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納德先生有一頭格外蓬鬆的淺色毛髮,他喜愛金色,脾氣暴躁,肢體動作誇張滑稽,時常惹觀眾發笑。
別誤會,我說的不是唐納德·川普,而是唐納德鴨(Donald Duck)——也就是唐老鴨。別小看這隻倒黴鴨子,他的家族曾富可敵國,撬動歷史進程,從黑暗的中世紀到二次世界大戰,都曾留下這個家族的身影。他們曾經是美國夢的化身,也當過反法西斯的英雄,只要他們願意,可以同時把「有錢」當超能力的蝙蝠俠和鋼鐵俠全家都買下來。鴨鴨家族的發跡始於唐老鴨的舅舅史高治·麥克鴨,在福布斯雜誌所做的虛擬人物財富排行榜中,史高治叔叔力壓鋼鐵俠、蝙蝠俠等一眾人等,登頂世界首富。
史高治這個名字的影院原文是Scrooge,意思是「小氣、摳門」,這種性格如實反映在了他的人物性格中,他人生的唯一愛好就是賺錢和在金庫裡遊泳,身為大資本家卻旗幟鮮明地反對一切消費主義,讓他花錢等於在凌遲他脆弱的鴨心。但首富的摳是有歷史原因的。雖然他的品種是一隻北京鴨,但他出生在一個沒落的蘇格蘭貴族家庭,父母都是格拉斯哥當地的煤礦工人,家裡從小窮得揭不開鍋,導致他很早的時候就不得不輟學,幹起了工業革命後期的童工:擦皮鞋。擦皮鞋當然發不了財,不過史高治的爸爸卻堅信這個兒子的自信與天賦足以振興麥克鴨家族。(Make McDucks great again!)轉機很快就來了,1877年的一天,小史高治在給一個工人擦完皮鞋後,發現對方付給自己的是一個一美分,這枚硬幣在當時的蘇格蘭根本就花不出去。史高治發現自己被騙後暴跳如雷,不過他馬上敏銳地發現了這枚美分上的自由女神像。攥著這枚「幸運硬幣」,13歲的史高治踏上了去美國淘金的徵程。在克朗代克山谷中日以繼夜的淘金,終於讓他在山窮水盡之際找到了一塊鵝蛋那麼大的金塊。然而,這個付諸了所有心血的金塊卻被他的情敵偷走了,還順手造成了史高治與自己的一生摯愛就此擦肩而過,也造成了麥克鴨家族的消亡,因為史高治已經是麥克鴨姓氏的最後一代繼承人。雖然麥克鴨的姓氏後繼無人,但好歹他還有唐納德·鴨與三隻小鴨可以繼承他的巨額財富,這讓他感到自己的奮鬥還是值得的。2017年新版的《唐老鴨俱樂部》裡每隻小鴨看上去都更像憤怒的小鳥……史高治的一生天賦異稟,勤奮好學,在各種商務旅行中就能學會好幾種不同的語言,並且切換自如。他也是商業天才,甚至向愛斯基摩人成功出售過冰箱,向荷蘭人成功出售過風車,甚至還曾與羅斯福總統歷史會晤,冥冥中影響了美國格局。這些難以想像的傳奇經歷,都註定賦予史高治難以匹敵的人格魅力。從他最底層的草根階級一路奮鬥到世界首富的經歷中,都可以看到「鋼鐵巨頭」安德魯·卡耐基的影子,卡耐基就是蘇格蘭裔的美國移民,他正是實現那個時代「美國夢」的無數人中的典型代表。更有趣的是,史高治的死對頭,富二代羅蘭鴨的全名John D. Rockerduck,則來自於「石油大王」約翰·洛克菲勒(John D Rockefeller)的變形,不過這位「石油大王」可不是富二代,而是實打實靠自己白手起家的全球首富。
左:安德魯·卡耐基;右:約翰·D·洛克菲勒
在史高治與這些傳奇人物虛虛實實的不休纏鬥中,他的奮鬥史激勵過全世界的90後一代,許多人回憶起童年看過的那本《史高治·麥克達克的光輝歲月》,仍然稱他為自己的偶像。他曾經跨過山河大海,也穿過人山人海,他曾經擁有著的一切,轉眼都飄散如煙,他曾經失落失望失掉所有方向,直到看見奮鬥才是唯一的答案。
自由女神像在1886年10月6日才正式落地
史高治·麥克鴨從沒落貴族到世界首富的傳奇歷史,與其說是他的個人奮鬥史,不如說是美國崛起的歷史縮影,全部投射在這一隻鴨子身上。在簡體中文世界中,很長一段時間都把三隻小鴨對史高治·麥克鴨的家族稱呼,錯誤地翻譯成了「叔叔」。實際上,史高治的妹妹是唐老鴨的生母,而三隻小鴨又是唐老鴨妹妹的私生子,所以他實際上應該是三隻小鴨的舅姥爺,至於電視機前和三隻小鴨同一輩的觀眾們,當然也在這種翻譯錯誤下搞亂了輩分。鴨子家庭的複雜程度遠遠超出想像,經過第二位決定性的唐老鴨之父當·羅薩的梳理與完善,鴨鴨家族才擁有了自己完整的族譜樹與家族史。在這份家譜中,最令人想要一探究竟的還是唐老鴨的祖上那些撲朔迷離的故事,因為麥克鴨不僅是蘇格蘭高地的貴族,甚至還有歷史上對應的人物。
令人頭禿的鴨子家譜
麥克鴨家族的歷史可以追溯到公元前某個汗國的最後一個可汗,飽經歲月的洗禮後,這位可汗的後裔在蘇格蘭高地上建立了麥克鴨氏族的根據地:麥克達克堡。這座城堡多災多難,僅在黑暗的中世紀中就屢屢遭盎格魯-撒克遜人攻破,甚至讓麥克達克家族當場失去一位爵士——只因為他拒絕購買昂貴的箭簇,結果他的小氣導致了自己的死亡。小氣是鴨氏家族的遺傳病,每一隻麥克鴨的吝嗇都令人嘖嘖稱奇。中世紀的最後一位麥克鴨爵士擁有弓箭的專利,因此當諾曼人入侵英格蘭時,英軍找他買了一批弓箭,但萬萬沒想到的是,這位爵士的弓和箭是分開售賣的……於是這位爵士再次死於長弓的射殺之下。不過事實也證明,小氣的基因才能保證麥克鴨家族的順利繁衍,因為另一隻古代鴨向自己的國家蘇格蘭王國慷慨地捐出了家族的一大半身家,結果鴨氏家族經濟崩潰,瀕臨滅絕。
在《城堡的秘密》裡出現過的這個城堡裡的所有祖先的幽靈
鴨子家族的另一個遺傳病則是脾氣暴躁,唐老鴨曾經有一位外號「黑唐納德」的祖先鴨,長得跟唐老鴨像一個模子裡印出來的。「黑唐納德」在蘇格蘭口語中的意思是「魔鬼」,此魔鬼鴨發明了高爾夫、鏈球和棒球棍,結果卻因為打高爾夫球時大喊大叫瘋狂破壞的行為,被蘇格蘭國王禁止了高爾夫運動。
很顯然,這個脾氣暴躁瘋狂破壞的基因遺傳給了唐老鴨。
這位祖先甚至在唐老鴨穿越的時候跟他打了一架
唐老鴨的祖先們奇聞軼事可不止這麼多,編劇曾把福爾摩斯的《巴爾克維斯的獵犬》情節安排在他的祖先沼澤鴨頭上,他養了一隻會發著螢光的惡魔獵犬,為了守護自己在城堡下埋藏的寶藏;另一位祖先是大名鼎鼎的聖殿騎士團的會計;還有一位祖先,則向麥克白國王(就是莎士比亞的《麥克白》)提供過一個寶藏,甚至把自己變成了保護城堡與寶藏的幽靈。
這就是那隻幽靈惡犬
然而,從蘇格蘭高地到美國淘金,再到聚沙成塔式地把鴨族的聚居地「鴨堡」建立起來,這些祖先的寶藏卻通通一點也沒派上過用場。
這也象徵了舊大陸的歐洲貴族們的沒落,與新大陸勢不可擋的崛起。最終除了貴族的頭銜,他們什麼都沒剩下。雖然另一位唐納德享有「建國」的美名,但唐老鴨才是真正曾到過前線保家衛國的鴨。二戰期間,他曾在美軍軍中服役,並在1945年獲得了美軍的特別嘉獎,一舉從二等兵升成了上士,同時光榮退役。美軍永遠不會忘記,二戰中,正是這位鴨先生與他們在一起並肩作戰,鼓舞士氣的同時,又讓美國人民為了打贏這場正義的戰爭慷慨解囊。
〓募捐海報
等等,怎麼回事,他不是一個虛擬人物嗎?怎麼還參上軍了?這要從唐老鴨誕生的歷史說起,他曾經是唯一有固定出生年份的迪士尼角色,那時,他的官方出生年份還是1920年。這隻鴨子最開始只是一個給米老鼠客串跑龍套的小小配角,直到第一位唐老鴨之父卡爾·巴爾克斯「領養」了這隻鴨,他決定重新塑造唐老鴨的外型與人格,並賦予了他最重要的特徵之一:倒黴。考慮到二戰期間的年輕人正巧就是1920年代出生的一代,卡爾決定讓這隻鴨子的倒黴生活成為年輕人的影子,互相映照,同病相憐,於是把唐老鴨的出生年份設定為1920。在他大刀闊斧的改革下,唐老鴨果然迅速俘獲了觀眾的歡心,成為比米老鼠這樣的溫吞老好人更高人氣的角色。歲月靜好沒過多久,美國政府決定徵用迪士尼為戰時宣傳片工廠。迪士尼旗下的所有角色功能也隨之進行了轉換,人氣最高的唐老鴨當然也難逃一徵。於是他出演了著名的《唐老鴨從軍記》,這位鴨先生先是被大街上吹得天花亂墜的徵兵海報所吸引,接著出於禽類本能,向徵兵處提出當飛行員,結果卻因為身體和智商都驚人地素質不過關,而淪為削土豆的炊事兵。在把觀眾逗得哈哈大笑的同時,這一系列片子也讓人看到了美軍軍隊裡的糟糕處境:日復一日的土豆軍糧,甚至還吃不飽;每日長途跋涉幾十公裡才能安營紮寨,由於戰時布料短缺,帳篷窄小,每個高大的士兵都只有可憐巴巴的睡覺空間,雙腳還得伸出帳篷;至於軍需用品的質量,通過唐老鴨那無需量身定製、僅需一桶水,即可無縫縮水到合身的制服,就能管中窺豹。
在唐老鴨的巨大影響力之下,美軍成功激勵了⅓的美國人民慷慨解囊,捐助軍隊,同時也有許多人在感召下參軍,加入二戰盟軍。唐老鴨做了一個可怕的噩夢,夢裡他每天被迫早起對著軸心國三巨頭宣誓敬禮,偷偷摸摸喝僅用一粒咖啡豆涮出來的咖啡,吃培根和煎蛋味兒的噴霧,最後啃一塊木頭做的麵包,就被摁到兵工廠的流水線上組裝大大小小的彈頭,期間看見元首的照片還得邊敬禮邊組裝……經過這一系列的折磨,唐老鴨精神崩潰了,就在他做夢被子彈妖怪吃掉的時候,他穿著星條旗睡衣從自己的床上醒了過來。這個噩夢的內容就是《元首的面孔》,不僅從頭到尾把法西斯諷刺得淋漓盡致,還讓人珍惜起了自由的空氣。這部傑出的動畫短片獲得了1943年的奧斯卡最佳動畫短片獎,的確稱得上是當之無愧。借著《元首的面孔》的諷刺意味,一些幽默的美國大兵開始把唐老鴨彩繪畫在自己的頭盔上,也有人把他畫在戰鬥機上,一邊替唐老鴨圓夢飛行員,一邊嘲諷德國士兵,還表達了聯盟軍對法西斯邪惡勢力的必勝決心,簡直是絕妙的二戰行為藝術。美軍把難得的幽默感給了唐老鴨,也賦予了唐老鴨虛擬世界和現實世界的交互感,這又反過來增強了他的角色代入感。
二戰時美軍甚至發明了這種水陸兩用坦克,管它叫「唐老鴨」
迪士尼聰明地抓住了這一點。二戰結束後,唐老鴨的生日被改成了1934年6月9日,這一天是他首次在動畫片中出場的日期(插播一個冷知識:這一天還是被日本人稱為「魔鬼魯梅」的美國空軍將軍結婚的日子,他在二戰中指揮了重要的東京空襲),這樣,他就再一次和戰後世界中盡情做夢的年輕人,又站在了同一戰線。這隻永遠在倒黴的鴨子與當時的美國普通人民惺惺相惜,成為了好幾代人的共同慰藉。可以說,紛繁複雜的唐老鴨宇宙正是以現實世界為藍本,富有魅力的作品,往往都在講真實世界的故事。在這個靜悄悄的唐老鴨文學史誕辰100周年,他曾因為光著屁股被芬蘭封殺,也曾在50周時獲得了俄勒岡大學頒發的榮譽學位,甚至曾在瑞典大選中獲得過120多張選票。
唐老鴨在俄勒岡大學
在今時今日不斷下沉的世界裡,不妨試試讓唐納德·鴨參選美國總統,沒準真能贏過川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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