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的「星座博主」大多自學成才，但資本顯然不在意，瘋狂地湧向這個剛被開墾的處女地。
文 / 江芬
編輯 / 徐臻
12月8日，「同道大叔」正式「賣身」A股上市公司美盛文化，原作者蔡躍棟套現1.78億元。
28歲的蔡躍棟在星座博主中算「半途出道」，對星座鑽研本身也不感興趣，卻最早實現了粉絲號召力變現。
「你都不知道處女座有多麼好。」說出這句話的範冰冰正是最具招黑體質的處女座——龜毛、強迫症、愛嘮叨。當紅明星加搞怪撩騷的IP，「同道大叔」系列產品在星座娛樂化上一路高歌猛進。
在「同道大叔」11月21日推送的節目《你好，明星》中，嘉賓範冰冰嘟起性感紅唇，順勢親了一口懷抱中的「同道大叔」公仔。她對星座如數家珍，比如處女座對自己沒那麼嚴苛，但對別人要求很高。
範冰冰一臉認真地問：「如果射手座男友（李晨）欺負處女座，處女座應該用什麼方式制服他？」
戴著大頭套的「同道大叔」於是誇張地比劃著動作，侃侃而談：射手座和處女座，一個在天上飄，一個在地上跑。射手座是那種你提醒他腳邊有個坑、坑前有坨屎也沒用的，因為他們一旦鐵了心就不會轉彎，摔個狗吃屎，他們也會爬起來告訴你，我這是策略！這時處女座只需要微微一笑「走吧，領你洗澡去」，射手絕對默默記住你，並雙手奉上身心。
這是「同道大叔」2016年新推出的短視頻節目，每條播放量至少20萬次。背後的運作團隊發現，基本上沒有不愛星座的明星，範冰冰、黃渤、白百合等人都是主動找上門的。
但在視頻中出鏡的，並非「同道大叔」本人。長久以來，星座博主大多選擇保持神秘姿態。實際上，揭開面紗後的「大叔」「女巫」，有不少是擁有高學歷的小鮮肉，有些還稱得上顏值擔當。
近幾年星座市場在中國發展迅猛，新生力量不斷湧現，眾人都在覬覦這塊蛋糕，嘗試把吸粉能力轉化為吸金能力：掀起全民吐槽星座浪潮後，「同道大叔」正背起過億身價昂首挺進IP化道路；「Pandora佔星小巫」「Alex大叔」等著眼古典星座的，在新媒體平臺推出高價定製解析星盤；還有「摩卡星座」等其他各路人馬打著星座牌，不斷產出自製短片、培訓、社交等服務。
中國的星座博主大多自學成才，各自為營。星座粉對此不怎麼在意，在賣萌搞笑的運程中尋求心理安慰，在夾雜玄幻術語的分析中尋找了解自我的一種途徑。當資本瞄上佔星，加上粉絲經濟，這既是一場全民娛樂，也是一次價值挖掘。
32歲的耿碩在保險公司工作，是西方星座文化在中國流行時最早的一批愛好者。她小時候就給佔星師看過星盤，說最近幾年她的桃花會特別旺，但不容易結婚。
「現在的情況就是這樣，沒有特別合適的對象。」她把原因歸結於星座，「我的太陽星座是巨蟹，上升星座是雙魚，月亮星座是天秤，所以人特別擰巴，一直在挑戰不可能的星座對象，以前交過白羊、雙子、射手的男友。」
每天晚上，耿碩都看星座博主推送的微信，這已經成了她放鬆的方式，還會買星座周邊產品。平日的社交，她也習慣從星座看人：「不喜歡有野心的天蠍座，可能對他們來說是很正常的標準，但我接受不了，會保持距離。」
用星座打開話題基本不需要門檻，而且所有星座都有標籤化特徵，特別容易相互發射「地圖炮」。在線上，這為星座博主創造了數以億計的社交網絡點擊量。
新浪微博上，標籤帶有「星座」的個人認證用戶約有28萬個，機構認證用戶近8萬個；在淘寶網，售賣星座相關商品的店鋪達3.2萬家，直接完成了「粉絲變現」。
2008年前後，國內最早紅起來的星座博主中，「女巫店鬧鬧」屬於佼佼者。「80後」鬧鬧真名張涵，早早就開通了淘寶店，出售項鍊、戒指等星座開運飾品。目前她的淘寶店共有183種商品，最貴的一條項鍊標價7900元。
「Pandora佔星小巫」也是佔星界的大V，但幾乎沒有媒體曝光過她的照片。2010年，她開始在微博分析12星座性格，做一些博大家一樂的小排名。之後考慮到用戶黏性，她堅持發布自己的佔星塔羅運勢。她在微博上聚集起了610萬粉絲，其中不乏楊冪、趙麗穎等大V，微信公眾號每篇文章的閱讀量基本都是10萬+。
▵Pandora佔星小巫
運作帳號的，是1990年出生的呂嘉羽。「我從小喜歡看雜誌上各類星座心理分析，每次讀到天秤座出帥哥美女比較多就覺得開心。」天秤座的她有些害羞地說。她主要靠自學，看國外的佔星書，也參加過不少線上線下的佔星培訓。
呂嘉羽把佔星視作了解自身的一種途徑，「利用宇宙帶給我們的啟示，去了解自我，發現自我，成為更好的自己。」佔星比星座複雜得多，呂嘉羽認為她是在傳播知識，但收費不菲，每90分鐘3000元，30分鐘排盤矯正，60分鐘解答。
「我從來沒有想過星座會發展如此快速，到現在成了流行文化。」呂嘉羽說，不過她並不認為能賺錢就是實現了商業化。她的團隊目前有7人，屬工作室性質。
2016年春天，已經在微博上積累起442萬粉絲的「Alex大叔」第一次嘗試網絡直播，有些緊張的他提前準備了滿滿的提綱。當天很多人打開直播，第一反應都以為自己被騙了，「Alex大叔」竟然不是大叔，而是年輕帥氣的花美男。
「Alex大叔」在2012年出道，本名楊綋堃，從香港中文大學畢業。中學時，他就對佔星有了興趣，自稱拜師學了七八年佔星。楊綋堃註冊微博時本來想叫正太，但覺得「有些自戀」，索性改叫大叔，意外搭上了這幾年「大叔潮」的順風車。直播做了一星期，「Alex大叔」的觀眾就超過了400萬人。
將大叔形象經營得最風生水起的，是號稱「婦女之友」的「同道大叔」。「『同道大叔』的微博私信經常收到女粉絲髮來的裸照，想和大叔深度交流。」「同道大叔」首席運營顧問範蓀透露。
與最早一撥關注星座解讀、佔星本身的博主相比，「同道大叔」一直都將眼光放在商業化模式探索和如何吸引融資上。這個帳號目前有微博粉絲1137萬，微信公眾號粉絲600多萬，它推送的文章，相當一部分在3分鐘內就可以達到10萬+閱讀量。
「同道大叔」也不是大叔。
1988年出生的蔡躍棟畢業於清華大學美術學院。大學期間他就不斷創業，做過幾款APP，「同道」是其中一款的名字。2013年6月，他開通「同道大叔」微博帳號，為粉絲免費畫頭像、追熱點，但做得不溫不火。
▵」同道大叔「蔡躍棟
一年後，蔡躍棟偶然注意到身邊3位女生不停用星座吐槽男生，就隨手發了一條微博「吐槽你身邊的天秤座」，竟意外收穫了2500條留言。此後，他萌生了向做星座轉型的想法。2014年7月，他的粉絲一下暴漲到400多萬。
目前所有的公開報導中，「同道大叔」都是處女座，但鮮為人知的是，蔡躍棟第一次接受訪問時把自己的星座弄錯了。天秤座的他對佔星並不了解，每天發布的星座運勢都是與外界佔星工作室合作推出的，漫畫素材則多數來自網友互動，摘取用戶提問或是優質評論，潤色一下再編輯成段子，這種互動方式對粉絲特別有黏性。
2015年4月同道公司成立，「同道大叔」的發展進入井噴期，粉絲隨之翻倍。幕後推手範蓀是蔡躍棟的清華校友，學法律的他曾在清華大學創辦學生法律援助協會，當時蔡躍棟拿著一份股權投資協議書來找他諮詢，兩人就這麼認識了。
蔡躍棟準備融資時，再次找到範蓀幫忙調整商業計劃書。「當時，我還不知道『同道』是什麼，了解後覺得公司大有前景，就決定參與到讓『同道』更火的事情上。」範蓀告訴《博客天下》。
蔡躍棟的公司率先實現了星座文化IP化、品牌化，創作了12個趣萌搞怪的卡通形象。它們各有高矮胖瘦，比如將貪吃的巨蟹座設計成圓嘟嘟的熊貓，好奇的水瓶座設計成眼睛發光的火星人。
至今，「同道大叔」已經出版了兩本書。2015年出版的《千萬不要認識摩羯》是一本漫畫，出版不久就被要求下架。範蓀到國家新聞出版廣電部門做了說明，「書裡講的不是佔星，是娛樂」，再經審批後才重新發行。
蔡躍棟很清楚自己要的是差異化和娛樂化。他告訴《博客天下》：「『賤』『萌』『黑』的漫畫形式很容易跟正經的文字區分開，而且我們更專注找到娛樂上的共鳴。坦白說，我們對佔星或是星座命理本身的鑽研不是很感興趣。」
蔡躍棟曾公開在媒體喊話，人生目標是在30歲之前讓公司上市。2016年1月，他的公司獲得3000萬元A輪融資，估值達2億。
不久前，同道公司已經被在A股上市的美盛文化收購。這是一家經營動漫衍生產品，包括動漫服飾開發設計的民營企業。蔡躍棟將加入美盛文化擔任副總裁，「同道大叔」系列內容產品仍將保持獨立運營。
投資方決定要去個人品牌化，對蔡躍棟個人與「同道」不相關的信息不做披露。近半年來，蔡躍棟都沒怎麼露面，只接受書面採訪。「任何報導現在都必須經過上市公司董事會批准，程序特別繁瑣。」範蓀說。他現在簡直成了「同道」的代言人。
「我有一張時間表，共包括724項計劃，現在正進行投資人關係梳理，之後再做公共關係。」範蓀認為，「同道大叔」沒必要通過實際CEO的形象來建立公眾認知，「『同道大叔』好比是米老鼠，蔡躍棟就是迪士尼，不是形象本身。」
在他們看來，併購是「同道大叔」最理想的發展方式。「我們之前花很長時間才摸索出一個玩偶形象，時間成本太高。」範蓀說，「併購後就有望出上千個SKU（庫存量單位）的衍生品。」
蔡躍棟本人極少畫過「同道」上發布的漫畫，更多時候扮演的是投資人角色。一年前，公司採用阿里巴巴的授權模式，將各板塊業務直接交給負責人管理，負責人直接從利潤中獲取高額分成。
此外，同道公司正在轉型成為星座消費品牌，將線上的影響力帶到線下。「我們希望把同道星座文化打造成一種生活方式，比如過生日時會想到買同道的蛋糕，形式上還有短視頻、網劇、音樂等。」範蓀介紹。
今年9月，同道大叔在上海開了星座主題咖啡館，店內有約800個SKU產品，每月流水100萬元左右，還計劃明年在北京、杭州各開一家。現在同道公司約有100位員工，經營模式有授權、新媒體廣告、微信平臺內置電商、電商代運營等，年營收約8000萬元。
▵目前「同道大叔」年營收約8000萬元
「蔡躍棟的真實生活太大了，除了『同道大叔』，他還投了很多其它公司。」範蓀告訴《博客天下》，在他眼中，蔡躍棟身上有不少槽點，從2015年到現在他至少丟了7部手機、40個充電寶，還經常忘記時間，也會半夜三點給他打電話談新想法。
蔡躍棟承認自己有些工作狂，「只要思考工作相關的事就變得興奮，可能一個問題會想到天亮。」
其他的新興星座博主也希望在內容創新的激烈競爭中分得一杯羹。
2015年橫空出世的「星座不求人」是市場上第一家以短視頻為切入點的團隊，打造了一個擬人化的蛋殼形象，逗比、有趣，又沒節操。原創的12星座歌在一年內積累了百萬級粉絲，公司2016年剛完成960萬元的天使輪融資。
「摩卡星座」瞄準的是星座社交，也就是配對服務。公司會對用戶的星盤進行詳細解析，每人都會涵蓋從太陽到冥王星的10個不同星座，配對也會從不同維度闡述雙方性格特點，指導兩人如何相處。
「摩卡星座」創始人袁方受到的是自己經歷的啟發。2009年，獅子座的他認識了現在處女座的妻子，當時有人告訴他這兩個星座特別不配，他很好奇結論從哪裡來，就開始研究佔星，發現兩人其實有很多共同之處，比如都很顧家。其間，因為袁方性格強勢，彼此鬧過兩次分手，袁方說是學了佔星後了解到自身的不足，才開始調整性格的。
今日頭條、網易等各大網站都是「摩卡星座」的主攻平臺，主要發布星座文章、漫畫、視頻等。他們曾嘗試通過微信公眾號直接為用戶測星盤，判斷適合的星座類型，甚至幫忙在朋友圈裡找出對應的人。有一次，他們一下就吸引到20多萬人測試，由於影響過大，還被騰訊以涉及迷信為由封掉。
袁方有自己的底線——不售賣開運物品。他認為：「星座是文化，談不上信仰。開運物件只是給人心理上的慰藉。日本很多上市的佔星公司，從事的就是個人性格服務和企業培訓服務。」
「摩卡星座」目前只有7名全職員工，直到2016年9月才開始盈利。「有段時間資金比較緊張，我是通過佔星做自我調整，告訴自己服務推廣後情況就會好轉。」袁方說現在每月可以盈利八九萬元，除了廣告、線下活動，還嘗試了企業服務，已經和聯想等公司合作，通過星座向HR分析員工性格特徵，提供用人建議。
2016年5月，他們和火線招聘合作，開展了兩次公益線下星座交友派對。「摩卡星座」的用戶七成以上是女性，火星招聘則專注的是網際網路工程師，85%以上是男性用戶。更吸引火線招聘CEO胡舜翔的是，通過使用「摩卡星座」的API（應用編程接口），輸入招聘候選人的生日，會生成星座評語。「為企業推薦候選人時，我們會在簡歷上加入約一兩百字的星座解讀，提供性格參考。」胡舜翔說，特別是在網際網路相關企業，「認可度及效果非常好」。
「剛開始迷星座，就是圖個新鮮勁，但現在看來，一些廣為人知的特點標籤反覆說，無關說教無關內涵無關一切，覺得好煩。」1996年出生的「野丫頭」在自己的個人公眾號上寫道。
令不少星座後起之秀困擾的是，星座「標籤」已經炒作了很多年，如果不創新，粉絲就會流失。「摩卡星座」此前沒做過12星座性格分析，最近正準備把佔星學中的每個行星都介紹一遍。袁方認為：「或許太專業，讀者不多，但可以加深對星座的了解。」
「Pandora佔星小巫」也一直存在內容生產焦慮。粉絲到了固定時間，就會私信呂嘉羽要求看這周的運勢。「我曾經也轉載過佔星同行的文章，但沒有署名，這裡向他再次道歉。」呂嘉羽坦白，「其實當走過太陽星座後，後面的內容就需要真正懂佔星的人，才知道自己表達的是什麼，因此也很難去抄。」
每天都有粉絲在「同道大叔」的微信、微博舉報，哪裡又在抄襲「同道」作品了。「有人抄，首先說明你有價值。」蔡躍棟表示。由於「同道大叔」的內容大多來自與網友的互動，不追求專業，所以相關困擾比較少。
翻閱近期「同道」發布的文章，《十二星座女誰的床戲最好？》《十二星座男誰是炕上的拖拉機？》……不少人吐槽「同道大叔」畫風粗暴、表情賤萌、動作撩騷。
「上了年紀的人可能覺得有點汙，過於接地氣。比如我媽，她關注『同道』比我還早，最近就和我說內容怎麼越來越黃了。」範蓀坦言。他表示，公司將來在業績完成的前提下，會考慮建立高級些的副牌體系，側重美感和時尚，來解決粉絲老齡化問題。
為了不產生負面影響，「同道大叔」已經拒絕微商、補腎、醫療、美容、祛痘、減肥等廣告。「商業化與內容創作需要找到一個平衡點，這確實有難度。」蔡躍棟更希望和優秀的同行交流，學習拓展市場的方式，建立品牌高度。
10月，範蓀與迪士尼大中華區副總裁見面，了解迪士尼卡通授權模式和運營策略。12月，他會赴日本和Hello Kitty的娘家三麗鷗公司交流。「我們的知識和經驗嚴重不足，需要和過來人接觸，打下更堅定的基礎。」
11月26日感恩節晚上，呂嘉羽在微信更新了一段碎碎念：今天特別想感謝一下大家，「Pandora佔星小巫」已經堅持了7個年頭。我想你們所有人，就是我從小到大收到的最好、最有意義的禮物。
4年前，一位粉絲曾給她發私信，說自己一直和抑鬱症鬥爭，每周都會守著讀她寫的運勢，感謝她讓自己看到希望。這成了呂嘉羽的動力。她每周都會更新，哪怕生病、考試、旅行、趕稿。
而更多人只是在星座裡找樂子。「佔星大師」們也在中國網際網路的蓬勃中根植了以用戶為主導的「網際網路思維」。「同道大叔」曾考慮要把處女座的形象換成秋葵。「完全沒有原因，就是秋葵的樣子腦洞比較大。」範蓀說，現在巨蟹座的形象是熊貓，以後也可能是章魚，「用哪個形象取決於衍生品銷量，不理想的就會換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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