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書說到，玄奘來到五行山下，見到被壓的孫悟空。悟空對玄奘講了自己被囚五行山的緣故，又說起觀音教他在此等候取經人，護送西天取經，就可刑滿脫困。玄奘問了原由，就登上山巔，見到那六字真言的壓帖，頓時心有所感，似乎記起當年發生的幾件大事。
卻說玄奘聽了悟空的話，由伯欽護持上了五行山頂峰，果然看見一張壓帖嵌在中間的一塊巖石上，上面寫著「唵嘛呢叭咪吽」的六字心語，一時思緒不寧。伯欽見狀甚是疑惑，便提醒道：「長老不必多慮，且揭了這封皮再說，既是觀音菩薩如此交待了，想是天意如此，不會有甚不妥。」玄奘聞言，這才回過神來，心下略一思忖，便緩步走上前來，對著那石頭跪下，看著金字拜了幾拜，往西祝禱道：「弟子陳玄奘，上奉觀音菩薩法旨，下遵大唐天子之命，前往西天靈山我佛如來處拜求大乘真經。不料道路難行，弟子隨行的侍者被妖魔所害，弟子孤身難行，幸得太白金星指點，說前路自有神徒相助，恰巧在此偶遇神猴，被我佛施刑困於山下。這猴兒說奉了觀音菩薩之命，特在此等候取經人，願保弟子西天求經，央我為其揭去法帖，便好脫身。弟子不敢自專，懇請我佛指示，若他刑滿當贖，果與弟子有師徒之分，保佑弟子揭得法帖，釋放神猴，同證靈山；若他是個兇頑之輩，乃是哄騙弟子幫他脫困，或是和弟子並無師徒之緣，這法帖便揭不起來。」祝罷，又拜了三拜，這才起身上前，伸手捏住壓帖，往上輕輕一揭。不想那壓帖看似牢固，卻被玄奘指尖輕輕一提，便應手而起。玄奘驚喜交集，正欲回頭和伯欽說話，卻忽地嗅到一陣香風，只覺得手上一松，法帖已然被那香風卷在半空之中，便似有人劈手把法帖奪去一般。玄奘和伯欽盡皆大驚，卻聽空中傳來一個聲音道：「吾乃監押大聖者，奉了佛祖法旨，在此等候聖僧五百餘年了！如今聖僧已到，便是大聖劫難圓滿之日，吾等也可回稟如來，繳此封皮去也。多謝聖僧，後會有期，前途雖多艱險，自有神徒相護，切勿亂了心志也！」言訖，只見法帖冉冉升高，向西方飄飄蕩蕩而去，二人鼻端兀自留有餘香。玄奘和伯欽知是真神降世，當下不敢怠慢，一齊跪倒，望空禮拜。玄奘見坐實了神徒之事，心中極是喜慰，伯欽卻是暗中捏把冷汗：「虧得我當年不知這壓帖之事，否則以我的魯莽，焉有不去揭掉之理？若是那樣，只怕早就把這條命交待到這裡了！」玄奘哪裡知道伯欽正在後怕，喜氣洋洋地轉過身來道：「大事已了，我們這就下山去，救出我那徒兒，壯士也好早點還家去也！」伯欽答應一聲，遂又扶著玄奘下得山來，徑至石匣邊，見悟空正在長頭張腦，抓耳撓腮，一見玄奘忙不迭問道：「師父，怎樣了？那壓帖可揭了去？」玄奘不答，走近幾步，看著悟空微笑道：「果如你所言，你我果真有師徒之分！這峰頂大石上有一個金字封皮，寫著六字的觀音心語，為師只是拜了拜，祝禱了一番，說如果你我分當師徒，你能保我西行，我便可揭開封皮，如果不然，便揭不開也。果然是我佛慈悲，我祝禱罷，只輕輕一揭，那壓帖便開了，隨後一陣香風捲起壓帖，風中有人道，他們奉了佛祖法旨在此看守，直等我今日來了，便是你罪滿釋放之時，教我收你為徒，得你護持，便好一路西去也。」悟空初聽玄奘說話如此囉嗦，心中老大不耐煩，只是不敢發作，待聽到壓帖果然揭去，不由得心花怒放，對玄奘笑道：「果真麼，弟子豈敢誆騙師父？那香風中說話的，想必就是在此看守老孫的五方揭諦。也難為這幾個和尚，雖是在此看守，卻也有暗中相護老孫之意，每日給老孫吃銅汁鐵丸，頗費了不少心力。今日老孫得以脫困，他們幾個也不必在這裡守這苦差事了，如此說來也該向師父道聲謝才是！」玄奘聞言，不禁一愣，問道：「暗中保護於你，卻是從何說起？餵你吃銅汁鐵丸，乃是地獄酷刑，你卻怎地說費了他們心力？」悟空大笑道：「師父真是個謙謙君子，看來還不曉得箇中奧妙也。老孫我五百年前兩次鬥敗天兵，又大鬧天宮，險些打到玉帝的凌霄寶殿，天庭中那些道家神仙哪個不恨我？若是他們趁著我被佛祖鎮壓，法力封禁，竟要趁人之危前來報仇，老孫也只有束手待斃的份兒了。故而佛祖留此幾人，叫他們名為看管，實為看護我也。至於那銅汁鐵丸，說是地獄酷刑原也不假，可對我老孫來說，卻是大有裨益，甘若瓊漿也！」悟空笑道：「當年老孫被那道祖老君放在八卦爐內，用六丁神火燒煉了七七四十九日，想要煉出被我吞下的幾葫蘆金丹回來，不料卻被我躲在巽宮位下，逃過神火燒煉。只是那神火著實厲害，害得老孫五行金盡，若非他們費心費力地餵我吃了這許多銅汁鐵丸，區區幾百年如何便能補得過了？」玄奘聞言恍然大悟，思之又不禁駭然，遙想當年天庭之上定然是一場惡鬥，對悟空的神通立時刮目相看，轉念又恐他只是信口大話，便問道：「你說揭了壓帖，你自己便可出得來，只是我見這石匣依舊嚴絲合縫，你卻待怎生出來？」悟空縱聲大笑，笑了幾聲才道：「容易！容易！師父，你們兩個走遠些，免得我掙破山時，教師父受驚。」玄奘聞言，不禁回頭和伯欽對視一眼，心下將信將疑，伯欽點點頭，領著玄奘，又喚來那幾個隨行的家童，眾人一齊往東回走，玄奘見離得遠了，低聲問道：「壯士，那猴兒說要掙破山，你道幾分可信？」伯欽還未答話，一個家童低聲笑道：「自然是大言欺人了，縱使他是個神仙，也不曾聽說能掙破偌大一座山的，他若能從那石匣中自行掙脫時，便是他的本事！」伯欽低聲喝道：「休要多嘴，那神猴有多大本事，豈是我等能料到的？他既讓我們避開，自然有他的道理！」唬得那家童閉口噤聲，不敢再說。玄奘見狀，也不便再問，一行人默默前行，直走到七八裡遠近時，伯欽回頭看了看道：「這般遠了，應該可以了……」話音未了，只聽悟空聲音遠遠傳來：「不行，不行！再走，再走！」眾人不禁駭然，互望了幾眼，拔步便走，一直走出了兩界山，方聽悟空叫道：「行了！師父小心，老孫出來了也！」話音剛落，玄奘等只聽得一聲巨響，直震得頭暈腦炫，急回頭看時，只見塵土蔽日，山石遮天，真箇是山崩地裂！眾人盡皆驚悚，正自面面相覷時，卻見一道身影閃過，定睛看時，那猴兒早到了玄奘馬前，赤條條地跪倒便拜：「師父，老孫出來了也！」
本文節選自《大聖心猿》第七十四回：揭壓帖大聖脫困，愚猛虎悟空逞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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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史馬廣彧，加拿大BC省中文協會會員，溫哥華大華筆會會員，溫哥華至善中文學校教師；微信自媒體「國學微講堂」公眾平臺主講人；著有《史馬老師講國學》系列叢書，獲著名作家二月河先生作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