抱不同的人,會早早被淘汰。A:強制放鬆。下了節目躺在床上頭痛欲裂,只能慢慢等情緒一點點兒排空才能睡著。沒有節目的時候我也會緊追最新資訊,只有在比如去玩「密室逃脫」,被強制收掉手機的時候,我才能有一段時間不去看工作的內容。A:我喜歡特別酷的人,但我自己不是。酷不是靠穿著,也不是靠財富,我有朋友花掉所有積蓄把租來的房子裝修成自己喜歡的樣子;也有朋友在經濟壓力很大的情況下寧願獨自撫養3個孩子也要果斷地告別舊的感情,在我眼裡他們就是百分之一百酷。A:我接受自己的不夠酷,因為我喜歡這份工作。所以如果這份工作需要我顧慮、需要我忍受、需要我穿不了自己想穿的衣服、說不了自己很想說的話,我願意接受。許飛
(歌手)
關於寫歌,我喜歡找個陌生地兒住下。一個月、半個月,除了寫歌看書什麼都不幹。白天躺著臥著坐著看小說,晚上喝多了就開始彈琴唱歌,順手寫。❹
呼蘭
(作家)
我最近在注意觀察我養了11年的狗,我覺得它現在有點兒問題,情緒很低落。有人說,主人不能總在狗狗面前展現負面情緒,因為狗會感覺到,它會變得敏感和痛苦。我就給自己定了目標,每天要撫摸它多少回,要更關注它,要讓它知道我是開心的。狗和人的情緒狀態都是可以主動調整的,我也很會自我排解。創作中遇到痛苦的部分,我也會對自己說,就一定得是這樣,我才能得到更多東西;這可比讓我去面對討厭的渾蛋強多了!我自己就是自己的情緒導師。A:堅定自我,表達你自己的就好了。對於道不同者,不必強求理解。A:做編劇和寫小說,就是在各種各樣的可能性下不斷地做選擇。也會想「要不就這樣吧,放過自己吧」,但最終還是不會放過。這個過程挺痛苦的,所以我一直在跟自己說,就一定得這樣,你才能得到更多東西,這可比你去面對更討厭更渾蛋的人舒服多了。A:我時間管理很精準,我家阿姨每天都能看到我在固定的時間做運動,從來沒有斷過。每天晚上我家另一張床上會躺著一個「明天的我」,明天的一整套衣服全都擺好。我知道21℃該穿什麼衣服、26℃又該穿什麼。自我把控能力讓我引以為豪。A:村上春樹,我的精神偶像。因為他跑步,聽音樂,養貓,自己有自己的時間,每天都堅持寫東西,永遠都得不到諾貝爾獎。這樣的人生多牛?!(節目製作人)
我通常能迅速地發現自己的不開心,這件事發生的頻率過高。即使有快樂的事,我也不太容易把快樂的狀態留住。新的患得患失會把它掩蓋掉。今年有一件事讓我快樂了一整天。過年前我帶著媽媽去浮潛,在海裡的時候,我看到海裡有一團黃色的煙霧飄動。我覺得不對勁,游離船很遠去看,發現是一個小海龜,被纏進了一個黃色的編織袋裡。我趕緊浮上水面,打手勢跟船上的人說這個情況,又潛回水裡,拉著編織袋把海龜往上提。我生怕勁兒使得不對,一路小心翼翼地把它託上了船,用剪刀把編織袋從它身上剪掉,檢查沒有問題才把它放回海中。據船上的人說,如果我沒有發現它,再過48小時它就會死在海洋垃圾中。我那一整天都過得開心至極。我甚至覺得這是我的幸運,因為老天給了我一個拯救生命的機會,沒有其他情緒能掩蓋掉這份快樂。A:我不能對某一個領域一竅不通,找來一個專業人士就算解決問題。因為這種情況下你就沒有辦法指揮工作、負起燈塔的責任。當我想做花店的時候,雖然我的花店已經有很成熟的花藝師,但我還是專門跑到倫敦去學習專業知識。我一定要能確定知道什麼是好的。A:所有糾結都是有意義的。能接觸到的所有知識、能考慮到的所有問題都是重要的,它們進入到你的血液裡,會在某個地方突然開出一朵小花。A:學習能力強、不怕別人看不起我、不寫愚蠢的東西。在傳遞給別人新知、提出特別有效的建議的時候,我會覺得自己在散發魅力。Q:如果你可以任意改變自己的形狀,你想變成什麼樣子?A:一架梯子,直直地伸出雲霄,伸到大氣層之外,世界第一大奇蹟,別人也不知道我為什麼就立在那兒。但如果你願意,你也可以通過我爬上去,爬到你沒去過的地方。❽
黃璐
(演員)
採訪前一天,黃璐在「FIRST青年電影展」碰到好久不見的郝蕾,她走上前握手,「祝賀你,重獲自由。」兩位文藝片的標誌性面孔,在去年年底,各自發布了離婚聲明。黃璐的個性直接,很少壓抑自己,即使在放大一切的社交網絡也不受規訓地說話,這讓沒接觸過她的人總覺得她易怒、不好惹、難以接近。但在拍攝現場,她熱絡地招呼著工作人員,拋來什麼問題都不避諱,三言兩語間總是很快就笑起來,拿著手機給我看她當初試鏡美劇《小小小小的火》的視頻,「我前夫哥幫我對的詞,他的英文不怎麼樣,特別搞笑。」黃璐的瓶頸期在2014年,她拍完了婁燁導演的《推拿》,「好像有了一些聲音,但是我覺得還不夠,又不知道該怎麼繼續下去。」她在歐洲四處遊歷,偶然間買錯了車票,突然湧上一陣委屈,「我不想再過這種流浪的生活了。」女兒Ava的到來被她視為一個轉折點,並不是解決了問題,而是看待問題「更加豁達了」。這兩年,她又帶著女兒過上了那種「流浪」的生活,因為四處拍戲,Ava幼兒園的學費是按月結算的,偶爾還會在戲中客串演出。她遊泳、做瑜伽、自在地街拍,一邊演戲一邊在北電導演系讀書……如果要為當下選擇一種情緒底色,她自覺是平靜。「我就覺得現在是特別好的時候,什麼都有,也不用操心,我可以去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情,你說能不快樂嗎,能不開心嗎?」話音剛落,她又大笑起來。A:以前覺得不大,大家應該能夠想到我是什麼樣的,但後來發現,很多人第一面都說原來你是這樣的,跟我們想像中不太一樣,一開始都以為我是一個比較難搞或者冷漠、冷酷的人,後來才發現還蠻好笑的(笑)。A:拍《雲的模樣》的時候,忽然覺得找到了那種人戲不分的感覺。我比較喜歡去表現都市人的情感狀態,特別符合我當時對電影的想像,拍完之後就覺得每一場戲我都能夠沉浸其中,也是這部電影我第一次拿了FIRST的「最佳女主角」。A:還挺密集的,基本上每天都有課,剛開始那幾個月我在美國,每天半夜在那兒上課,從12點開始,到早上六七點。我唯一焦慮的是,有時候一睜眼,我的作業PPT還沒有做出來(笑)。上次讓講一個自己喜歡的導演,我講了婁燁,講完了導師說講得挺好的,我可開心了,比我演戲受到表揚還開心(笑)。A:其實之前我跟我媽說,是不是需要再紅一點兒,賺更多的錢或怎麼樣。我媽就說,別,你現在這樣挺好的,有自己的自由,又能拍想要的東西,你要那麼多錢幹嗎?我說,錢多總是好的吧,然後現在我和兩個好朋友的微信群的名字就叫「我要錢」(笑),特別真實。開玩笑,現在其實是這些年來我最好的狀態,而且我一直覺得我會越來越好的,40歲之後才是我的高峰(笑)。
關於情緒這件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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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楊帆
攝影:Mars Yu
採訪、撰文:王媛 杜夢薇
造型:楊婷
妝發:竇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