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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仲一晴
《封三娘》和《黃九郎》兩篇一起說,因為它們講的都是同性戀情。
何師參偶遇隨母出行的黃九郎,被後者的風姿美貌傾倒,他素有「斷袖之癖」,便對其產生了非分之想。再次看見黃九郎從自家門口經過時,便熱情地邀請他到家中做客。黃九郎對他說:因母親住在外祖父家,經常生病,所以常常往來探望。」
何師參很高興,與黃九郎喝完酒吃完飯後,極力留其住宿,將房門反鎖,硬留九郎在臥室裡。晚上,黃九郎痛斥欲行不軌的何師參,拂袖而去。
何師參對黃九郎害起了相思病,他從「凝思若渴」「往來眺注」到「蹀躞凝盼」「目穿北鬥」,再到「若有所失」「忘啜廢枕」「日漸萎悴」,一步步走向愛欲深處。看到何師參如此形狀的黃九郎,終於明白了何的心意。儘管他接受了這份情感,但堅決不願意行苟且事。在他看來,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同床共枕。
他打算將表妹介紹給何公子,以釋放後者無處安放的荷爾蒙。可何師參卻不這麼想,上天也終於給了他機會。黃九郎的母親生病,需要齊太醫的丹藥醫治。何公子與齊太醫是朋友——通過這層關係,黃九郎無奈地答應了何的欲求。但他也同時說明,不可多次,否則會要何的命。
可惜,這樣的警示對愛情這個瘋子而言,無絲毫用處。不知臨終的年輕公子如何評價這段孽緣?如果人生重來,他可願意不見那位門前走過的翩翩公子?
愛最銷魂,也最傷人。自古同理。你還別說,何師參真的還魂了,還魂於少年同窗、因秦藩構陷而自盡的太史公。活回來的太史公日子並不過好,他的冤案難以澄清。
表妹在黃九郎的設計之下,無奈地嫁給了太史公,她見丈夫一籌莫展,便勸他動員黃九郎幫忙,除掉秦藩。秦藩原來也有與何師參同樣的愛好,自從在王太史家見到黃九郎後,對其念念不忘,到手後更是三千寵愛在九郎一身,為九郎傾其所有,最後同樣搭上了自己的性命。黃九郎得到了秦藩的財產,購買宅院奴僕,接來母親親屬,過上了自有自在的生活。
最後,蒲松齡「笑判」了一通,核心大意是:「斷袖分桃,難免掩鼻之醜」。其言語之刻薄、批評之強烈,也是《聊齋》中難得見到的文字。
但出於對自己筆下狐仙鬼怪的一貫偏愛,黃九郎被描繪得善良純真、孝順仗義。相反,凡人身份的何師參卻顯得那麼的執拗、獸性,甚至有點不擇手段,比如為了多見黃九郎幾次,就偷偷藏起為後者母親討來的丹藥;為求歡屢次強行將九郎拉進臥室等,都非傳統社會正人君子所為。
關於同性題材,古往今來的史料或文學作品中,都有不少記載和描述閃爍其間。遇到社會風氣開放的年代,世人坦然談論;處在道德約束嚴格的時期,人們對之遮遮掩掩、一言難盡。但不管怎樣,我們始終需要面對這類人群的存在和行為。
對待任何一種情感現象,最好的方式就是寬容和理解——可這話說著容易,做著難啊。
封三娘與範十一娘之間,也是同性相喜,卻沒有肉慾,只有情誼。她們元宵節偶遇,遂成閨蜜。封三娘來歷成迷,行蹤詭異,卻不妨礙範十一娘放下身份、地位差異,對她惺惺相惜,憐愛有加。封三娘識得孟公子是個潛力股,極力勸說範十一娘嫁給他。範家父母嫌貧愛富,封三娘便讓小姐假裝自殺,躲過婚約,私下裡嫁給了孟公子。
範小姐一心一意地計劃二女共侍一夫,將閨蜜灌醉,讓丈夫與其同房,生米煮成熟飯,卻好心辦壞事,壞了狐女封三娘的修為。最後,封三娘離開。孟公子考試高中當了翰林,帶著範小姐回歸範家。
封三娘和範十一娘之間最親密的舉動,也僅限於:把臂歡笑,詞致溫婉。各道間闊,綿綿不寐。難怪賈寶玉曾感嘆,男兒乃世間濁物,姐姐妹妹才是可人兒。看了這兩篇,比較之後,當真和混世公子有一樣的感覺呢。說真的,看過兩則故事後,文中其他人名很快忘記了,唯有黃九郎和封三娘的形象經久不忘,在心裡清朗俊美地鮮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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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一晴,70後,江蘇靖江人。江蘇省作家協會會員。靖江日報社工作,常常讀書,愛好寫作,喜歡在文字裡取暖,希望知世故而不世故地成熟。著有報告文學《美味人生》、散文集《誰說的妙不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